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抉擇

11抉擇

走進封閉室時查斯坦告訴我時間已經四點二十，裡面的氣氛有些緊張。查斯坦和卡萊爾各守著一台主計算機，樊芙站在門口的一摞箱子旁邊，夏爾、醫生還有那個飛行員坐在一張實驗床上，其餘的六七個當地人都蜷縮在實驗室西側的角落裡。

夏爾看了我的右臂一眼，問道：「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為什麼萊諾和那個人形體身上新生成的微生物沒有跑到倉庫里攻擊你們？」

「它們的行為規則可能很複雜。」我遲疑了一下，接著說：「我本想把萊諾的屍體帶回來，但……」

那個醫生從床上跳下來，說：「對於屍體而言，任何形式的尊重都沒什麼意義。」說完他指著我右臂說：「你的胳膊需要冷敷和包紮。」

還沒等我回答，夏爾說：「我們只想知道為什麼死去的是萊諾？」

劉婭沒說話，控制輪椅徑直走到了樊芙身邊。

我對他們說了一遍萊諾倒下前後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聚集在牆角的那些當地人面面相覷，圍在中間的一個曼丁哥族女人說：「早些時候我從西邊路過的時候看到了一些死猩猩。」

「什麼時候？」

「夜裡七八點……我在飛機跑道上散步。」

查斯坦問她：「你看到幾隻猩猩？」

「沒細數，很多屍體。」

「還有誰看到過？」

沒人說話。我突然記起馬瑞曾說他看到了一些猩猩屍體，我說：「馬瑞說他也看到過。」

我問卡萊爾：「今天實驗死亡的那些猩猩還在嗎？」

「不知道，凱西把它們放進了焚化爐，估計被焚化了。」

辛西婭突然在牆上的通話系統中說：「有些奇怪，在我開關儀器時那些寄主體內的變體細胞會暫停活動，兩三秒后才會恢復活動，那些煙霧也一樣。」

我沒對辛西婭的話多加思考就問她：「凱西把焚化爐里的猩猩屍體燒了嗎？」

「凱西說等你來了再說。」

查斯坦敲著鍵盤說：「焚化爐里是空的，從昨晚到現在沒人啟動過焚化爐。」

我下飛機時是凌晨1點，那個時候那些猩猩的屍體還沒有被焚化，這意味著這個女人看到的很可能就是焚化爐里的那些猩猩。問題是誰把那些猩猩的屍體弄到飛機跑道旁邊的，還有——為什麼要把它們弄到跑道旁邊？

我看了看卡萊爾，他一言不發盯著前面的屏幕。

屋裡忽然響起了滴滴聲，查斯坦拿起桌子上的接收器看著，說：「編號1082的感測器返回了高電平，它的位置在哪兒？」

劉婭看著手機說：「通往生活區的那條路和倉庫的交匯處。」

「4761呢？」

「上個位置往東10米。」

查斯坦看著我說：「兩個感測器都在持續返回高天平信號，有東西觸發了它們，觸發它們的東西一直停留在原地。」

劉婭問：「那是超聲波感測器嗎？」

「對。」

「如果是那些煙霧，它們為什麼不向生活區移動？」卡萊爾說。

我對牆上的內部通話系統喊道：「馬上回來，辛西婭！」

查斯坦注視著屏幕，說：「有些莫名其妙，網路監控程序顯示那兩個實驗室的主計算機在自行和衛星網路交換數據。」

劉婭問她：「你不是說我們無法訪問衛星網路嗎？」

我盯著牆上的監控屏幕，3區6號實驗室里有兩隻猩猩，3區10號實驗室里有3隻猩猩。它們的動作都怪怪的，都相隔幾米站在實驗室內，第一隻猩猩都站在實驗室門外，最後一隻猩猩都站在實驗室的主計算機前。計算機前面的猩猩看上去似乎在手舞足蹈，好像在跳非洲的熱帶舞，而前面的那些猩猩都低著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桌子上的接收器發出的聲音越來越急促，查斯坦看了一眼接收器，問劉婭：「8532在什麼地方？」

「上個感測器往東10米。」

「三個感測器都維持在高電平狀態。」

夏爾突然跳下床問道：「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那三個感測器周圍都有東西。」卡萊爾為這位市場部經理解釋了一下。

我和劉婭互看了一眼，我快步走到牆上的通話系統前喊道：「馬上回來，辛西婭！聽見了嗎？馬上回來！」

辛西婭說：「我想搞清楚它們為什麼會對開關儀器敏感……」

「沒時間了，它們在朝生活區這邊移動。」

我問查斯坦：「氧氣還能支撐多久？」

「兩個多小時，」查斯坦看了看我和卡萊爾，說：「封閉室的氣閉門可以阻擋那些煙霧，但猩猩可就不一定了，生活區的門還不如試驗區的那些安全門結實，那些猩猩毫不費力就能衝進來，到時候我們怎麼辦？」

「他媽的，真倒霉！」坐在床上的飛行員說。

樊芙突然開口說：「我們幹嗎不上車走呢？那些猩猩拿汽車應該沒轍吧。」

我搖了搖頭：「別忘了還有煙霧。」

「你不是說那些煙霧在特殊情況下會改變寄生目標嗎？我打賭它們從未見過汽車，況且它們的速度或許並不快，可能根本追不上汽車。」

「不行，」我沒有遲疑就說：「太冒險了！我們現在有防生物服，還處在封閉室內，只要阻止那些猩猩衝進來就能保證我們的安全。」

「這不是工作上的小事，你無權一個人做決定。」夏爾瞪著我說。

出乎我的意料，卡萊爾點了點頭，說：「穿上生物服我們坐車可以安全離開。」

我對卡萊爾十分惱火，說：「那誰來解決這些麻煩？那些煙霧出現在由我們負責的試驗區里，我相信它們不是憑空出現的。」

我問卡萊爾：「你能解釋這幾個小時里發生的一切嗎？那些猩猩、曼塔他們、那兩個人形體，還有那些煙霧，它們殺死了那麼多當地人，還有傑西卡、馬瑞、凱西，還有剛剛死去的萊諾，還有接受封閉的曼塔和那個黑人。以我剛才和它們周旋時看到的景象判斷，那些猩猩、人形體和煙霧絕對不是普通實驗事故的產物，事情根本沒那麼簡單！」

「如果我們一走了之，那些煙霧很可能會危及試驗區周圍所有的動物。」查斯坦說。

那個飛行員說：「這和我們無關，嗨，我們是今天晚上才來這兒的，該對它們負責的人不是我們。」

感測器的聲音突然變急促了。查斯坦看著感測器的屏幕問劉婭：「3190在哪兒？」

「上一個感測器往東10米。」

「越來越近了。」

「還是持續觸發嗎？」我問她。

查斯坦眼盯著顯示屏，雙手敲擊著鍵盤說：「對。」

我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那個飛行員確實不必為此負責，屋子裡的很多人都不必為那些煙霧的出現負責，但作為試驗區負責人的卡萊爾卻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我說：「卡萊爾和我必須留在這兒，其他人可以自行選擇離開還是留下。」

我注視著卡萊爾，他雙手插在褲兜里低頭看著地面，似乎在思考現在的爛攤子。他抬起頭對我說：「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也不明白為什麼你來了以後會出現這麼多事情。」

查斯坦說：「卡萊爾！這些事情與簡沒有關係，他之前一直不在這裡。」

卡萊爾情緒激動了起來，抬高聲音說：「問題就在這兒，幾個月來他一直待在家裡，今天來這麼一小會兒試驗區就發生了無法解釋的事情……」

「夠了！卡萊爾！發泄並不能解決問題。」查斯坦說。

「而且，」卡萊爾繼續說：「為什麼剛才在停機坪前那些黑人都和曼塔一樣精神失常了，唯獨他卻沒有任何問題？還有……為什麼死去的是萊諾，你說萊諾和你分別對付一個人形體，為什麼他死了你和你的家人卻都活著？為什麼每次你都是最幸運的那一個？」

我沒說話，查斯坦說：「冷靜些，卡萊爾！簡也為此受了傷。」

這時那個飛行員走到氣閉門前說：「我要乘車走。」

話音一落蜷縮在牆角的那些當地人都走到了他身邊。

飛行員看著我說：「作為一個飛行員，對乘客生命最負責的做法就是先保護好自己的生命。」

我看了看他，說：「這不是在飛機上。」說來可笑，我突然想和他多說幾句話，於是我走近他，他突然後退一步，問我：「你要幹什麼？」

「作為生物研究人員，我們工作的意義不僅在於所取得的研究成果，還在於我們研究的初衷里是否包含了對其他生物生命的考量。」我說。

「只有你自己才會相信這些鬼話。」夏爾說著也走到了那個飛行員身旁，緊跟在他身後的還有那個醫生。

氣閉門前的人都從箱子里拿出生物服穿上了。

我轉身看了看樊芙和劉婭，劉婭也看著我，依舊在原地沒動。

樊芙的目光在我和劉婭臉上徘徊。

我對劉婭說：「你和樊芙也走吧，把頭盔戴好。」

「我不走。」劉婭控制輪椅移到了查斯坦身後。

樊芙也在原地沒動。

辛西婭在內部通話系統里說：「打開氣閉門，我到門口了。」

卡萊爾起身按下牆上的按鈕，氣閉門縮回牆內。穿著生物服的辛西婭正要走進來，我問她選擇留下還是乘車離開，辛西婭沒看任何人立刻搖頭走進了封閉室。

門口那些人立刻一擁而出，卡萊爾正要關上氣閉門，查斯坦對他說：「你上屋頂幫我把衛星天線上的BNC連接器解開。」

卡萊爾遲疑了一下走了出去。

「它們比我們想象得要可怕，」辛西婭把頭盔卸下來說：「還有一些普通生物所沒有的特徵。」

我把剛才一個人形體朝另一個人形體開槍的情景向她說了一遍，她說：「寄主里的變體細胞也會出現那種情況，它們先是突然暫停活動，然後互相試圖將自身的DNA侵入和整合在對方的DNA上。我抽取了一些變體細胞對比了一下，它們的DNA並不完全相同。裡面有兩種攜帶不同遺傳物質的變體細胞，它們在數量上相差很大，數量比約為24:1，但我沒弄清楚它們為什麼會在開關儀器時活動紊亂。」

劉婭說：「數量較少的變體細胞會快速被數量較多的那種同化？」

「對。」

我說：「被其中任何一種變體細胞主導的寄主都可能表現出不同的行為，這能夠解釋為什麼那兩個人形體會突然出現完全不同且相互敵對的行為。」

劉婭順著我的想法說：「被槍擊的人形體意識到了同伴的敵對行為，它可能明白了另一個人形體內存在不同的變體細胞，所以瀰漫出煙霧去同化那個人形體。

「我們接入的可能不是衛星網路。」氣閉門完全閉合后查斯坦說。

「什麼？」

「這個網路和我們通常接入的衛星網路擁有相同的BSSID、加密方式、通道和信標時限，甚至連密碼也一樣，但它可能不是我們的衛星網路提供商所提供的網路。」

「你能確定嗎？」

「現在接入的網路信號強度是-52DB，而我們通常收到的衛星網路信號強度在-65到-79DB之間，現在的信號強度明顯不對，不過等卡萊爾將衛星天線斷開后我才能完全確認。」

查斯坦掃視了一眼那些監視屏說：「如果斷開衛星天線后我們還能收到網路信號，可以基本確定這個網路的發射點就在我們附近，很可能就在試驗區內。」

說完查斯坦看著我們低聲說：「卡萊爾的反應很奇怪，有些激烈，要知道他和萊諾的關係並不好，而他剛才的那番話表示他對萊諾的死很難過，我說不上奇怪在什麼地方，總之我覺得不正常。」

辛西婭說：「萊諾很不喜歡他，」她一臉嚴肅地看著我說：「萊諾很喜歡你，簡！他是個能為別人帶來歡樂的人，但現在他死了。」

有那麼幾秒鐘我們都沒說話，查斯坦開口道：「是誰把那些死猩猩放在外面的？」

「什麼死猩猩？」辛西婭問。

查斯坦把那個女人說的話告訴了辛西婭。

辛西婭沉思了一會兒，默默地說：「我相信試驗區里有人早就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麼事，今天我們看到的那些東西不是修改一個或幾個基因就能出現的，一定有人研究了很久。」

劉婭說：「那些猩猩看樣子是想要獲取那兩個實驗室主計算機里的數據，它們為什麼需要那些數據？」

我看了看監控，那些猩猩已經離開了那兩個實驗室，正在向4區移動。

我問辛西婭：「3區6號和10號實驗室的主計算機儲存了哪些數據段？」

「應該是馬瑞校驗過的一些數據，凱西託管的AS7801DF到TD2690UP區段。」說著辛西婭拿出手機在屏幕上翻動，她說：「該區段在不同人種間存在差異性，可用於鑒別人種的衍化屬性。」

我看了看劉婭，她問辛西婭：「馬瑞和凱西託管的區段是從什麼人種上採集的？」

「高加索，白種人。」

辛西婭忽然瞪大眼睛說：「你是說——如果它們缺少AS7801DF到TD2690UP區段的數據，那它們生成的遺傳物質應用在白種人體內所有的細胞上時會出現嚴重問題！」

劉婭環視著所有人說：「所以馬瑞和凱西都死了。」

「既然曼塔和那些黑人都活著，說明被它們修改後的細胞用在黑人身上沒有問題，」我問辛西婭：「黑人區段由誰託管？」

辛西婭看著手機說：「從黑人身上採集的區段已經通過了計算機模擬以及校驗核對，現在收進了總資料庫。」

能訪問總資料庫的人只有卡萊爾和我，而我近3個月都沒有訪問過資料庫。我再次回想起自己剛下飛機時卡萊爾說的那些話，我清晰地記著他說過：「如果不考慮這種合作所具有的道德風險的話。」

合作？和誰合作？是生數公司的和合作方還是其他人？道德風險？指的是昨夜發生的一切？我不明白。

查斯坦看了計算機屏幕一眼，轉身走到計算機前敲了幾下鍵盤說：「卡萊爾還沒把連接衛星天線的電纜斷開。」

「也許他對要做的事不熟悉。」

「不，他以前幫我做過，只要把天線上的BNC接頭擰開就行。」

內部通話系統突然發出了嘟嘟聲，我從監視屏上看到那些猩猩正在抓著滅火器敲擊4區的生物防護門。

「它們還需要4區里的基因數據。」辛西婭說。

我將目光轉移到曼塔那個屋子的監視畫面上，屋裡開著燈，曼塔和另一個黑人依舊躺在床上。他們的身形與夜裡站在我身邊時大相徑庭，畫面里的他們皮膚充滿褶皺，看上去像是被什麼東西吸幹了一樣。我看著的幾秒內他們的胸部甚至沒有隨呼吸起伏。

「曼塔一直沒有呼吸，」我說：「我去看看他。」

「只能在封閉室外面看，不要進去，簡，裡面現在可能已經被它們污染了。」辛西婭說。

劉婭和樊芙看著我，我對她們搖了搖頭。我走到氣閉門前拉動了一下牆上的控制器，出了封閉室沿著過道快步向東走了20碼，我正納悶卡萊爾怎麼還沒回來時就已經來到了曼塔的隔離室前。隔離室的門已經大開，等我跑到門口才看到裡面已經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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