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前往任洪魯(下)

第五章 前往任洪魯(下)

邪苴隆躬身作禮,說,益那邪苴隆特來拜見布吉突老爺爺。

老人聲如洪鐘地說,孩子,冰雪未融化,春天未來臨,播種季節還沒到,為哪般匆忙。

邪苴隆說,布吉突爺爺,冰雪未融化,春天未來臨,播種季節還沒到,不為季節忙,不為播種慌。松樹枝斷了,鶴無立足處,大岩洞塌了,鹿無棲身處。鷹抓去母雞,小雞無依靠。虎叼去母羊,羊羔無依靠。鄂靡殺我父,我失去依靠,鄂靡占我地,我無處立足。我為父復仇,光復益那地,四處訪賢人。

布吉突老人說,沒有豐羽的翅膀,別同大風去搏鬥,沒有堅硬的足蹄,不要同地板爭強。沒有能人相助,怎能報得了大仇,沒有強大的力量,怎能把故土光復。

邪苴隆說,布吉突爺爺,我看您的見識,比您的白鬍子還多,說起您的經驗,勝過麻苦的海水。請您告訴我,茫茫人世間,哪裡有能人,何處有賢士。

布吉突老人說,孩子,老夫今年一百七十八歲,已經整整一百年不食人間煙火,不問世事。不過,我是益那人,一百多年以前,我曾經是一位益那軍人。我在這山腹內隱居,已整整一百年。孩子,你們是第一次有機緣走進這個山洞的客人,我不能讓你們失望而歸。

阿梅妮插話說,布吉突爺爺,上個月,不是有罵谷獵人遇到過您么。

布吉突老人說,不錯,那天,我到外面採食日精月華,途中與那個獵人相遇,也是機緣湊巧罷。如果那天不路遇那個獵人,孩子,你們兩人,今天也不會來到這裡。

布吉突老人把手一揮,說,孩子,在這個世界上,遙遠而神奇的任洪魯山中,非同尋常處,隱居著斯鋪、斯嫫兩聖賢。斯鋪掌握通天術,他懂天庭斯去譜,斯嫫通曉入地術,掌握《恆投罵孜數》。用斯去能把天兵招,念頌《恆投罵孜數》,能調遣天兵。若能得到他倆相助,可報你父仇,可光復益那。

塔內光暈流轉,景象萬千。

邪苴隆與阿梅妮全神貫注地聽著。

布吉突老人說,孩子,任洪魯極其遙遠,可望而不可及,沒有鐵打的身子,沒有石頭般的心腸,你就不要去,趁早改主意。

邪苴隆說,刀山我要上,火海我要闖。鐵石的身心,在火中煉就。布吉突爺爺,請教我法子。

布吉突老人說,北方任洪魯,路長九萬九,天險九百九,有九處森林,你能穿過去,有九處森林,你無法穿過。有九條江河,你能渡過去。有九條江河,你無法渡過。有九道懸崖,你能攀上去,有九道峭壁,你攀不上去。有九道關隘,你可以通過,有九道關隘,你無法通過。第一道關隘,是古楚叟熱,地是毛蟲地,山是毒蛇山,恐你過不去。第二道關隘,是篤遮琺額,馬蜂九十九,花蜂六十六,黃蜂三十三,好比白雲團,白天遮蔽太陽,就像霧靄布。夜晚遮蔽月亮,恐你過不去。第三道關隘,是阻別熱舍,虎山連熊山,足足七十里,處處是險境,無地可落腳,恐你過不去。常言道,白了少年頭,難到任洪魯。如若無把握,收心還不晚。

邪苴隆說,大恩不言謝,布吉突爺爺,苴隆永遠記住您的大恩。

布吉突老人說,孩子,你確定要前往任洪魯山嗎。

邪苴隆說,今天就出發。再會吧,布吉突爺爺!苴隆光復益那之後,必定前來看望您老人家。

說著,邪苴隆與阿梅妮轉身就往下走。

布吉突老人哈哈大笑,說,孩子,讓老夫的坐騎送你們出去吧。

邪苴隆與阿梅妮回頭一看,只見那隻白麒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塔頂。

布吉突老人說,它乃是來自天庭御花園的神獸,已經跟隨老夫一百年。

說著,老人示意兩個孩子騎到白麒麟背上。說,孩子,閉上雙眼。沒有老夫的提示,絕對不要睜開眼睛。否則,麻煩極大。

然後,老人手一揮,邪苴隆與阿梅妮只覺得耳朵邊有微風陣陣,眨眼之間,只聽老人的聲音在耳邊清晰地說,孩子,睜眼吧。

兩人睜開眼睛,已經到了拴坐騎的地方。那兩匹馬悠然在樹下吃草。

而白麒麟,白光一閃,原地消失。

邪苴隆望空說,布吉突爺爺,再見。

布吉突老人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孩子,我們還會見面。孩子,一路順風。

邪苴隆若有所思地說,梅妮,布吉突爺爺並非平凡人,他是地仙啊。

當邪苴隆與阿梅妮策馬疾馳返回可樂洛姆的時候,距離他們從可樂洛姆出發,已經是第四天的清晨。也就是說,他們在蓮花廠山洞內耽擱的感覺上的兩三個時辰,在外面的世界,已經過去整整三天三夜。這種時間的巨大反差令人不可思議。

阿梅妮回家之後,略作收拾,只悄悄對母親說,自己要與朋友到東方青帝國、南方赤帝國、北方黑帝國、西方白帝國等處遊歷,就與邪苴隆打馬衝出可樂洛姆城,往北方任洪魯,好像風中的蝴蝶,飛也似的啟程。

森林,茫茫而無際。

群山,連綿而起伏。

太陽,升起又落下。

月亮,如盤又如鉤。

星星,閃亮又暗淡。

邪苴隆與阿梅妮風雨兼程快馬加鞭,早把楚哪蒙國的地盤,遠遠拋在身後。

在逐漸接近任洪魯山的時候,前九片白森林,兩人打馬疾馳,非常順利,毫無懸念,像射箭一般飛快地穿過。

后九片黑森林,則喬木灌木與藤蔓相互交織,密不透風,自然天成的綠色屏障真如銅牆鐵壁一般,充滿生機地擋住去路。

邪苴隆與阿梅妮只能硬拼,因為沒有任何捷徑可走。他倆左手握金砍刀,右手握銀砍刀,真正篳路藍縷,砍開荊棘叢,一步一步推進。

邪苴隆望著阿梅妮滿面香汗淋漓,心痛地說,梅妮,本來,你完全可以在家中享受可樂洛姆布摩之女的尊貴,現在而今,卻跟我浪跡天涯,受此折磨,苴隆真是於心不忍。

阿梅妮一邊揮刀砍荊棘一邊說,苴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我們做的這一切,對你復仇有幫助,就是絕對值得的。苴隆,為了早日到達任洪魯,我們必須不分白天黑夜,在這密不透風的森林裡砍出一條路來!

阿梅妮一刻不停地揮刀而砍,顧不上擦拭一下汗水。

邪苴隆說,不錯,所謂挑戰命運,就是在沒有路的地方,砍出屬於自己的一條路來。

阿梅妮說,對呀,當我們戰勝許多苦難之後,回頭看曾經的苦難,也許會有一種幸福與成就的感覺。

兩人揮汗如雨,手掌手臂被荊棘劃破,鮮血直流。誰也顧不上去包紮一下,於是傷口九十九次結痂后又九十九次被劃破。

連續奮戰三天三夜后,兩人已感覺頭暈眼花全身散架似的又酸脹又麻木又疼痛。但是,胡亂喝點山泉水,吃點乾糧,兩人又揮刀砍路。

忽然,阿梅妮發出一聲尖叫,原來,她一刀下去,把刺叢中一條碗口般粗的蛇砍為兩段,那兩段蛇憤怒地扭動著,蛇頭吐著毒信,毒液如絲線閃亮,威脅地叮住阿梅妮,就要發起報複式的攻擊。

說時遲那時快,邪苴隆瞄準毒蛇的七寸,一刀揮去,把蛇頭斬落在地。這下子,蛇頭沒有精神,它那凶光逼人鼓突而起的眼睛慢慢萎頓。

阿梅妮喘息著說,真嚇死我也。

邪苴隆說,打蛇打七寸,否則遭蛇咬。

太陽升起又落下。

連續奮戰六天六夜,兩人已經成功穿越六片黑林大箐。兩人越戰越勇。每揮出一刀,都呼呼風生。他們已經顧不上說話,他們揮刀而砍的身影,在星光閃爍的夜晚,倒映到暗藍色的天空中。

亘古以來人跡未至的黑森林,那些厚植糾纏的荊棘刺叢,一片又一片,在兩人的砍刀下呈現出一條長長的道路。

連續奮戰九天九夜,兩人成功穿越九片黑森林。

走出黑森林,面前橫亘著九條白江河。

這九條白江河,流水清澈,風平浪靜,岸邊楊柳依依,芳草如甸。邪苴隆與阿梅妮伐木為筏,以竹為篙,毫無懸念地渡過九條白江河。

而接下來的九條黑江河,又黑又深的大水水流湍急,河面礁石遍布,急流險灘,水聲如雷,兇惡萬分。

邪苴隆說,梅妮,這九條黑江河,簡單的木筏難以渡過,幾個大浪,就把木筏打散架了。我們必須製造一條結實的小木船,才可能渡過去。

兩人就在大河邊的森林裡砍伐一株巨大的古樹,準備製造一條獨木舟。那株古樹,邪苴隆和阿梅妮兩人手拉手也遠遠不能合抱。他倆從東西兩個方位同時砍伐,使用金斧與銀斧,木屑紛飛如蜜蜂亂舞,斧起斧落如鴿子叩頭。斧子砍進古樹,火星四迸,叮噹作響,如金屬之音。由於古樹的木質極其堅硬,兩人足用三天三夜,才把巨樹砍倒。然後,又用三天三夜,才把樹的主幹砍出來,接著用九天九夜,把樹的主幹鏤空,再用三天三夜,才修整停當,安裝銀槳與金櫓完畢。

兩人合力,好不容易才把小木船拉到河水中。小木船穩穩地漂浮在河面上。兩人用纜繩把小木船拴在河邊一珠水桶般粗的柳樹上,長長地吁一口氣,相視一笑。

邪苴隆登上河邊的山峰,從高處鳥瞰九條江河,頓時面色極其凝重。他無比驚訝地發現,那九條江河,其實是一條江河迴旋而成,其間無數水道縱橫交錯。如果找不準路線,盲目划船前行,那麼就反覆在九條江河之間打轉,無法渡到對岸去。九條江河,其實是按照九魯補八魯旺的方位,迴旋形成一個巨大的輸必孜造型。這其實是一個極其高明的江河迷魂陣。加上那些急流險灘,加上那些巨大的暗藏殺機的漩渦,要順利渡到彼岸,成功率非常低。他暗自慶幸,要是自己不事先登上河邊山頂研究這個巨大的江河迷魂陣,那麼後果不堪設想。

阿梅妮也看出這個嚴重的事實,說,苴隆,我們必須站在這山頂上,選擇一條最短的捷徑,在最短的時間內渡到彼岸,否則,哪怕我們在河裡折騰兩三個月,也休想渡到彼岸。

邪苴隆說,不錯。梅妮,你看,那些河道,完全是一個巨大的輸必孜造型,我們必須按照哎哺且舍魯朵哼哈的方位,選擇前進的路線,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抵達彼岸。

阿梅妮說,製造小木船難,選擇正確的前進路線更難。

邪苴隆投入艱難繁複的計算之中。他的兩眼牢牢地盯著那些波光閃閃縱橫交錯的河道,盯著那些暗藏殺機的急流險灘,嘴唇不斷顫動,發出哎哺且舍魯朵哼哈相互組合的聲音,選擇著渡河的最佳路線。

足足三個時辰之後,邪苴隆的嘴角露出一絲自信的微笑,說,梅妮,成了。我指給你看,那條路線,非常巧妙,真是造化的奇思妙想鬼斧神工啊。

阿梅妮隨著邪苴隆的指點,看出那條匪夷所思的路線之後,欣喜地說,讓我們把那條路線牢記在心,才可以開始渡河。

邪苴隆說,當然,不止這樣,我們還要記清沿途的急流險灘與漩渦,做到心中有數,到時候才不至於手忙腳亂。

阿梅妮說,渡河之前,我們先獵殺一隻野羊,祭祀天神地祗列祖列宗以及魯朵、斯里、迷覺,請他們保佑我倆順利渡河。

邪苴隆說,順便,也慰勞一下我倆這些天忙碌造船淡得出鳥來的嘴巴。

邪苴隆打來野羊,阿梅妮撿柴燒火。

夜幕降臨。大河邊,芳草甸,篝火燃。

兩人采來各種香草,抹上帶來的鹽,把一隻野羊燒烤得香氣濃郁。阿梅妮拿出牛皮水囊裝著的酒,一場簡單的祭祀宣告開始。

作為布摩之女,阿梅妮自幼耳濡目染父親進行祭祀,所以,她主持的這場河濱之祭,雖然器具不齊犧牲簡單,但是也按照程序,盡到禮儀。阿梅妮甚至還頌念一段布摩經文,模仿她父親的神氣,讓邪苴隆讚歎說,有其父必有其女。

祭祀結束,兩人美餐一頓,還喝點酒,感覺精神振奮。

邪苴隆抬頭望望夜空,但見群星閃爍,銀河茫茫,就說,梅妮,如此良宵,與其虛度時光,不如駕船過河。

阿梅妮雀躍說,好啊,苴隆,與其明天出發,不如現在出發。

兩人跳上小木船,解開纜繩,執銀槳,搖金櫓,按照腦海之中清晰的路線,破水前進。

小木船在寂靜的夜晚出發。

兩人頭頂,是巨大而旋轉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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