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年歲未宴,時尤未央 第五章 適我願兮
開學之際,舟車勞頓至家,我打開郵筒看到錄取通知書,同時還有一封信。精美絕倫的皮紙,鎏金字體觸手生溫,小篆刻字古色古香,還一絲淡淡幽香撲鼻。
打開信封,發現是靈薇寄來的。
「裴航,別來無恙。
我為我的一廂情願感到抱歉。我是因為我爸媽離婚了,那段時間心煩意亂,你不必為拒絕我而自責。當時眼穿腸斷,現實千種,思量無奈。
現如今我已經放下了,並找到了情投意合的另一半,他對我體貼入微,我們一起感受微風,一起開心擁抱,一起面對未來,希望你也能找到滿眼都是你的情有獨鍾。
祝一切安好。
靈薇。」
如此我便心安了。
佑港拉著行李箱在電車街頭等我。南方有史以來超強颱風威馬遜登錄沿海,準備席捲大陸,颶風怒號,卷屋三重茅。天空已然混沌宛若天黑,飄蕩著各種垃圾、紙屑。
颱風過境后的軍訓,想必也變得格外的爽朗。高中以成績分班,所以我便和佑港分到最後一個班。重點中學都是品德兼優、成績斐然的學生,我倆平庸卻躋身一起已是萬幸。
大城市裡商鋪林立的高樓大廈,華燈璀璨,果然和鄉鎮的窮鄉僻壤就是不同。學校大門恢宏氣派,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進門之後便找尋到寢室樓,樓下是泛光LED籃球場,還有健身房和售賣機。每個樓層都有飲水機和洗衣房。
上到寢室,四人寢上床下桌,不愧是重點中學,裝潢設計簡白典雅,衛生間有熱水器,陽台瓷磚地板乾淨。空調透著涼意,可供放置衣物的衣櫃和書桌。有個男生在電腦前打遊戲,另外一個則在舉杠鈴。
「哈嘍。我叫楊展然。」
「我叫田誠意。」
「噢噢,你們好。裴航,黃佑港。」我指著我倆。
大家寒暄一番。
「最近颱風真可怕。你們知道不,我剛來的時候看到一個女生差點被吹飛了。哈哈哈。」
「真的假的。」我有點不信。
「真的,瘦的跟豆芽菜一樣。」
「那你怎麼不去英雄救美,肯定能收穫愛情。」
「哈哈哈哈哈。」
我來時淋了一番雨,脫掉拿到陽台去曬。寢室陽台位處高層,樓下有個荷塘開滿了荷花,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對面也是寢室樓,恍惚看到有人在走動,竟是女生。
天吶!這學校竟是如此,男女寢室樓隔湖相望,豈不毫無隱私可言。
然後便冰涼洗個熱水澡。完事之後,哥們幾個便一起上了教室。
學校學生是真的多,浩浩蕩蕩人頭攢動,絡繹不絕往抵達教學大樓。整棟樓都是高一新生,一共25個班,我們班是最末,在最高層。
進了教室便隨便找個位置坐下,教室內沸反盈天,有人聲嘶力竭叫喊,有人噼里啪啦打鬧,有如雞聲鵝斗。
此時一位和藹可親的老師走了進來,想必是班主任了,估摸四十模樣,穿戴整潔,慈眉善目,手上拿著報名表。
「各位同學安靜一下,這有個報名表大家把具體信息謄寫一下。男生先寫,寫完以後,男生到圖書館搬運一下課本。」說完便離開了。
空閑之餘我打量了一下教室周圍,前面是正常的多媒體,講台,還有教師用具地球儀、三角板,後面是學生壁櫃,旁邊則有圖書角,鱗次櫛比的課外書。
男生填完之後便到圖書館領取了課本。各種必修選修一大沓,堆成書海無疑。分發課本之後,便自由活動了。懷揣著興奮與激動,大家都歡呼雀躍,其樂融融。閑來無事,佑港便搭著我肩膀拉我去商店買吃的。
颱風暴雨後的傍晚,夾雜著蘭花和月季的清新,飄溢在校園。我背對著前方,倒走跟佑港談論,在拐彎處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女生。在月明星稀的夜晚,她扎著一個馬尾辮,立在柔和的夜色中,站在涼階上,白色的裙擺輕輕飄揚。我微微鞠躬跟她致歉,她淺淺的微笑,恍若星辰的眸子在夜晚格外璀璨。
晚風拂過我的臉龐,一場十六歲花季的邂逅,一顰一笑,頷首煙波,將我的心房輕輕叩擊,似水流年裡的勾勒出心慕的痕迹。我將手中的物品散落,亂了颱風里的陰霾,終是成了猝不及防的窘迫。
落葉芳菲盡。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亦或許,是我判斷錯誤,她並非命中注定。
「阿航。」佑港拍了拍我,「人都走遠了,你發什麼呆?」
我才醒過神來,和他回到教室。
夜晚七點,老師組織了全班同學集結足球場,進行開學典禮暨軍訓大會。我和佑港,展然,誠意四人坐在最後。突然發現前面竟是她。適前我未見過她,自剛校園驚鴻一瞥,在意一個人,便如同自帶聚光燈般,人海茫茫中一眼便看到了她。讓我驚喜萬分的是,她竟是跟我同班。
夜色未央,她靜若處子坐在椅子上,貌婉心嫻,溫雅含蓄。耳朵里戴著耳機,與周圍嘈雜不堪的一切格格不入,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
我急迫的想知道她的名字。
「佑港,你知道前面那個白色裙子的女生叫什麼名字嗎?」
「我咋知道。」
「你幫我打聽…」,我話沒說完,他就屁顛跑了。只見他竟然上前去,那個女生緩緩抬頭,佑港跟她說話,她看著神采奕奕、手舞足蹈的佑港,回應了幾句。
他跑回來。
「她叫路采楓。嘿嘿。」
「我叫你問她朋友,沒想到你直接問她,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啊。」我略無語。
「那必須的。」
展然和誠意本來在玩手機,看到我倆在討論,就湊了過來。
「你們是不是在討論漂亮妹子啊,是哪個?」
「喏,白色裙子那個。阿航喜歡她哈哈哈。」佑港用手指。
「別瞎說。」略微丟人。而且我感覺不太確定,抑或是我內心好感,隨心而為罷了,實則談不上喜歡。
「行啊,航哥,這才第一天,你可真牛。」於是他倆哈哈大笑起來。
「打遊戲不?咱們來比賽一把。」玩耍了一晚上,典禮結束,回寢室睡覺,夜闌卧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鐵馬是她,冰河也是她。
第二天,颱風還未消逝,依舊狂風怒號,雷霆不斷。因禍得福,軍訓選在了教學樓大廳,教官看到磅礴大雨,項目也草草了事,讓我們相聚而坐,唱歌聯歡。好幾個女孩表演之後,她的姐妹推搡著她,獻唱一曲。見此狀況,佑港和展然也把我推了過去。
她看到我后,先是驚愕然後嬌羞驚慌失措。眾目睽睽之下,還有個女生在旁邊,我也呆傻得有點手足無措。一男一女就這樣尬著,同學們起鬨了起來。
教官也嘻嘻哈哈了起來。
「喲,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呀。那麼你們倆就獻唱一曲吧。」
這時候拒絕很顯然不解風情,但是要唱什麼好呢。而且我唱歌不說鬼哭狼嚎,至少平平無奇。
「讓他們來一首汪蘇瀧的有點甜吧!教官!」她的閨蜜朋友在起鬨,這首歌是風靡一時,我們倆是肯定會的,不過讓人羞恥啊這。
「好,那你們倆唱吧。」
於是她便舒展歌喉,我也附和長了起來。
「摘一顆蘋果
等你從門前經過
送到你的手中幫你解渴
像夏天的可樂像冬天的可可
你是對的時間對的角色
……」
唱完之後真是尷尬得讓人無地自容。我便大步流星跑回來。唱歌之後便是各連的拉歌時間。趁著休息間隙,佑港又搭著我的肩膀,跑到廁所里上廁所,實則抽煙。
「好兄弟,你不會真的喜歡上了路采楓了吧。」
「沒有。」我否認,確實沒有,至少是不確定,這麼楚楚動人的女生我應該是配不上的,唉。集訓結束后,我們四人便跑去飯堂打飯。
學校飯堂的珍饈美食是真的多,不僅美味可口,而且價格實惠。展然還給我打了湯。食堂摩肩接踵的排隊,男生們搖身一變嗩吶隊,鍋碗瓢盆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我們四人找了個地方坐,便開始狼吞虎咽的乾飯。
乾飯人,乾飯魂,誰也不能阻擋我們乾飯。
這時,我突然看到,路采楓和她的朋友打完飯後在環顧左右找座位。佑港向她們瘋狂招手。她們便走了過來。展然和誠意就交換眼神,往裡挪,給她倆讓出了座位,她就順勢坐在了我對面。
「是你們呀。大家介紹一下吧。」
然後互相介紹,她朋友叫趙亦。
她打的飯菜特別的少,感覺只有3兩。女生的胃那麼小的嘛。說實話怪尷尬的,這樣面面相覷讓我如何乾飯啊。佑港這個兔崽子真會來事兒。
他倒是沒心沒肺性格洒脫,面前坐著個女生,也能狼吞虎咽吃完了。她倆應是第一次見此情此景,趙亦忍俊不禁,她則用手捂住嘴巴嫣然一笑。
吃完飯後回寢室午睡,便是下午了,雨停了,教官便讓我們跑步熱身,之後拔河比賽。
雲消霧散,雨後初霽,天邊竟然出現了彩虹。同學們紛紛欣賞,拿起手機拍照。我也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拍了一張路采楓的照片。她坐在滿地梧桐落葉得操場上,天邊掛著彩虹,神態恬靜。
然後教官過來,讓我們和彩虹合影留念。我蹲在前方,展然攬著我的肩膀,佑港和誠意比剪刀手,咔嚓一聲,結束了我們的軍訓時光。
上課第一天。
第一節課是語文課,語文老師是一個蘭質蕙心的女老師,笑起來讓人感到愉悅。她的課形象生動,畫面栩栩如生,講到戴望舒的《雨巷》的時候,我彷彿看到了撐著油紙傘的姑娘。
吃完飯下暴雨那天,看到路采楓撐著傘,像丁香一樣,在雨中默默彳亍。
數學老師是一個老頭,聰明絕頂,德才兼備平易近人,高中的數學太抽象,每次我都要去辦公室叨擾請教,他悉心教導,從無厭倦。特別是解析幾何和導數,簡直是大魔王,晦澀難懂。
其他課程第一天倒是不難,讓人對高中學習課程打開了興趣的大門。
放學后,班主任制定了清潔小組,專門讓我們打掃校園,我跟展然、路采楓和趙亦分到了一組。我們負責的地盤是教學樓假山後面的水杉林。秋天落葉蕭蕭,一陣驟風襲來,水杉葉子紛紛揚揚掉落在鵝卵石上,滿地落葉堆積,像金黃色的地毯,開一場盛大的秋日祭典。
路采楓拿著掃帚,我拿著畚萁,她把落葉掃進來,然後一起倒進泥土中,化作春泥更護花,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太陽西斜,棵棵參天的水杉,貪婪的享受著每一寸陽光帶來的溫暖。漫山遍野,層林盡染。暖暖的陽光毫不吝嗇地揮灑在這片森林裡,水杉的影子被拉長,這層出不窮的樹影重疊交織在一起。折射的光線一束束像是舞台的燈,林蔭道上的路采楓像是這片水杉林的森林公主,而我,能否成為守護她的騎士。
完畢之後,展然便拉著我離開,對我說,
「航哥,喜歡就去追啊,怎麼像個娘們一樣。」
「胡說。」
「瞎子都能看得出來你喜歡她,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懂不?」
我竟無言以對。
吃完飯後,我們四人相約在後山打籃球。半場搶籃板。酣暢淋漓之後,有幾個男生過來,一共七人。
「為首的說,嘿,兄弟,打全場不?」
「多了一人,那我下場休息吧,我想打再輪換上場。」誠意說完就跑到旁邊坐下歇息。
這男生別看跟電線杆般瘦弱,卻勇猛異常,防守進攻都很專業,一招麥迪的蛟龍出水讓我們直接看傻。最後投了個三分球一錘定音。
「兄弟,你打籃球真強,看不出來啊。哈哈哈。」佑港說。
「黃佑港我認識你,咱們以後會經常碰面,咱倆都進校隊了。」
「你叫啥名字?」我問他。
「衛嘉義。下次有機會哥幾個還要再打。」
「好,下次再會。」打完球后,他請我們喝汽水。天高雲淡,金風玉露,大家坐在楊柳湖邊喝著汽水吹牛,不亦樂乎。
一個月時間,班主任打算調座位了。緣分如此奇妙,感覺像是墨菲定律在作祟,我們都在後排最中間,路采楓坐在我旁邊桌,被兄弟打趣是牛郎織女。
「路采楓,你好,以後請多多關照。」我鼓起勇氣跟她打招呼。
「你好,你也是。」她說完,展然捅了捅我的手臂,然後做了個鬼臉,意思是讓我對她展開攻勢。
「你有什麼興趣愛好嗎?」
「啊我比較喜歡看書。」
「看啥書?有空咱倆一起看吧。」說完我便驚呆了,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啊?!」她也震驚不已。
「啊說錯了,我意思是有空我可以互相探討書籍內容。」我連忙解釋,我真是個憨憨。展然在旁邊笑的合不攏嘴。
佑港是學生會體育部部長,他說主席是衛嘉義。學生會缺一個副主席,我作文不錯,適合外宣,讓我去面試擔任。我小民一個何德何能,就婉拒了。肯定是屁事一大堆。但我看到名單上有路采楓時,她要面試外宣部的,我就改變了主意,我能力突出,加之衛嘉義,就成為了副主席,和她朝夕相處的日子又多了起來。
輪到采楓面試,我給其他評委幾個眼神,她就立即通過了。校運會即將來臨,宣傳部要出海報、做展板、寫開閉幕式的通訊稿。學校要求製作幾張宣傳板,弘揚體育精神,我說一切從簡就好,但是部員個個業務繁忙,團委也不給錢列印噴繪,只能動手畫和手抄。我便拉展然過來做苦力,活動室里只有我、他跟路采楓三人。
「路同學,我們先討論一下這個設計板塊的方向吧。」我故意往生疏了叫,想求得一個親點的稱呼。
「太客氣了,你叫我采楓吧。」正合我意。
「好的,采楓,你渴嗎?我剛買了水。」
「不用了,謝謝。」
展然一臉無語,早知道他是來吃狗糧,他就不來了。
最後我們討論決定以運動與夢想為主題,我負責纂寫一些運動文章和體育互助精神,她負責繪畫和上顏料,展然負責裁剪,整理。周圍安靜地像時間停滯了一樣,只有剪刀觸碰紙張咔嚓,畫筆摩挲的沙沙聲音。
窗外的香樟樹葉掉落在窗欞和欄檻上,黃昏日暮的光線通過窗檯打了進來,照射在她的發梢和睫毛上,她的髮絲閃著金光。我離她是多麼地近,她身上散發著洗衣液的清香,此刻的她就近在咫尺。
完畢之後,還要出校外定製列印「靈海中學一百周年校慶暨第三十九屆運動會」橫幅、儀仗隊牌,還要訂購彩旗,事一大堆。無奈我們三人只能出去,跑了好幾家店才算處理完。
我看得她累的香汗淋漓,便找了張硬紙折成扇子,她先是一怔,然後就拒絕了,我只好作罷。路過一家糖水店,展然便請我們喝糖水。
她打算拒絕,硬被推了進門,然後我們找個桌子坐下,空調的涼快是如此愜意美妙,簡直就是我的歸宿。
我點了一份銀耳蓮子羹,展然點了一份芋圓西米露,見她只要了一份最便宜的冰綠豆粥,便給她再點。
「采楓,你不用跟他客氣的,他錢多著呢,哈哈哈哈。」我打趣道,希望采楓不要這麼拘謹。
「就你最懂,哼。」他撅嘴像個孩子,管他呢,回宿舍再哄吧。
我們喝完之後便心滿意足地回學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