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已經堅強地長大（三）

「你想問我怎麼知道的是不是？不要忘了，我已經四十歲了，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有見過。我只是沒有想到你會這樣沉得住氣。上周四你中午沒有回來，晚上也沒有吃飯，之後你對我的態度雖恭敬但是總歸有些刻意躲避的感覺，從那以後我就起疑了。不過我依舊不能確定，直到從你剛剛的反應我才肯定你進過我的房間，否則你的眼神不會這般冷靜和淡定，一絲驚訝都沒有。不過……你是怎麼知道密碼的？」她挑著眉問道。

白一爾沉默不語。

「趙辰東——著名企業家。你上網查他了，是嗎？」她犀利地看著女兒。

她輕笑了一聲，「是。」

知道她這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為何會知道趙辰東嗎？

因為他是趙冬天——她的同班同學——的父親。

他是給青城中學捐助了五億教育資金的著名企業家，是常常被許多老師稱頌讚揚的大慈善家。

當看到照片背面「趙辰東」三個字后，她就已經知道了。

至於她為何肯定密碼是1224，她想起了一件事。

母親並不愛吃甜食，即便她自己過生日都不買蛋糕，唯獨在每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都會買一個小蛋糕。她一直以為母親是為了紀念某個人，直到看到網頁上男人的生日她才恍然大悟。

還足以說明1224這個日子意義非凡。

「一爾，你很聰明。不過，擅自進我的房間，下不為例。」秦瓊嵐淡淡開口道。

「放心，只此一次。事到如今，我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她坦然地看著她。

「很好。既然你知道我和你的父親離婚了，那麼接下來我要說什麼你應該也明白了。」秦瓊嵐瞭然地點了點頭。

「我想一個人生活。」她開門見山地說道。

「你要一個人……？」秦瓊嵐震驚地看著面前的人。

她突然頭很痛，她的女兒竟然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她覺得自己很悲哀。她摘掉眼鏡，兩指輕輕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閉上眼睛沒有開口。

客廳里安靜得可怕。

兩人都心照不宣地沉默著。

許久之後，秦瓊嵐疲憊地開口：「原因？」

「我們兩個人都過得痛快。」她一針見血地指出。

她大慟，她的女兒性格竟然這般剛烈決絕，直截了當，她還能說什麼呢？

因為她說得是那樣的斬釘截鐵。

因為連她自己也這樣認為：她們過得很痛苦。

她慘然一笑，嘆了口氣，「這件事情我會考慮考慮。既然你把話說得這麼直白，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首先我沒有出軌，你不必為我感到羞恥。雖然我與你父親的婚姻不幸福，但是我從未真正做過一件對不起這個家裡的事情。一個月前我和你父親離婚了，我和他才正式確立了關係，雖然每周三我都會出去，但我是陪他去看望她的母親，他的母親一直很喜歡我，待我非常好，可惜四年之前得了癌症，為了讓他的母親在有生之年過得快活些，我答應了每周三去看望她。不過我們一直發乎情止乎禮，從未做過一件苟且之事。第二，我知道這四年你和我都過得不痛快，甚至可以說是難受，但不管怎麼說，我一直都是你的母親，對於你的想法，我暫時還要想一想，我有義務和責任照顧你，你還沒有年滿十八歲。」

白一爾眼睛很酸澀，剎那間眼淚奪眶而出，一滴滴地從臉上滑落，她抹了一把眼淚，從沙發上站起來，悲涼地看著她一字一頓地開口：「責任？義務？你幾時盡過母親的責任？給點錢就是盡了責任了嗎？我要的從來都不是這個，不過現在也無所謂了，我不在乎，不在乎了！我過夠了這樣冷清的生活了，我不想再不痛快了。我要一個人生活，我的決定不會改變。」

言罷，她轉身往卧室走去。

「站住！這就是你的家教嗎？你的外祖母就是這樣教育你的嗎？就是讓你這樣對長輩說話的嗎？白一爾，回答我！」秦瓊嵐氣得從沙發上站起來，大聲呵斥道。

白一爾一言不發，半晌她轉身低下頭輕輕開口：「對不起，媽。」

秦瓊嵐愧疚地看著女兒，一隻手緊緊地揪著心口，哽咽地說：「你的想法我會考慮。我承認我是一個不合格的母親，但無論如何從法律意義上來說我都是你的母親，我承認我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但我真的努力過了，我真的沒有勇氣……沒有勇氣……接受你沉重的愛，只要稍微與你……親密，我就會想到……那段糟糕的婚姻經歷。孩子，有些事情我真的無能為力，請你諒解。既然你執意如此，我會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一爾……對不起，媽媽一直欠你一句『對不起』。」

白一爾轉過身背對著母親。她閉著眼睛任由眼淚如決堤的河水般泛濫成災。

還有什麼比這句「我努力了」更令人傷心呢？

她只不過是一場婚姻的犧品而已。

努力過了，只是結果不滿意罷了。

努力並不一定成功，不是嗎？

她穩了穩心神，半晌開口說道：「媽，我已經堅強地長大。」

「一爾，難道你不想知道你父親的事情嗎？」秦瓊嵐淚眼婆娑地看著女兒的背影，急迫地開口。

白一爾腳步一頓，她冷聲開口：「對於我來說，他永遠只存在夢裡，可我活在現實里。」

「其實你父親……」

「我知道，比起我，他更愛他的國家，更愛他的職業。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從未怨恨過他，很多時候我都是在想他。人生在世，一個人要想真正得到某樣東西，必須有勇氣割捨一些東西，包括親情、友情亦或是愛情，更或是兼而有之，只要你認為有所值就行。他既然選擇了把自己一生都奉獻給國家，那必然做好了犧牲家庭的準備。這輩子，我與他有緣無分。」白一爾掐著掌心哽咽地開口。

「一爾，你不該……不該這麼聰慧敏銳。」秦瓊嵐痛心疾首地看著女兒。

「媽，我還是那句話，我要一個人生活，我希望您能尊重我的決定。具體計劃我會和您詳細說。媽媽，希望您幸福。」說完，她急匆匆地回了卧室。

秦瓊嵐任由淚如雨下。

她就是一個罪人。

生育了她，卻無法愛她。

……

白一爾剛進入房間就背靠著門緩緩抱膝坐到地上。

她們終於把話說開了。

她們都解脫了。

她白一爾再也不願意勉強自己了。

她靜靜地流著眼淚，心雖很痛，不過痛得爽快，痛得刺激。

這是最後一次因為父母流淚。

從今以後，她絕不會再因為不重要的人流淚。

她不會再和母親一起生活了，這次，她絕不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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