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江南,煙雨收 第十九章:眾生棋子(二)(求收藏)
日上三竿的時候,江口渡魚市碼頭旁依河而建的茶館飯莊里,各家各戶的管事、各家酒樓飯莊的採辦已經被粗劣的茶水灌得肚皮溜圓,正雙手抱著肚皮亂摸呢,突然幾個魚牙子忙不迭的笑了起來。
「劉老大來了,來了,開市了,開市了哈!」
「諸位管事、老闆,劉老大來了,開市了!」
「頂好的大江魚鮮啊,活生生的魚鮮,魚也有,蝦也有,鱉也有,蟹也有!」
「讓開路,都讓開路啊,別擋著魚把頭的路!」
金陵以東,運河以南,大江入運河自太湖的這百十里水段,誰不知道最出名,名動江南的河鮮就在這江口渡,江口渡又是江寧府名揚江南的魚市碼頭。所以龐大的金陵城以及周邊城市的商賈富豪或是官宦府邸的管事或是採辦都蜂擁而至來這裡採購河鮮。
亦有一些食客或附庸風雅的讀書人,官眷等等親自來此遊玩,食用河鮮。
十幾個魚牙子從人群中擠了出來,無比殷勤的湊到了劉老大面前,為他分開了人群,順著大道走到了魚市碼頭上。劉老大向四周看了看,點了點頭,也不吭聲,隨手將自己的那根鐵木五郎八卦棍往碼頭上一插,一條隨行的大漢急忙在棍頭上綁了一條紅色布帶。
河風吹過,七八尺長的紅帶子隨風飛舞,見到這一抹艷紅,江面無數的漁船上那些漁夫齊聲吶喊一聲,紛紛搖動船槳。
一條條漁船絡繹靠岸,停靠在了魚市的碼頭上,魚牙子們站在岸邊大聲叫嚷,漁夫們嬉笑著將自家船上的珍貴、珍稀的水產絡繹報上名來,就有那些達官貴人府邸上的管事、酒樓飯莊的採辦大聲呼喝著,紛紛競價採購各色最新鮮的江鮮水產。
碼頭上一座茶樓的夥計殷勤的搬了一套桌椅過來,劉老大四平八穩的坐在靠椅上,端起細瓷茶壺,一邊品嘗茶樓老闆格外巴結的明前綠茶,一邊冷眼看著喧嘩的魚市。
四條大漢一字兒排開站在劉老大身後,吹鼻子瞪眼的看著四周來來往往的人流。
其他的大漢拎著五郎八卦棍,在綿延數里的魚市上往來行走,若是有人起了爭執,這些大漢就是一嗓子大吼,管你是豪門大戶的管事,還是身家豐厚的採辦,被這些大漢一吼,他們的調門往往降了好幾個調,聲音也變得格外的輕柔溫軟。
過了大半個時辰,就不斷的有魚牙子捧著賬本巴巴的趕過來,向劉老大彙報今天大鱖魚出去了多少斤、大鰱子出去了多少斤、大蝦出去了多少只、大蟹又消掉了多少筐。
劉老大聽著這些魚牙子的彙報,他也不做筆錄,一筆一筆的賬本數字他只要聽一耳朵,就死死記在了心裡再不會忘記。自從他三年前佔了大江口,做了這三家魚庄的魚檔頭,他一筆賬目都沒出錯過。
忙碌了一個多時辰,一筐筐新鮮的魚蝦龜蟹被搬上了運貨的馬車,心滿意足的管事和採辦們笑呵呵的帶著採購的魚鮮返回金陵城。
有和劉老大熟悉的採辦還不忘特意過來,向劉老大問候一聲。
劉老大也不做大,每當有人過來問候,他也是站起身來和顏悅色的和對方相互問候,約好了改日去金陵城內喝酒。所有人都是笑語盈盈,言笑間滿是悅色。
……
碼頭的喧囂過後,船隻相繼離岸揚帆起航。青山綠水,風平浪靜的河道上,緩緩的迎著小浪花駛過來一艘墨綠色,三桅五帆,有著三層樓閣的船,其中主桅高24.5米,主帆三面,這種船體型較小,船身比較低矮,船頭尖細,設有四槳一櫓,行駛快速,因其在水上航行速度快,形似在海面上高速飛行的海鳥,故而得名「鳥船」。
「頭小肚澎,身長體直,尾有兩邊,催櫓兩枝,有風揚帆,無風搖櫓,轉折輕便,篷長櫓捷,如鳥之飛也。」
這艘鳥船比常見的船舶要小上兩號,三桅五帆卻絲毫未減小尺寸,表明了它的船體更加輕便,速度會更加快速,它外表雖然普通,與其它船隻看起來沒有分別,其內卻裝飾豪華,船頭位置用黑漆描繪一個複雜的圖案,此時早在進入港口的時候就已經降下了桅帆,隨著水浪慢慢的靠向江口碼頭的岸邊。
此時,就在通往碼頭的大道上,一架子上好烏木製成的大馬車靜靜的候在那兒。拉車的是頭通體赤紅毛皮的俊馬,遍體紅色毛髮猶如火燒雲一樣打著捲兒,筋骨有力、吐氣如雷,紅光熠熠煞是醒目。
旁邊一位青衣漢子,目光鋒利,充滿爆炸力量的漢子牽馬隨行,就這匹赤色俊馬,分明是日行千里的神駿,這樣的寶馬每匹價值都在千金以上,在看青衣漢子穿著如此簡單,馬車外表內斂卻絲毫不見顯眼,簡單來說就是普通,居然用如此神駿拉車,可見此人的奢華。
七八個一身褐色棉衣打扮,腰間佩劍,身上掛著獵弓、箭壺的大漢早從鳥船上下來排隊等候,見到馬車走了過去,齊齊在馬車外向馬車欠身一禮。兩個青衣小帽的小廝上了馬車,趕車的車夫一聲輕喝,如火燒雲一樣毛色的駿馬絲毫不費力的邁開腳步,在五六個大漢的簇擁下一溜煙的向碼頭停泊的鳥船奔去。
「好傢夥,真箇是富貴潑天!」劉老大看著遠去的車隊,凝重的在看了一眼與那剛到的大船上描繪一樣圖案的馬車,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嘿嘿』一笑,隨手揮了揮手道:「散了,都給我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哈,真閑極無聊打自家娃娃屁股去!嗨嗨。」接著又雙眼一瞪,劉老大向四周的漁人喝道:「都給我有點出息呵,不要學李二狗子那廝,整日里偷雞摸狗,吃喝嫖賭,真箇丟人現眼東西。」
四周的魚牙子和漁人就齊齊的笑了起來,一個個擠鼻子弄眼的,臉上的笑容中充滿了各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古怪意味。
抽出插在地上的五郎八卦棍,扛在肩膀上,任憑棍頭上的紅布條隨著河風搖搖擺擺。劉老大扛著棍子,順著石板路一搖一擺的向岸邊一個小莊子上行去。
沿途呼啦十幾條壯漢逐次匯聚了過來,甩著膀子、扛著棒子,猶如一群橫行霸道的混子跟在了劉老大身後。
沿途漁船上不時有漁人竄了上來,拎著大大小小的魚簍子送到劉老大面前。劉老大隨意往魚簍子里掃一眼,有時候點點頭,有時候搖搖頭,等他走出魚市的時候,身後的大漢手上就滿是柳條兒串起來的新鮮江鮮。
……
馬車緩慢的停在碼頭上,先是兩個青衣小帽的小廝跳下了馬車,急快的放好馬凳,接著一個穿著漿洗的發白衣裳的書生出來,最後一位身材修長,身穿月白色長衫,面帶銀色面具的公子踩著馬凳下了馬車。
書生表情尚嫌錯愕的跟誰著馬車和眾位依次通過搭在碼頭河鳥船的船板上了大船,然後在青衣漢子的跟隨下,最後上了鳥船。
一棟青磚蓋瓦的三進院子里,劉老大遣散了眾人過後,令身旁留下的一個壯碩中年漢子從院子里引入活水砌成的水塘里提起了一個大網,跟隨自己從後門沿著河邊匆匆忙忙的走到河邊碼頭停靠的鳥船旁邊。
河邊、湖畔那依依的楊柳確是大自然的驕子。風平浪靜的時候,楊柳好像一位溫順的長發姑娘,將滿頭青絲灑向水面。風一吹來,柳枝輕輕地拂過水麵,平靜如鏡的河面泛起了一道微波,好像一隻技術高超的紅嘴鷗飛快地在水面上滑行,身後留下一道淺淺的白杠。很快,水面又平靜如故了。
望著猶如一隻巨大青色翠鳥趴在河面上的鳥船,劉老大整了整剛換的一身新衣裳,對著正準備解開拴船的麻繩的漢子討好地問道:「石哥,我想拜見一下公子,能不能給我通傳一下。」
面色冷峻的漢子沒好氣的低聲說道:「劉大,公子既然沒有傳你過來問話。就說明沒有想見你的意思……」
「石哥哥唉,幫幫忙,我給公子弄了一些新鮮的河貨,孝敬公子嘗嘗鮮,你就給我傳個話唄,小弟余情后報。」劉老大依舊嬉皮笑臉的求告道。
幾條帶有青色花紋的鱖魚蹦跳得厲害,十來只碗口大的青蟹拚命的吹著泡泡,兩隻臉盤一樣大小的老鱉竭盡全力的伸長了脖子,在奮力掙扎的過程中,帶著銀色面具的公子時向鳥船上的壓水箱指了指,拎著老鱉的青衣大漢就來到壓水箱旁,將兩隻老鱉送進了水裡。
兩隻老鱉驚魂未定的浮在水面上,撥打著壓水箱裡面的江水,伸長了脖頸獃獃愣愣的看著帶著銀色面具的少年人。
公子時蹲在壓水箱邊興緻盎然的望著裡面兩隻蠢萌蠢萌的青鱉,從袖子里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指,用力的在兩隻老鱉腦袋上敲了敲:「這玩意咋長這麼大哩?起碼也有百年的氣候了吧?,怎麼還蠢到被人給起了底呢??」
兩條老鱉搖頭晃腦的看著公子時修長的手指頭,目光突兀的多了一絲靈性,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咬上一口。
「物競天擇,物競天擇啊,記得上次劉大你送到莊子上的青鱉還是兩年前吧?,要比這兩隻小上一半,唉!劉大你也是有心了,不過這玩意眼看就快成了精了都!不過記得以後但凡留一線,在碰見這樣快成了精的玩意兒,就不要在抓了,免得斷子絕孫。」
「每年來下游下幾個鱉蛋,就是一窩新鮮玩意兒,漁人也要養家糊口,我也要多吃點裙邊補補氣血不是?」
伸出手指在兩個老鱉的腦袋上彈了彈,公子時站起身,拍了拍手一搖一擺的順著往船艙走去。「把自己的差事辦好,比花這些心思更重要,回去吧!回去好好當你的魚把頭。」
「謝公子賞臉,劉大知道了。」望著逐漸消失並不是太高大的背影,劉老大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跪下磕了三個大頭后,走下了鳥船,船帆慢慢升起,揚帆破浪,順水向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