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病毒
18病毒
我撥開草叢,正要看看西邊發生了什麼,就聽到身體里的某個地方發出了振動。
我從防護服里摸出手機,邊往西跑邊放到耳邊,是查斯坦。「劉婭肯定是聽到了我說的話才那麼做的。在那些傢伙敲封閉室門的時候,我說或許能夠想辦法干擾它們。」
「這只是她那麼做的一個理由而已。」我問她:「確實有機會幹擾它們嗎?」
「或許可以。倉庫里有些醫用設備改裝后能夠生成通信干擾電流。如果把電流連接到南邊的金屬柵欄上或許能夠生成出全通信頻帶干擾電波。如果劉婭能及時把柵欄旁邊配電箱里的電纜接到柵欄上,也許干擾那些煙霧和人形體,使它們無法交換數據,有可能斷開它們與飛機的連接。」
實驗區南側是生數公司的保留用地,尚未開墾。將近六百英畝的土地上被覆著當地的植被。四周沒有圍牆,只有一條長達幾百碼的金屬柵欄將其與北邊的園區分割開來。柵欄中央有一扇供建築工人出入的門,沒有上鎖。
「為什麼要用那個金屬柵欄?」
「因為那個柵欄是園區里唯一能夠將電波輻射到所有區域、並且還能充當電磁轉換器的東西。我們從倉庫里拿了一些東西,現在我們在配電室里變換線路通道,用不了幾分鐘就可以將干擾電流送到南邊柵欄旁邊的配電箱里。不過我們需要有人把配電箱里的電纜接到柵欄上。簡,你要知道金屬柵欄不是理想的電磁轉換器。我們現有的硬體無法同時干擾所有的通信頻道,我只能嘗試分時干擾所有頻段,不過效果肯定很差。所以到時候我需要有人給我一些干擾效果上的反饋,好讓我縮小干擾區間。這個人不是劉婭就是你。」查斯坦問我:「你那裡的喊叫聲是怎麼回事?」
「那些煙霧弄出了某種病毒。夏爾把它們變成武器想要殺死那些警察。」
手機里傳來幾聲嘆息,我聽到了辛西婭和樊芙的聲音。
「該死!我沒想到它們真那麼做了,它們從凱西的計算機里拿到了出血熱的基因數據。」辛西婭說,「據我所知凱西的計算機里只有出血熱的數據。它們沒有碰那些羅姆尼病毒,也許是因為羅姆尼病毒的殺傷力不夠大,也許是因為活的病毒對它們沒有用處。」
出血熱是一類以發燒和出血為典型病症的病毒,例如埃博拉和馬爾堡病毒。這類病毒會讓人出現高燒以及皮膚和內臟出血現象。在發展中國家的致死率極高。目前依舊沒有醫治方法。這兩種病毒都廣泛分佈於非洲各地,僅埃博拉病毒每年就會讓非洲大陸死亡一萬多人。
「看來我們又為夏爾製造了一件武器。」我問辛西婭:「你們怎麼樣?」
「我們三個在一起。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很安全。」
查斯坦說:「實驗室里的猩猩都變成了煙霧,隨其他的煙霧一起涌到了外面。」
「意料之中的事。在夏爾看來,這種時候煙霧比只能揮舞著手臂的猩猩更有用。」
我把曼塔變成煙霧同化夏爾、被曼塔同化的夏爾中彈,又被另一群煙霧救活復原的經過告訴了她們。
這一次輪到辛西婭嘆息了,「不管它們是什麼,它們看起來確實在幫助我們。曼塔很可能在襲擊你之後就被另一種友善的變體控制了,所以他失去了攻擊性。」
「為什麼他會不記得他攻擊簡的事?」查斯坦問。
「也許是因為曼塔的選擇性遺忘在起作用,」辛西婭說,「那段記憶是曼塔自己所不願回憶的,所以他的潛意識就抑制了大腦皮層中儲存的那段記憶,不讓那段記憶出現在曼塔的意識中。」
樊芙插進來說道:「也許是因為控制他的那種東西不希望曼塔知道自己剛才做了什麼,因為那並不是出於曼塔自己的意志做出的,所以那種變體細胞或別的什麼玩意兒修改了曼塔的記憶。」
「你可以改修心理學了,姑娘。」辛西婭說。
「不管我修不修心理學,我都能弄明白我們現在有了朋友,」樊芙說,「比那些警察更強大的朋友,不是嗎?」
「對,」查斯坦說,「看起來是這樣。只不過這個朋友除了信號來源好像並不想讓我們知道得太多,它更喜歡在暗處幫助我們。」
我撥開一叢叢一人高的植物,繞開停機坪向西南方向奔去。之所以從飛機西邊走是因為我想看看西邊到底發生了什麼。
彷彿能讀懂我想法似的,這時手機里傳出了辛西婭的聲音:「簡,你不能靠近那些中病毒的人。也許它們對凱西計算機里存儲的病毒基因做了修改。我們不知道被它們修改後的病毒有什麼特性,會不會傳染、致死能力如何等等。這些我們都一無所知,你應該避免靠近它們。」
我沒有說話。
「你已經做了能做的一切!」查斯坦和樊芙異口同聲說道。
然後查斯坦說:「除了去找劉婭不要靠近那些中病毒的人。簡?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
也許察覺到了我話中的遲疑,手機里傳出了樊芙急切的聲音:「你現在在什麼地方?」
「你待在那裡別出來!」說完我把電話掛掉了。
我穿過連片的蕨類植物叢。這時我與西邊的那些倒在地上的人之間已經沒有遮擋物了,但我真希望自己什麼沒看到。
我看到樹叢里出現了一大片倒地的黑人警察,他們臉上和裸露在外的所有皮膚上都布滿了黑色的爛瘡。那些爛瘡周圍鮮血淋漓,似乎血流不止,那正是出血熱的典型癥狀。
那些警察西邊橫著一條隔離帶,隔離帶外面一樣有很多屍體。我看到那些屍體沒有穿著警察的制服,很可能都是些看熱鬧的當地人。他們的樣子與隔離帶東側的那些警察一樣凄慘。
那些人痛苦地哀嚎,在地上掙扎著。其中的一些人甚至已經停止了掙扎,像是已經死了。更讓我感到恐懼的是——我竟然看到那些倒在地上的人里有幾個身穿著防護服。看來防護服對那些煙霧並沒有形成有效的阻隔。
那片烏雲在殺死了這麼多人之後依然保持相當的濃度。
我相信那些煙霧在獵殺那些人的同時,還在利用他們的肉體繁殖更多的煙霧。我現在看到的煙霧團的直徑已經超過了五十碼。那片煙霧中央,也就是密度最高的地方已經完全是漆黑一片。整團煙霧彷彿是吞噬農作物的蝗群一樣,只不過它們吞噬的是人的生命。
煙霧聚集而成的烏雲從那些倒在地上的黑人警察中間掠過,向站在西邊隔離帶外面那些四散奔逃的當地人飄去。西邊的尖叫聲、哭喊聲,還有警報聲響成了一片。
那4輛應急生物防範卡車停在剛剛被煙霧掠過的地方,一動不動。我忍不住猜測卡車裡面的人已經死了。
那些警察親手殺死了拯救自己的希望。
從曼塔體內飄出的那些煙霧看起來是與那個郵件的發送者,還有那個朝我喊出「飛機」一詞的人形體體內的變體細胞是一夥的。它們看起來像是並不贊成與它們對立的那些煙霧的行為。它們在儘力阻止另一夥煙霧殺人。它們之所以同化路易斯·夏爾可能是因為只有夏爾知道怎樣阻止即將發生的一切。
但那些警察卻被表象所矇騙。他們看到那些煙霧試圖滲透和控制路易斯·夏爾,就想當然地認為路易斯·夏爾變成了怪物。
我想那些警察或許從某些逃離試驗區的當地員工口中聽到了什麼。有人告訴他們園區里出現了怪物、奇怪病毒之類的東西。因而當他們看到路易斯·夏爾,還有那些押送著那幾個女人走出來的人形體時,恐懼使他們不加思考便相信了某些謠言,所以他們毫不猶豫地開了槍。
如果說之前那些煙霧只能對單個人類或猩猩產生殺傷力,那麼就殺傷力而言,現在它們無疑上升到了新的層次。
我認為,使用病毒遺傳物質獵殺寄體時,它們不需要像完全控制寄體、把寄體轉變為人形體那樣需要同化寄體體內的每一個細胞,而只需要侵入寄體的關鍵器官,像是中樞系統和心肺部等,讓寄體死亡就行。
這就意味著同等數量的煙霧個體能夠殺死更多的人。而它們殺死的寄體越多,那些死去的寄體的屍體繁衍出的煙霧數量也會越多。
聽起來就像噩夢一樣。
不過,雖然那些煙霧擁有致命的殺傷力,但它們也不是完全沒有弱點。
至少,它們不能脫離飛機的信號範圍去獵殺目標。這就意味雖然它們在數量上佔有優勢,但卻無法大面積、廣泛傳播。除非它們在那些殺死的寄體體內留下了可以自然傳播的病毒。
查斯坦的無疑是對的,不管那些被煙霧殺死的人體內是不是會出現可以自然傳播的病毒,現在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力去切斷那些煙霧信號的傳播載體。
這是我們最後的希望,我期望查斯坦的辦法能夠奏效。
我強忍著不去看那些倒地喘息的人,穿過密密麻麻的樹叢,向試驗區南邊奔去。
那片保留用地上長滿了硬木樹、紅木、抽木、黑檀木,以及大片非洲楝樹。樹與樹之間布滿了雜草和荊棘叢。地面上到處都是粗長的枯枝。劉婭的輪椅在裡面根本無法快速前行。
我意識到了劉婭想要做什麼。
她不只是想實現查斯坦的設想。
我感覺怒火湧上了腦海。
我以為幾個月的康復訓練以及心裡輔導使她得到了平靜,以為昨夜子彈擊中輪椅的那一幕讓她重新審視了我們之間的關係,以為她能夠明白我一如以往一樣需要她,以為她明白了那些真正值得銘記、將我和她緊密聯繫起來的東西從未隨著那場車禍逝去。但我把一切都想的太簡單了。
她從未真正平靜下來。或許,就像她對我說的那樣——她一直生活在長久的噩夢之中,每天她都在強烈的自我厭惡中煎熬,而我卻在為了自己的感情強迫她享受這份煎熬。
我向前奮力跑了幾步,我想起了夏爾剛才說的話,又猛地停了下來。
我用抓著手槍的左手緊緊攥住了襯衣的領子,俯下身望著地面。汗珠從我的額頭上落到地上。如果劉婭知道夏爾剛才對我說了什麼,知道那場車禍是因何而起的,知道她為什麼會失去一切,她或許會對我產生怨恨,她有理由那麼做。
劉婭無視我的感受而做出這一切讓我惱怒,但我的怒火轉瞬間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以復加的歉疚。
如果夏爾的話是可信的,那就是我讓劉婭失去了一切。她為我付出了太多,多得讓我無法回報和承受。現在,為了讓我和其他人從夏爾的魔爪里逃出來,她又選擇付出自己的生命。
夏爾的計劃是成功的——愧疚會打垮一個人。
夏爾成功地將我原本幸福美好的生活變成了地獄。那個卑鄙小人不僅僅毀掉了劉婭和我的生活,還意圖打算用那些煙霧毀掉整個世界。同時也毀掉了他自己。
我望著面前的樹林。我強迫自己忘掉那場車禍,提醒自己那已是過往的一部分,是我無能為力、無論如何都無法挽回的往事之一。我必須振作起來,去面對當前最緊迫的事情。
我直起身來再次向目標奔去。
我開始將注意力轉向另一方面——是什麼因素讓劉婭非那麼做不可。
我相信劉婭怎麼做並不是因為一時頭腦發熱。她是個完全的理性主義者。不管是對待工作還是生活,她都不會讓自己的感情主宰自己,更不會魯莽行事。
我相信在聽到查斯坦所提到那種可能性后,到被卡萊爾和其他人形體看守著從封閉室走出來的這段時間,劉婭一定一直在仔細思考。
她在做決定前一定考慮了所有的因素、突髮狀況還有可能性。除非她認為相對於回報,所帶來的風險是可以接受的,不然她不會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
也許這一次是個例外。也許她確實失去了理智。也許她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也許與我對視的那一瞬間她的感情佔據了上風,然後她做出了愚蠢了決定。
但是,現在我和那三個女人都因為她的決定逃脫了夏爾和那些人形體的控制,由此看來她的決定並不愚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