第7章 四面邊聲連角起(三)
無心和師姐分別後一路向東,趕路與玩樂兩不誤,一路好風光一覽無餘,雖說也沒少別人坑騙,但無心人如其名,並不將這些東西放在心上,只顧留了些美好記憶,而不談其他。
用過午飯,無心靠在樹下乘涼,剛才似乎貪嘴多吃了一個蘋果,現在肚子鼓鼓的,有些脹,微風拂過,帶走些許炎熱,好不清涼,頓時竟又覺得有幾分困意。無心把頭抵在樹榦上,感受著那坑坑窪窪的痕迹,心中勾勒著樹的年輪和故事,意識卻逐漸地越來越沉,不知何時竟真的睡過去了……
夢裡,無心看到了師父和師姐,她快樂地跑過去,想和她們一起玩,卻不成想被一群人阻攔,那些人凶神惡煞,手中揮舞著大刀,直向她劈來!無心被嚇得一個激靈,「嚯」地睜開眼睛,卻不想懷中被人一撞!她眉頭一擰,未等看是何物時,便聽到耳邊一陣叫嚷,她抬起頭來,卻見一大漢正揮刀向她劈來,與剛才的夢中情景竟分毫不差!無心下意識地揮手去擋,可肉眼凡胎如何能抵擋住這大刀?無心倒吸一口涼氣,做好準備要感受這一下「斷臂之痛」時,卻被人一把反推了出去!揚起的塵土迷了她的眼睛,待她再睜開眼睛站起來時,卻只見到一人躺在血泊中,剛才的那些大漢揮舞著刀要將他砍死!無心這才想明白,原來那人剛才是與人打鬥時絆了一跤,誤打誤撞到了自己懷裡!既然如此,無心自然不會放任不管,只見她飛身上前,三下五除二地便將幾人撂倒,無心全程腳不沾地,看上去正如在眾人間跳舞一般!無心自知不能再打下去,否則便真傷了人,而這卻是有違規矩的,他將血泊中的人抬將起來,是出乎意料的輕,她卻來不及多想什麼,只是飛奔遠去了。
許是天公作美,無心在不遠處就找到了一處稻草屋,周圍雖然破敗,但卻也正好遮擋,無心見後面並無人跟隨,心想或許那些人體力不支,又或許是自己下手太重了些,但總之是安全了不少,便放心地將門關上,為那人清理傷口。
那傷口真可謂觸目驚心,刀刀致命,這人能活著也是個奇迹了。
無心想用仙音化雨,但奈何師父下山前千叮嚀萬囑咐不能使用法術,也不能讓人見到真實面貌,她只好先為他點穴止血,再出門去找草藥,臨走前不忘尋些荊棘以防衛,可是這荒山野嶺的,哪裡就能找到草藥了?無心尋遍了四周也不見半株草藥,情急之下只能去更遠的地方,說來也巧,無心自小便能感應到方圓之內的仙草,這不是她的法術,這只是她的稟性而已,她屏息凝神,雙手微微揮動,鼻頭翕動,仔細分辨著空氣中的植物香氣,終於,她嗅到了一絲不同!是三七!三七雖非什麼仙草,但卻在止血方面有奇效。無心閉上眼睛,順著心裡的感應向前走去,忽然,她停了下來,震驚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懸崖萬丈,煙霧繚繞。
若非剛才停得及時,只怕她現在已經粉身碎骨了。
她低頭望去,卻見在那峭壁之中生長著一片三七。
這固然是不符合規律的,但在這荒郊之中,能尋得此葯便是不易,又去哪裡考慮合不合乎常理呢?無心知道自己已經在劍南的邊界,她只消再走上一天一夜便能進入劍南城,可是那人還能撐到那時候嗎?而劍南城裡又是怎樣的一番景象呢?
她此行是為劍南而來,本已有諸多延誤,於情理不合,可是,那人的性命也是性命,又如何能怠慢呢?
誰的命不是命呢?
一番思慮,無心終於決定採藥!
只見無心將四周的藤條搜集起來,用力地揉在一起而成了一根比較粗的繩子,這繩子固然是不吃力的,好在無心也不重,無心將繩子在底下滾了幾下,見還算耐磨后便放心地將它的一端系在大樹榦上,另一端則纏繞在自己的腰間。無心不曾做過粗活,這幾下的揉搓便已經將手掌心磨破了皮,無心敷衍地吹了幾下,安慰自己沒事,旋即站在萬丈懸崖邊上,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終於反身一躍!
耳邊傳來的是風的呼嘯。
無心計算過繩子的長度,她應當正好停在三七那裡。
繩子飛一般地抽離,強大的衝擊使得樹榦晃了又晃,無心緊張地握緊繩子,她也不知這速度是對是錯,只得由著自己下落。
終於,她停了下來。
三七觸手可及。
無心欣慰地一笑,看來上天不僅不絕她,還是有意救那人呢!
無心伸出右手去勾那三七卻沒勾到,她的右腳在崖壁上蹭了又蹭,終於向著三七的方向挪動了些許,她的頭上早已沁出薄汗,她小心翼翼地將那三七摘下來,揣在懷中,正想借力上去時,卻發現在那縫隙中有一株絕佳的二十頭三七!儘管只是露出了一個邊緣,但從這一絲的輪廓里,無心也能推測出他的品相絕不遜色於無憂宮栽培的那些三七!只是它長的位置太刁鑽了些,實在不容易摘下!無心心裡一番盤算,心想自己既然已有了這麼多三七,為那人止血是足夠的了,又何苦犯險?何況萬事萬物皆有緣分,今日她緣分不到,還是改日再等有緣人吧。
無心這樣想著,心下自然是寬慰不少,可她正要借力上山時,卻發現不對,繩子的彈力似乎正在減弱!原來是她懷抱中的三七增加了重量而且繩子又已經磨損了的原因。可此時的無心又能有什麼辦法呢?她只得拚命地往上趕,希望能在繩子斷之前登上去!
可是她越往上,身子傾斜的角度就越大,繩子吃的力就越多!
無心眼睜睜地看著斷崖處的繩子越來越細,終於……
斷了!
「啊!」
無心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吶喊。
天啊,難道我真的要命絕於此了嗎?
不——要——啊——
「啊!」
忽然,耳邊的呼嘯聲停止了。
腰間似乎被人摟住。
一股溫暖的感覺從後背傳來。
她不可思議地睜開眼睛,看到的不是人臉,卻是一片光暈,刺眼的光暈,「唰」的一聲,無心不由得又閉上了眼睛。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人救起的。
她只記得那天的太陽好大,好亮,以至於讓逆光的她根本看不清恩人的臉。
待他走遠了,她才發覺他的腰間有什麼東西反著光,她定睛望去,發現那竟然是一塊玉佩。
她沒能記住他的臉,便只好記住那塊玉佩的樣子了。
無心不懂玉,但她想,這一定是一塊獨一無二的美玉——就像它的主人一樣。
她要靠它找到他。
書歸前傳,且說平盛和李武之一路快馬加鞭趕到劍南后卻並不見無憂宮蹤跡,問了當地官員后才知,原來無憂宮根本沒到!看著那些受苦的百姓們,平盛怒火中燒,身為無憂宮之人怎可對人命如此兒戲!平盛知道從無憂宮到劍南只有一條路可走,便派李武之出去「迎接」,李武之亦覺得無憂宮這次太過分了,所以二話不說就翻身上馬,出了府宅的大門一路向西去尋,可到郊外時卻看到一行大漢,手握提刀,顯然是武林中人,他們刀上帶血,自己衣掛上卻滴血沒有,這是狩獵還是殺人了?李武之收斂氣息,順著他們的路走,豎起耳朵聽,但卻聽不真切,依稀只得「中計」二字,他雖然相信無憂宮的實力,但還是忍不住往最壞的方面想……情急之下,他一個掉頭向反方向走去,果然見到一個懸崖旁留了一根繩子,試問正常人誰會有如此行徑?顯然是被人綁在這裡自生自滅了嘛!李武之翻身下馬,快步跑到那懸崖邊上,只見那繩子的盡頭果然是一女子!
那女子似乎還戴著面紗?
一樁淹沒在李武之心裡的陳年往事又浮上了心頭。
在他的記憶里,也有一個戴著面紗的小女孩,因為她的臉上有一道傷疤,那傷疤從太陽穴直伸到嘴角,看上去很是瘮人,或許因為她是無憂宮的人吧,那女孩子毫不在意此事,同正常人一般的玩笑,即便是被人嘲笑了,也不會多說什麼,她的天真與善良令他發覺了自己的渺小,從而念念不忘。
「啊!」的一聲尖叫打斷了李武之的思路。
來不及多想,李武之一個飛身躍下懸崖,調動真氣加快下墜而終於趕上了女子!李武之伸手將她往自己懷中一攬,她便穩穩地停在了自己的懷中!
就在那麼幾秒之中,他看清了她的臉。
縱使綢紗敷面,臉上疤痕凸起的紋路卻不會改變。
情暖的陽光點亮了她的眼睛。
他篤定是她。
只是沒想到無憂宮這次派來的人竟是她。
須臾,他們已經回到了懸崖上。
他想問她的名字,可天上卻亮起了煙火的信號。
平盛召他回去了……
李武之看看她,又看看那遠方的城池,終於還是飛身上馬,策馬疾馳而去。
平盛召他定然不是為了凡事,既然知道了她就是此次無憂宮派來之人,那便也不急在這一時了,總能見到的,大不了,明日稟明了情況便來尋她。
夕陽西斜,將他策馬而去的影子拉得很長,無心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連影子都望不到了。
她笑了一下,難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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