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誰
貴安抵京行路迢迢,隨行的藥師醫女必不可少。
公主身邊的這四位侍官各有所長,據聞她們皆由太后百里挑一,文武雙全無可挑剔。別看蘭侍官個頭高,長得魁梧,其實為人極其文靜,平時不常隨侍公主,卻是公主極為重要的御用醫師。
柳煦兒來找她時,蘭侍官正在院子里舂搗藥材。
聽說公主一覺才睡一個時辰,蘭侍官搗葯的動作微微停頓:「殿下總是逞能,偏不聽勸。」
她的隻字片語令柳煦兒意識到公主已非頭一回不好好睡覺了。別人家的公主一慣睡到自然醒,她家公主未免缺覺缺得太厲害了,柳煦兒有點替她發愁:「公主沒睡飽,困得都起不來了。」
蘭侍官糾正:「不,殿下純粹只是喜歡賴床而己。」
「……」
柳煦兒不解:「她為什麼不睡覺,一整晚都在寫字?」
蘭侍官睇她一眼:「你倒是細察入微。」
倒不是柳煦兒真的細察入微,她只是在進屋之時無意間瞥見案几上的紙張和擱置的墨硯,又恰好注意到公主袖口的幾滴墨漬而己。
蘭侍官沒有為她指點迷津,她進屋裡取出一些小藥包,說是放入池中提前浸泡,葯香在熱湯的作用下能夠令人快速提神醒腦:「主子的事不是我們這些奴才能過問的,倘若什麼時候她願意對你袒露,屆時就算不必問,你也是會知道的。」
柳煦兒覺得蘭侍官說話很哲學,很有道理。公主做什麼確實不是她們這些奴才能夠指手劃腳的,新來的她與常年侍伴的梅蘭竹菊更不能相提並論。公主對她肯定談不上喜愛與信任,但如果付諸足夠的耐心與忠誠,日久天長總能打動公主的心,待到那時她一定也能像梅蘭竹菊那樣成為公主願意袒露心聲的人。
「我懂了。」柳煦兒堅定信念,決心為美好的明天一定要努力奮鬥。
蘭侍官眼神古怪地看著她,見她取了藥包準備回去,忽而叫住:「等等。」
柳煦兒回頭,蘭侍官從置物櫃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這是我做的雪溶膏,通過對碧凝膏的改良研製而成,對跌打淤損更有成效。」
「昨夜恐有誤會,我想殿下應該沒有罰你的意思。」她指了指柳煦兒的膝蓋,又移至脖子上未消的紅指印:「這裡也抹一抹,能好得快。」
柳煦兒受寵若驚,蘭侍官卻是淡然:「殿下讓你來找我,就是要我給你拿點外傷葯。她每次起床脾氣極大,對誰都一樣。她自知理虧,卻不是個會主動拉下臉來認錯的人,不過本質上心腸不壞,你別怕她。」
柳煦兒雙眼明亮,豁然開朗:「嗯,我不怕她。」
什麼樣的主子能夠令身邊的奴僕讚許之餘又處處維護?那必然是個頂好的人。雖說柳煦兒仍對公主抱有懼怕之心,但心中敬重從未減弱,也許她也能像晚熒一樣找到合適自己的好主子呢?
柳煦兒高高興興地走了。
等她回去的時候,公主已經不在寢宮,而是轉去泡湯沐浴了。謝絕任何人等靠近的竹侍官和菊侍官宛若門神一般左右佇立,柳煦兒默默抬頭仰觀,一時有點小緊張。
「這是公主殿下讓我從蘭姐姐那兒取來的提神藥包。」
這事公主進屋前已經吩咐過了,竹侍官與菊侍官都是知道的:「你在這兒稍等片刻。」
門開了,但金湯內殿極深,霧汽漫漫,又有屏壁阻隔,柳煦兒什麼也瞧不清楚,唯有耐心靜候。不一會兒梅侍官出來了,接過藥包對她說:「這兒不必侍候了,你先回去吧。」
隨著門扉重新闔上,內外形成兩片天地。柳煦兒望眼欲穿,有點失望,她還以為自己能夠借著侍候洗浴的機會更親近公主一些呢……
「你不覺得這小不點看起來有點像年前死去的碧雪呀?」
小不點的柳煦兒仰首,發現竹菊二人圍著她使勁兒瞧。兩雙眼睛齊整整地落在她身上,迫使身高差距過大的柳煦兒壓力也很大。
「還別說,真挺像的,難怪殿下對她格外不一樣。」
兩人的嘀咕落於柳煦兒耳中,她表情一呆:「公主對我不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兩人煞有介事:「除我們之外,殿下從不會主動親近誰,更不會主動留誰在身邊,你是破例第一個。」
柳煦兒不知該高興還是失落,心情有點小複雜:「那公主一定很喜歡她。」
「可不是嘛?雪碧死後很長一段時間殿下總是意志消沉,雖然嘴上不說,可我們都知道她心裡很難過的。」竹侍官幽嘆。
柳煦兒感觸良多,不管公主覺得她像誰,既然公主是喜歡她的,對她而言就是一件值得高興的好事。柳煦兒本是個容易滿足的人,欣然點頭:「我會努力成為一個值得公主全心信賴又討她喜歡的人……就像碧雪姑娘那樣!」
「……」
望著柳煦兒正直而堅定的背影,竹菊互視一眼:「碧雪不是公的嗎?」
「母的吧?」
*
宮苑以東有片畔柳湖,湖堤沿路全是垂柳。
陽春三月一過,大片大片的飄絮宛若鵝毛大雪飛得遍地都是。每逢三年的開春殿試決出三甲之後,皇帝會在此處設宴。應時應景,正適合新科才子吟詩作賦,各顯神通。
附庸風雅雖好,但卻不是人人都遭得住漫天飄飛的柳絮絨,鼻子受不了的往往忌若蛇蠍,遠遠瞧見已經退避三舍。
以前還沒分派到綴華宮前,柳煦兒總喜歡跑這來撿絮絨。她的名里有個肖音的字,人如其名,非但不討厭這些到處亂飛的柳絮,反而有股親切感。
從綴華宮出來無事可做,柳煦兒就在畔月湖畔埋頭拾絮。過一會兒她找了片乾乾淨淨的地階坐下,摻著臉望天,小腦袋瓜不知在想啥。
有人喊了她一聲,竟也沒有立刻反應過來。
這地偏安,靜謐少人。
正值飄絮漫天的時節,本不會有誰主動靠近。
柳煦兒仰頭,很意外地發現立在廊下的人,穿著官袍攏袖朝這向看來,是有過幾面的大理寺少卿邢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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煦兒:萬萬沒想到公主還有白月光!
男主否認三連:我不是我沒有千萬別聽她們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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