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來自遠方李渝唯。

第46章 46。來自遠方李渝唯。

還來不及讓李白繼續爭吵,老和尚便重聲叮囑一句:「小郎,當心!」

李白回過頭來,面前看若金光煌煌,實則外強中乾。法相的光芒在被黑暗一點一點被蠶食,撐不起風習火灼,結局到最後,莫過直消黯淡。

他道:「噯,長公你的法相...」

老和尚勉強笑道:「禍往者福來。況且,命尚由己造,相且由心生。這法相本就是心間魂念,心中燈火。」

李白眼角一酸,不再言說。

卻有人替他答了:「老厭物的燈本該熄了。今時被你這毛頭小妖喚醒,殘喘苟活,過完今天,貪著明天,依本君看,不若魂歸白鶴去。向西方尋那極樂?」

來者,負手浮空,頭髮碧藍如洗紛亂如水中藻荇,披一件絨黑大氅,更顯身段修長瘦削。那衣裳似極沉極重,攀附黑霧,連狂風也吹不動。

那人,一張眉清目秀的臉,唇小且薄。皮膚看不清紅潤病態,只覺那雙眼格外抑鬱冰冷,透出對他人的懷疑憎惡和一種評劣世間的嘲弄與譏誚。且深邃如壑,像一梳月光也照不到的陰黑處,卻如小星點的求愛般,時而忽明。

他眼眯著,用一種蔑然的語氣道:「和尚,可還曾記得我?」

說完,卻又冷不丁地暴躁起來,似已壓不住心頭燃燒的熊熊怒火。

在他周身,氣勢逐步陡升。有些有幸識得此景的人還在慶幸留下,但或許過不了多久就會自怨自艾去了。

「人蟻有異?」那人嗤然一笑,從黑氅中伸出左手食指來。虛空一按。

空間扭曲,氣壓割裂大地,周圍數里,房舍瞬爆,鮮花枯萎。

那些還在湊熱鬧、駐了腳步的人感覺全身生疼,似有五指山壓在身上。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老和尚見景,抽出來手,也著了層金光在他們身上。

李白揉揉太陽穴,很是頭疼。走天踏地本就如逆旅,若將天地作比湖泊,人皆為魚,大魚吃小魚,小魚吃小小魚,小小魚吃蜉蝣吃藻類吃孑孓。只要想,便總有得吃。

其實,連李白自己也沒弄清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各個朝代冗雜在一起,歷史名人云集薈萃。就好像之前見過的那個喜愛畫畫的天才少年,即興作的那幅《千里江山圖》。

他們原本都好像是畫卷里的人物,只是忽然被人圈筆蘸墨抹了去。

在這個畫中世界,有人以救人為樂,比如扁鵲。有人以殺人為樂,比如眼前此尊。管得管不得,都得管。畢竟看見了,就必須管。

李白想著救人,老白眉亦如此。

千百年來的共病,人總喜歡為了幫助他人逞強,從而忘了自己本身的實力。

那人乜斜著眼,侃侃對李白道:「妖族小子,你看這些人多可悲,這些人像螻蛄樣趴著,像長蟲樣蜷著,肥豬般的腦袋,獅子般的心膽卻只有蚊蠅般的軟弱無力。」

說完即是凌空一腳化作刀鋒虛光踢在法相上。

那人瞧見白眉老和尚擋住了他的進攻,既又譏諷道:「人固一世,有人饑寒而死,也有人極樂而死,有人犯錯入獄瘐斃而死,也有人拚命違抗本君而死!」

「和尚,你們佛祖宗不是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五陰盛。既然這麼苦,倒不如死去?做個逍遙一也的鬼?」

而後便又是一腳踢在法相上。

法相層層龜裂,如蛛網的細紋密密麻麻。

老和尚被逼著倒退數步,握藜杖的手擦出了血。

李白忙詢道:「沒事吧,長公。」

老和尚笑道:「小傷無恙。只是有些大意了,未曾想到自身實力會下降甚多。」

夏夜多悶,悶得人心慌。李白攥拳,熱汗落頰,頸上紅顏,遣愁不過一記怒喝:「要打便打,若殺便殺,屁話此多。莫不是妯娌不和、婦姑勃溪,從令堂學之百般武藝唇槍舌戰?得而在此借故賣弄?」李白嘴皮子溜刷,懟人也算得魁首一流。

「難得好心情,我本還想著陪你們多玩會。」

那人聲音冷了下來,熱的夏也學冬寒,彷彿周遭環境也隨之料峭凍骨。

只消話音剛落,他便兀地出現在法相跟前。

他來了,就像羲和拉著日升,良駒踏過雲階。分明一個惡人,卻如同神坻,背後似有十萬金甲、狂風驟雨。腰間無物也纏著流蘇,金穗如麥子。流蘇上結著顆青碟色如豆的珠子,呼嚕呼嚕的冒著黑煙。

「小子,記好了。本君姓樓,名紀然。方千里者九,有人尊稱我為『瘋子』,也有人喚我『血屠』,但我更喜歡別人叫我魔君!」那人融入金光,全身氣力似集於右中食指,觸至法相。似透破了漿糊黏的窗戶紙,霎時芒光萬丈,碎裂的光化作氣泡,陣陣拗向李白。

李白實力尚淺,直被掀飛,撞到牆上,腦中嗡鳴,只覺脊背火辣喉嚨甜意,猛得嘔出攤血來。

老和尚如斷線風箏,連連倒退。本想用藜杖支撐搖晃的身體,抵抗期間斷折成了兩節,雙腿發麻不聽使喚,連站也站不直,乾脆背匐在了地上。一身禪衣委是不堪,經風刀削打,已然千瘡百孔。

那人走近,兩條腿利如刀子。一刀揮出,如星宿寂寥遙遠,另一刀揮出,近若咫尺任無一物。

李白再看那人那臉,如綿羊潔白乖馴的臉上掙扎出暴戾。

那人提腳,青緞串珠繡花薄底的描金靴子如鞭笞般踩踏在老和尚喋血的禪衣上。

此尊擰眉,好看的眸子中淺顯著厭惡,啐了口唾沫,無襯的禪衣上便多了口清痰。

此尊攥著老和尚的衽領,道:「以蚊負山,豈非蜉蝣撼樹?」

老和尚面不改色,而後,又是嘆惋可惜,又是語重心長道:「時過境遷、稚子成才。呵,我那幾個師兄弟們坐禪后總愛論法,唯以你幼時最黏的空照師叔為最。師兄常跟你掰扯說『坐亦禪,行亦禪。落花是禪,流水亦是禪。眾生狂相,嗔痴虛妄。荊棘是禪,屠刀也是禪,萬物皆禪,參禪修禪莫若如修己。』而這時,你最不喜也最怕最懼的空靜師叔便會出來抬杠。說你空照師叔受了孔儒的蠱惑,魅了心智。什麼狗屁修禪如修己,不就是儒家的修身,哈哈,你空照師叔自是不肯師弟說他壞話崇儒而起爭執,而你呢,什麼話也不說,就只會傻呵呵著臉看著兩位師叔臉紅脖子粗的吵,在一旁偷偷的笑,那時是真自在邪!」

那人魔君樓紀然突然發怒,青筋乍顯額面,詰難道:「我被趕出師門那天,生不如死!我本無欲殺你,只要師父你......」

他又疾然挾住老和尚的雙臂,臉色扭曲掙扎了許久,面上那似有若無的黑氣和眸中極惡的寒冷才漸了消去,淚流滿面不自知,激動地吼叫:「只要師父你承認自己錯了!承認師叔錯了,承認這世界錯了!承認如來錯了!」

到最後,越說越亟,近乎癲態。聲音卻愈說愈小隻剩嗚咽,那模樣可憐得像只嗷嗷向主人乞食的小狗。

白眉老和尚不知如何作答,這曾是他相濡以沫悉心教養的徒兒,曾是誦經四方、受佛祖綸音佛讖金光加持的高徒。老和尚那深陷的凹了進去的眼窩子中,早已看不出任何深淺情感,卻平白淌出兩行清淚呵。

青色如豆的珠子散發而出的黑煙愈發濃厚,漸變成一黢黑團。黑團吞噬掉他的身子,遮蓋住他的髮絲脖頸,只剩下五官。

「我殺那人是為了師門!師父奈何,奈何......」

這話達摩是聽不見了,因為黑煙籠住了隔離了他的聲音於世界,只留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李白得見此眸,心中震撼慨然。那雙眼睛已再無天山雪界上的冰冷,如雪花兒白的眼睛潔如玉,不禁賦詞一首。

「一雙寒星似月勾,何堪?三山煙雨蒙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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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好劍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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