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談談心(二)
周朝暮付完賬后,遠遠地瞧見白一爾急匆匆地出了包廂朝著洗手間的方向跑去。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輕輕一笑,接過收銀員的發票往包廂走去。剛一落座,他一條長腿輕巧地搭在另一條腿上,伸手從上衣口袋裡抽出一根Davidoff香煙點著,徐徐地抽了起來。
白一爾從洗手間回來后,剛推開門,發現整個包廂里瀰漫著繚繞的煙霧,她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眼包廂號,確認自己走對了房間才邁著步子進了包廂。濃濃的煙霧嗆得她直咳嗽,她捂著鼻子朝那道模糊的身影望去。朦朦朧朧中,穿過厚厚的煙霧,她瞧見了男生英俊的臉龐。
他修長的手指夾著一根煙正目光清冷地看著自己的方向。
他居然抽煙?
她著實沒有想到。
她拿起書包,輕輕開口說道:「走嗎?」
周朝暮一直在打量著她,聽到她的詢問,他重重把煙捻滅,款款站起身來。
他們隔著煙霧靜靜地望著彼此。
半晌,周朝暮起身離開了包廂,幾秒鐘后,白一爾也走了出去。
周朝暮站在門口等她,聽到開門的聲音,他偏頭望過去。
她的眼神很平靜,彷彿剛剛她眼眸中流露出的驚訝是他的錯覺,他開口問道:「不驚訝嗎?」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
她點了點頭,如實地說道:「很驚訝。沒想到你還抽煙。」
「呵,我一個男生,怎麼不可以抽煙?」他笑了笑。
「沒有想到而已。」
「很失望?」他挑了挑眉。
「有點。」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呵,可惜這才是真正的我」他嘆息道。
白一爾無言以對。
兩人安靜地往樓下走去。
突然,一道洪亮的聲音響起,「兩位請等一下。」
只見一個胖胖的男人三步並作兩步地朝他們走了過來,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微笑著開口:「兩位顧客好,我是本店的經理,為酬謝新客戶特別是消費滿一定金額的顧客,本店特邀二位免費品嘗我們隆重推出的廣式茶點和甜品,種類和口味都是獨一無二的,不知兩位感興趣嗎?」
周朝暮偏頭看向身邊的白一爾,問道:「有興趣嗎?」
白一爾本欲拒絕,可轉念一想,廣式茶點聞名遐邇,瞧一瞧也是好的,她點了點頭,說道:「去看看吧。」
胖胖的男人把兩人領到四樓的一間古色古香的餐廳,轉身微微一笑,「祝兩位用餐愉快。」
白一爾點了一杯牛奶紅茶,微微抿了一口,味道確實香醇可口,她看著對面的周朝暮問道:「味道如何?」
「一般。」
「……」白一爾語塞。
「改天帶你去一家,那家的味道很正宗。」
「到時候我付錢。」她說道。
「你這人……」他笑了一下。
「來而不往非禮也。」
「好吧,你最近心情好了許多。」他隨意地問道。
白一爾惆悵地嘆了口氣,「不好不壞吧。」
「說說?」
她攪拌著杯里的紅茶,心中湧起了一吐為快的衝動,平靜地開口:「我準備一個人生活了,住校或者一個人在外面住。」
周朝暮詫異地看著她,沒想到她一個十六歲的女生會這麼有勇氣,他身子往後仰了仰,雙腿疊坐,溫潤地開口:「為什麼?」
白一爾推開靠背椅,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馬路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陌生人不斷地擦肩而過,相熟的人今日重逢相聚,明日便揮手再見,這是一個流行離開的社會,人們總要學會告別。她看著路上的行人,惆悵地說道:「人總要長大。」
看著站在窗前的纖瘦背影,周朝暮有一陣恍惚,彷彿又看到那日那個絕望無助的白一爾。
白一爾見他遲遲沒有接話,緩緩轉過身面向他。
男生正目光深沉地看著她。
白一爾勾了勾耳邊的碎發,「怎麼不說話?」
周朝暮抿了一口紅茶,說道:「不難過?」
「難過,不過好過一直難過。」她微微一笑。
這笑容有些難看,周朝暮心想。
「你父母……」他的話只說了一半。
她轉身又看向窗外,背對著他說道:「我父母離婚了,我的父親是一名軍人,軍人總是把國家放在第一位,所以……母親有了新的結婚對象,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和她的關係不和。」
「我的父母在我五歲的時候車禍去世了。」他輕輕開口。
她心裡一片潮濕。
另類的安慰方式。她知道,他是在告訴自己,世界上悲慘的人不只她一個。
心中難受的氣泡一個個破烈,心情似乎輕快了許多。
「你有什麼好的建議?住校還是在外面住?」她問道。
「你應該傾向於一個人住。」他一語點破。
「不過母親應該不會同意。」她搖了搖頭。
周朝暮點了點頭,他起身走到她身邊。
他們距離一肩之隔,她隱約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味,莫名地她並不討厭,偏頭望向男生清俊的側臉,她問出了埋在心裡的疑問:「你為什麼不再畫畫?」
周朝暮的鳳眸中閃過一抹痛色,他雙手插兜,望著樓底下的路人說道:「如果一個人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可不可以原諒?」
「那要看這個錯誤到底多大?是無心還是有意?還有別人願不願意原諒你。」她停頓了幾秒,淡淡地說道。
「我告訴你什麼最可悲:你遇見一個人,犯了一個錯,你想彌補想還清,到最後才發現你根本無力回天,犯下的罪過永遠無法彌補。我們永遠無法還清犯下的。《大魚海棠》里的經典台詞。」周朝暮心裡微微一緊,他抽出一根煙來,「介意嗎?」
她搖了搖頭。
煙霧瀰漫了他的面容,她發現他一會兒離她很近,一會兒離她很遠。她目光一寸寸地在他的臉龐上移動著。他的側臉英俊,他的目光悠遠,他的鼻樑高挺,他的嘴唇涼薄。
他們都是孤獨的人。
她緩緩開口:「不管有心還是無意,有些錯誤確實無法彌補,即便有機會彌補,有時候,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彌補也失去了時效。不過,我要說的是不打擾是別樣的溫柔。」
「不打擾是別樣的溫柔?」他悠悠地吐出一口煙,呢喃道。
「對啊,如果你一直在尋找一個彌補的機會,但是對方並沒給你這個機會,也許並不代表她不原諒你,或許她想要保留住最美好的記憶,不希望因著愧疚毀掉這份真摯的感情。」她微微一笑,解釋道。
「是這樣嗎?」
「嗯,放開吧。成為更好的自己就是最大的彌補。」
周朝暮靜靜地望著她。
鏡片后氤氳的霧氣散去露出清澈透亮的煙灰色眼眸,她的目光溫柔而又堅定。
「謝謝,我記住了。經你這麼一說,我心裡好受多了,以前因為一些事情愧疚了很久,突然發現不打擾便是最好的結局。」他鳳眸一轉,「沒想到除了談到畫之外,你還有這麼能說的時候。」
「我也覺得自己今天話很多。不過,和別人談談心感覺蠻不錯。」她莞爾一笑。
周朝暮嘴角一勾。
白一爾被他嘴角的笑容晃得炫目。
心跳得有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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