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虎蠑螈與絞殺榕 第六章 春困,秋乏,夏倦,冬眠
瀟湘苑的書房外,世子魏戮透著門縫看去,就看見兩個嬌小的姑娘撕扯在了一起。
兩個姑娘的頭髮皆是被扯得不成樣子,不像是王府出身的婢女那般規規矩矩,倒有點像是村口的潑婦。
定睛去看姑娘的手上,影影綽綽的出現了幾道血痕,明顯便是用指甲撓的。女子指甲修長,別說是小娘子本就細膩白皙的皮膚,就連粗壯漢子被撓上一下也是能留下印記。
說來好笑的是,兩個姑娘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均是不在對方臉上留下血痕,想來也是怕對方因為容貌受損而真的動起手來。
只聽見一個女子叫了一聲,隨即趕忙收手,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大叫了一聲不好,隨後罵罵咧咧道:「老娘的指甲都給你弄劈了,看我掐死你個小賤貨。」
於是原本還是互相撓著對方的倆人轉而開始用手掐了起來,兩指在對方雪白的胳膊上一扭便出現了一朵紅暈,煞是好看,就像是男女之間閨房之樂的旖旎。
門外的魏戮看得正起勁,渾然沒有察覺背後的動靜。
「公子,你怎麼來了?」
這一聲喊出來不光是魏戮,就連屋內還在撕扯的二人也是被嚇到了,先是互相看了一眼趕忙分開來各自捯飭起了各自的衣服。
可惜了,就差那麼一會就該撕衣服了。
魏戮心裡說不出的一絲失落。回過頭去,這才看見一個身著白衣的姑娘。
「冬眠啊!本世子這不是剛好路過書房嘛。所以過來看看。」
魏戮說著又往書房裡看了一眼,見春困與秋乏還未整理好衣服,省得現在進去尷尬,便又看向冬眠眨了眨眼睛。
春困,夏倦,秋乏,冬眠這四個婢女起先並不叫這個名字。
這略帶些調侃意味的名字還是出自世子的手筆,起因則是世子不喜讀書才有了這叫法。
記得那時候世子去書院讀書,教書先生總是說他愛睡覺,為此沒少打他板子。
魏戮哪裡受得了這種罪,便不願意再去了。那時候教書先生還來府中勸過,可是年幼的世子只是冷哼一聲,留下了一句「季節不宜,不適合讀書。」
先生便問世子什麼時候適合讀書。
世子剛好看到路過的小丫鬟冬眠,於是噘著嘴說:「春困,夏倦,秋乏,冬眠。這一年四季都不適合讀書。」
這句話把先生氣得夠嗆,從此先生也就斷了讓他回去念書的想法,索性也就不再來府上了。
而原先給世子伴讀的四個婢女也被世子改了名字,春露改春困,夏涼改夏倦,秋水成了秋乏,冬眠還是冬眠。
由於世子不讀書了,四個婢女倒是輕鬆了不少。
加上魏戮本就是魏十五的獨子,多些個玩伴也是好的,於是四個婢女與其說是婢女,倒不如說是魏戮的姐姐們。
府中的丫鬟打心眼裡面羨慕這四個姐姐,明明都是丫鬟,可是人家這命屬實是比自己要好上不少。
「公子何時來的?怎麼不進來啊?」
春困推開了門,看了一眼魏戮,明知故問地說。
「嗯,這不是身子剛好嗎?便過來看看四位姐姐,剛到的時候聽見書房有動靜。心裡想著不知道是哪位姐姐如此喜好詩書,竟然在聖賢們的文章上就偷吃了起來。都說這書中自有顏如玉,沒想到書上還能渡春宵啊!弟弟我生怕耽誤了哪位姐姐的好事,便不敢進去了。還是在外邊給姐姐把風好了,誰料原來是春困你啊。」
魏戮笑著打量了一眼屋內,剛好秋乏從裡面出來。
「唉。我說原來是兩位姐姐啊。莫不是覺得王府的吃食不合心意了?那你們跟后廚說一聲啊,哪能虧待了兩位姐姐?何必偷偷躲起來磨豆腐改善伙食?要是讓外人知道了去,還以為本世子對姐姐們不好。以後誰還敢來我這王府尋差事了?」
魏戮說完這話,剛出來的秋乏臉上便泛起一股紅暈,脖子處被春困掐出的一朵紅暈還真像世子說的那般,有了些那種意思。
夏倦與剛來的冬眠可忍不住了,噗嗤一下險些笑出了聲。
「哼!」春困冷哼一聲,瞥了眼世子,惱怒地說:「瞧公子說的。王府這麼多珍饈海味,環肥燕瘦的。您不是也整日里去外面吃別人的殘羹剩飯嗎?怎的我們就不能偷吃了?莫不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嗯!春困說得有道理。那本世子以後就不在外面找吃的了。」魏戮笑著伸出手想要給春困整理一下髮髻。
「哦?依我看吶,世子您不是不想在外面偷吃了。全是這次在外面偷吃吃壞了肚子,險些把命丟了。這才是怕了,再過上些日子指不定又跑出去了。」
春困說著把頭向後挪了挪,有些嫌棄地說道。
「你們這是在說啥哦?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
冬眠眨了眨眼睛,一臉不知所云的樣子。
「我看哪,你們四個丫頭都是聰明伶俐的主,但是要說老實,還得是冬眠。」
魏戮轉過身,看了一眼冬眠接著說道:「來,跟本世子說說。兩位姐姐怎麼著就打起來了?」
冬眠瞥了一眼春困和秋乏,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敢說。
「唉。你就別為難了冬眠了。」
春困有些看不下去,噘著嘴說道:「哪個不要臉的小妮子去你那告的狀,你就問誰好了。何必欺負我們冬眠妹妹?就她這性子,整日里除了吃,還知道什麼?妥妥地對得起她的名字,吃飽喝足好冬眠。指不定哪天王府就給她吃空了。」
冬眠聽到這,低下了頭。
魏戮摸了摸冬眠的頭安慰道:「沒事,沒事。本世子家大業大的還能怕你吃得多了不成?」
「說吧。是你倆說,還是夏倦說啊?」魏戮斜眼看了眼一旁的秋乏。
被世子點了名的夏倦也是撅起了嘴,直直看著魏戮,顯然是有些不開心被世子就這麼出賣了。
「還不是秋乏這個小妮子。整日里吃著世子的,喝著世子的。臨了,還替別人說起話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平日里受了王府的欺負了。」
春困斜眼看了一眼秋乏,沒好氣地罵了起來。
「其實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夏倦看了眼久久不出聲的秋乏,趕忙為其解圍。
魏戮思索了會,點了點頭接著說:「凡事都得就事論事,先別說誰對誰錯,先把事說清楚了,本世子再來給你們評評理。」
春困剛要開口,魏戮抬起手示意其不要出聲。
「夏倦,你說。」
之所以讓夏倦來說,是魏戮覺得春困若是說了,對秋乏有失公允。局內者不言其事便是這道理。
「還不是因為那個刺客。」夏倦解釋道。
「今日晌午,世子剛回來。春困姐姐就氣呼呼地說了起來,說什麼公子您太過寬厚了,這刺客如此待您,害得您差點死了。可是公子偏偏只是羞辱了她一番,便要將她放了,有些太過於仁慈了。而秋乏聽了先是為公子您說了幾句好話,然後說刺客興許也有自己的苦衷。春困姐姐聽得有些不悅了,也跟著說了兩句,說秋乏是個吃裡爬外的貨色,指不定哪一天也被外人幾句話給蠱惑了,反過頭來倒將公子給害了!秋乏聽了生氣,便和春困互相罵了幾句,緊接著就在書房撕打了起來。」
夏倦說完還不忘看了一眼春困和秋乏的臉色,生怕自己哪句話說得不對,偏袒了其中一方。
魏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
自己剛剛才從撈月坊出來,要放了幼娘的事便被這四個丫頭知道了,看來這王府當真不能再待下去了,自己這一舉一動可都被人看在眼裡了。
魏戮此時突然想問卻不敢問,這春困是如何得知的自己要放了幼娘的事。
「公子,公子。」
秋乏見到公子久久不說話,有些擔心公子是想起了那一天被刺殺的事,心裡害了怕了,落下了什麼病根。
魏戮緩過神來,笑了笑說了句「沒事」。
「我當是什麼事呢?合著就是這點小事?」坐到了椅子上搖起了頭。
「這還是小事呢?公子您可是差點死了!」春困有些不悅地說。
魏戮看了看門外,略有所思地解釋道:「你們可曾想過,這幼娘為何要刺殺我?」
春困搖了搖頭,反倒是一向不愛說話的秋乏開了口。
「興許是恨吧。一個小姑娘家家的,聽外面的人說也就十五六歲的年紀,和公子一般大。這年紀哪裡裝得下什麼國讎家恨,就算是有,恐怕自己也不曾看見,只是聽家裡的長輩說起罷了。」
魏戮點了點頭,秋乏說到了他心裡去了。
春困白了一眼秋乏,不服氣地說:「可她那一刀結結實實是刺在了公子身上,這是想要公子的命啊!就沖這,怎麼著也不該就這麼放了。」
「當年魏十五,為了這天下東征西討。也沒少殺了一些無辜的百姓,有些被家裡長輩救出的孩子逃出生天的時候也就還在襁褓之中。他們哪裡知道什麼?就像秋乏說的,因為長輩從小的悉心灌輸,便覺得自己就應該殺了魏十五,殺了我。這一輩子也就活在了這件事上,指不定連個好覺都沒睡過。」
魏戮眯著眼,搖了搖頭。
「我倒不是不恨那個女刺客,只是不值當。我若是殺了她,對於她而言也是種解脫。可若是不殺,她剩下的半輩子只會更痛苦,活在仇恨之中。比起殺人,我更喜歡誅心。」
秋乏聽到這,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春困倒是點了點頭,覺得魏戮說得在理。
這一點,魏戮看在了眼裡,心中有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