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為躲避空氣中的怪臭味,只能將鼻子捂在手臂衣袖上面,濕潤的青苔地讓人感到寒氣刺骨,若是意志不夠堅定,很容易頃刻間睡去,有許多犯人因此一睡不起,直到屍體發臭,才被刻板得像機器人般的壯丁拖出洞去。
生命在這黑洞洞的地牢里經歷著生(重生)老病死,裡面的植被和外面一樣四季交替。
「小然,你還好么?」
「我沒事,你怎麼樣,剛才那一棒,沒把你打成像我這樣吧?」
「這不算啥,我經歷過大小十餘次大戰,能活到現在,早已是九死一生!」
「嗯,沒事就好,現在我們被關進這裡,估計和這些囚犯一樣,只能聽天由命了」小然心裡清楚,像他們這種沒背景的黃巾小兵,踏進這個山洞的那刻,註定已經成為報廢的垃圾,任由空氣腐蝕。
「你知道嘛,其實...,我也有挂念!」小黑髮出輕笑,沒入黑暗中的聊天顯得漫無邊際。
「這麼說,你有相好的?」對方突然提這個,顯然是把小然當成無話不說的朋友,他自然要領情,做個善於傾聽的好友。
「當時是我們黃巾軍最鼎盛的時候,穎川、南陽、廣宗都在我們手裡,飛燕將軍帶領我們襲破幽州,義軍將幽州太守郭勛斬首,腦袋就掛在薊城城樓上」
「當時幽州城一片混亂,我帶著十餘騎在街上巡邏,主要是為抓捕假扮百姓逃跑的朝廷官員」小黑腦海里浮現出這生最值得回憶的場景,只要有空他都會反覆咀嚼。
其實才過幾個月前的事情,在經歷者眼裡,彷彿隔了好幾年。
「當時有兩個義兵見色起心,在路邊為難一位進城的鄉間姑娘,我帶著兄弟們將那兩個兵綁了起來!」說到這裡便是半分鐘的沉默,講述人回味在當時英雄救美的自豪感中,有能力救濟別人也是一種幸福,況且後面看來,那名被救的姑娘不僅貌美,性格也極其溫良。
「她說她的父母早就在蝗災第二年餓死了,隨哥哥出來投奔親戚,半道上哥哥又被惡差強征充了軍,錢財也被搜刮一空,只剩下隨身幾件衣服,眼下不知何處容身,又碰巧遇見兩名過路兵勇起歹心!」
這個版本的故事並不新奇,不過從小黑嘴裡講出來又是另一番滋味,小然反倒聽得津津有味,眼下只能趴在這個小黑洞里,確實也很無聊。
「這麼說你好人做到底...」
「沒有,只怪我當時太笨,只是接濟了幾串錢給她便草草離去,後面想來後悔死!」小黑滿腦懊悔,因為自己的呆板錯失老天賜予的大好機會。
「後來呢?」越是沒有頭尾的故事更讓人感到好奇,這麼說,小黑的英雄救美有可能只是一場沒有緣份的懈,難道他一直只是單相思,說不定那姑娘對他除了有救命之恩的感激之情,並沒有別的想法。
又是一陣沉默,小黑沉浸於回憶之中。
「還好後來又見面了,那次隨飛燕將軍去雲和樓,我布置完前院後院的防衛工作,便坐在大堂喝茶吃點心,她盛裝出現的那一剎那,是我見到過的世間最美的畫面,真的無法用語言形容!」
小然想象得出,一群穿著破爛不堪的黃巾反賊闖入青樓將所有客人清空,義軍首領為獲取新鮮感,私下帶著守衛,也學著大官模樣呼喚歌妓舞女花天酒地一番,其中一名手下見到了久未謀面的老熟人。
那人就是當時有些自卑的小黑,他自然會和前面那次一樣,不敢上前和人家姑娘相識甚至交談,一個鄉下泥腿子,還是隨著上司才有幸見到這番世面,哪來的自信和一位打扮如天仙的歌妓交談。
其實在那位姑娘眼裡,就算驚奇地發現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想對方看到自己齷齪一面,自然是低頭快步而過,這兩人心裡永遠隔著一道牆,雖然他們原本都身處同樣的階級。
「你們沒有相認?」
「沒有!」此刻小然似乎看到了小黑紅通通的臉蛋。
「為什麼不叫住她,就算是普通朋友也應該打聲招呼!」小然補充道。
「我很後悔,一直到現在!」這是對自己失望的聲音,非常低沉,是一個男人粗獷線條下的感性,有些緣份就是用來錯過的,無論是對方當時的單純還是你的單純,只會在厚厚的人生記憶里留下凄美的一頁。
小然也是一聲嘆息,或許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
「後來呢?」他依然不甘心,又追問道。
「後來惡差們帶北方騎兵殺了過來,南方又有惡差大軍接應,前後被夾擊,由於我們剛剛拿下大城市,沒有守城的經驗,只好放棄薊城退守廣宗,那天她突然找到我,說要跟我走!」小黑這麼說,自然是那姑娘打聽到了飛燕將軍駐兵位置,幾經周折才找到他的。
一位年輕姑娘願意捨棄生死跟隨一名打仗的普通士兵,這需要多大的勇氣,那這麼說來,她對小黑還是有點意思,至少不會排斥。
「後來你們就在一起了?」小然有些焦急,如同一部好劇因為突然斷電使得熱心觀眾成了斷線的風箏,不搞清楚結局,讓人日夜無眠。
「沒有後來,沒有了!」小黑突然打住,像是隱隱傳來嗚咽之聲,顯然是太傷感了。
看來故事是真的結束了。
「你傻啊,拒絕了?」要知道,黃巾軍的傳統是可以攜帶家屬隨行的,小黑竟然再次婉拒人家,果然還是單相思。
一分鐘的沉默后,接著進入一片寂靜,就連其它監牢的叫喊聲也停了,像是在有意配合故事的氛圍。
「放心,還會有機會見面的,雖然世界那麼大,只要你們有緣份!」小然說這話也是在安慰自己,不過和小黑比起來,他的感情線比較單一,結婚之前半真半假談過幾個妹子,要說愛得死去活來茶不思飯不想沒可能。
至於結婚嘛,更不用說,父母之言媒妁之約,談不上真感情。
不過現在這種情況,還能不能出這個洞府,誰都沒有把握。
無論處在何等境地,希望還是要有的,否則堅持便失去了意義,那樣比任何東西都可怕。
「她真的很美!」
「那是肯定的,情人眼裡出西施嘛!」小然只想順著對方的話安慰幾句,讓他心裡好受些。
「哎!」
「餓不餓?」看著朋友陷入相思之苦,小然想轉移下話題,不過說話間,肚子確實附和了幾聲。
「這黑燈瞎火的,除了泥巴啥都沒有,你的棗呢?」計謀果然得逞,估計小黑正摸索著自己懷裡找剩下的果實。
「早吃完了!」小然也下意識摸了摸身上,和胃一樣緊巴。
「開飯羅開飯羅!」想什麼來什麼,話音剛落,遠處傳來老頭嘶啞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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