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不喜勉強
「恆城,這些年來你道要忙於邊陲事務無心娶妻之事,我們這些人只你一人年滿二十又四還未娶妻,如今你終於開竅肯娶妻,今夜我們便放過你,放你入洞房罷。」說話之人是楚閑,乃大學士楚昀暉之子,自小便盛負才名。素有天下第一才子之稱。
「那便謝各位仁兄高抬貴手。」
唐恆城一身大紅長袍,腳步不穩,臉上泛紅,似有七分醉。
筠蘅院乃初綿糖所居的院落,這些男子乃外男,不便隨著入內,便只把唐恆城送到筠蘅院的門前便離開。待他們離開後唐恆城便抬腳走入筠蘅院。
筠蘅院中亭台樓閣檐上皆掛著紅燈籠,燈籠上描著應景之圖。
如今已過了立秋,暑熱已沒有先前那般重,夜裡會有涼風。
通往主屋的路上有一池塘,池塘之上有亭子,池塘之中漂浮著些許睡蓮。趁著夜裡有涼風,唐恆城踏上了木橋走往亭子,在亭子上站了一會來醒醒酒。
主屋外頭有守夜的丫鬟婆子,方才聽到院子外頭的動靜時大家皆醒了神。現下外頭的動靜沒了,卻不見侯爺過來,大傢伙都納悶不已卻不敢放鬆了去。
而裡邊的初綿糖也一般,手裡緊拽著紅手帕,身體拘謹了起來。遲遲沒有等到人來,初綿糖很想把藏在裙褂的半邊喜餅先吃完,卻又怕唐恆城在她剛要吃時走了進來,便遲遲沒有解決掉那半塊喜餅。
正在她鼓著氣把喜餅拿了出來時,便聽房門嘎吱一陣響,隨後被關上。
唐恆城走了進來,腳步穩健,從明間走進內室。
從聽到聲音之時初綿糖忙不迭把喜餅藏好,吸了一口氣后正襟危坐。
屋裡內室比明間更燭火通明,唐恆城走進來便見這一幕,一身紅裙褂的女子,手裡捏著紅手帕,坐得板正,不見一絲一毫微動。
經過這一天禮儀繁重的成親儀式,唐恆城一習武之人都覺著有些許累,更別說她一柔弱女子,難為她了。
依著這明亮的燭火,唐恆城細細觀察了一下初綿糖身上著的喜服,這針線活的事兒他是不懂,但喜服上所綉圖案的神韻與她在廣佛寺所戴頭紗上的白色雛菊極是相似,想必是出自初綿糖之手。
這人怎地突然沒了動靜?按照教習嬤嬤的話,新郎進房來第一步不應是掀蓋頭嗎?
「侯爺,教習嬤嬤說現下該是掀蓋頭了?」
頭上披著紅頭蓋,初綿糖只能依著聲音判斷,如今唐恆城卻沒有任何動作,初綿糖便壯了壯膽子提醒他。
唐恆城聽到這話輕笑了一聲,聲音裡帶著一絲愉悅,隨後拿起玉如意掀了蓋頭。
本是絕艷清麗的面容卻多了一絲嫵媚,畫上了精美的紅妝,膚如凝脂,描著彎而細的柳葉眉,雙眸似含水。丹唇點上水而透的口脂,唐恆城忽而想起一句詩來,「朱唇未動,先覺口脂香。」
唐恆城轉身倒那合巹酒,便提醒她道:「不用這般緊張。」
初綿糖不習慣於與男子待在同一處,雖然此人是她的新婚夫君,思索了一會便回道:「第一次成親,是緊張了些。」說完又覺此話哪裡不對勁。
而唐恆城拿著酒壺的手頓了頓。
難不成你還想有第二次?
「過來飲合巹酒罷。」
初綿糖起身走去桌前,那半塊喜餅便這樣從她懷裡滾了下來,肚子也不合時宜地咕咕叫了幾聲,像是在抗議。而房裡空氣似乎都在這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靜中,初綿糖想尋個地洞鑽了去。
「沒用晚膳?」
「哪有新娘子在房中用膳的理,這不合規矩。」
唐恆城發現他這位新婚妻子面子薄,肚子餓自然就會響,這也能讓她羞紅了臉。
「你先把頭飾給除了。」
這樣一頂金燦燦的頭冠,她也不覺累。
初綿糖怎可能不覺累,她的脖子早已僵硬得不行,只是硬撐到了現在,既然唐恆城讓她除了這頭飾,她自然求之不得,小跑過去銅鏡前。拆下頭冠后,初綿糖動了動脖子,疼得緊。
外頭的人都在仔細聽著裡邊的動靜,隱約能聽到談話聲,房裡燭火也不曾熄。正當媽媽們再著神細聽時不料侯爺竟出了來,丫鬟婆子們慌了神,竟不想侯爺吩咐她們去廚房煨碗雞絲粥來。
這希兒與海媽媽也在替小姐著急,這新婚娘子若是沒有在新婚之夜與丈夫圓房,恐怕日後在府中的日子不好過。
希兒領了命趕緊去了廚房,心裡也在竊喜,這雞絲粥定是給小姐食用,想來侯爺心裡有小姐。
唐恆城在凳子上坐了一會,食指輕敲著桌子,望向初綿糖,她還在卸面上的紅妝。想來雞絲粥一時半會也送不來,便起身往明間走去,把蠟燭熄了,只留幾根燃燭,又往內室走去,也熄了好些燃燭。
房裡忽而暗了不少,帶著不解望向還在熄燭的唐恆城,二人恰在此時對視,唐恆城沒有理會她的疑惑,初綿糖也沒有阻止他。
外頭的丫鬟婆子們心中暗喜,裡邊終於有所動靜,看來侯爺對新夫人無不滿。
唐恆城熄燃燭后往浴間走去,除了外衣只著裡衣。
眼看紅妝就要卸完,初綿糖也不知接下來要做什麼,原以為唐恆城往浴間去是要沐浴更衣卻又不見他喚人打水來,卻不想他只是除了外衣便又出了來,而又回去桌子處像原先那般干坐著。
初綿糖走去他身旁問道:「侯爺,是要飲合巹酒?」
唐恆城抬眼看去,道:「不急,食些雞絲粥墊墊肚子再飲,坐罷,我有話與你講。」
初綿糖不知他有何話要同她講需要這般鄭重,心裡懷著忐忑,也聽他的坐了下來,便見唐恆城手指輕敲著幾下。
「你我因婚約一事結為連理,我知你心中並未對我有情,而我不喜勉強。日後你我互通心意時再行那周公之禮,再做真實夫妻。日後你便安心在侯府中生活,但我母親這些年來盼我成家心切,故而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與我配合,在外人前你我能夠像平常夫妻那般,你可願意?」
初綿糖心中自然萬般願意,她不曾敢想這樣的事會落在她手上,卻又有一絲擔憂,「侯爺,若此生我都不曾對你有情該如何?」
「我亦不會勉強,你想如何便如何,我侯府養一個閑人不成問題。一切在於你而非我,明白?」
初綿糖也自不想此一生在侯府中做一閑人,她想要看盡世間景色。
若有一日她覺著在侯府過得委屈,她定不會隱忍,要一紙和離書,她便是自由人。
唐恆城既然給她這樣的許諾,她接了便是,便點頭應了下來。
「還有一事,既然你我已成親,你這稱呼該是改一改。」
初綿糖頓了頓,改稱呼?
「喚你名?」
「你曾見過妻子喚丈夫名字?」
初綿糖搖頭,「不曾。」
「夫君?」
「嗯。」
可實在是覺得彆扭。
「你現在多喚幾次便就習慣了。」
初綿糖轉過頭去沒有理他,無事誰要喊?
約莫時間也差不多了,唐恆城喚人打來熱水到浴間,希兒低著頭不敢左顧右盼,把雞絲粥端來放於明間桌子處便急忙退了出去。
外頭的丫鬟婆子等了好些時間終於聽到裡頭喚水,大傢伙瞬間醒了神去廚房忙活,臉上神采飛揚。
這主子的日子順心她們的日子才能好過,新夫人成為名正言順的侯府女主人,她們這些做下人的自然跟著沾光,海媽媽與希兒心中也別提多開心。
「你用完雞絲粥稍作休息便去沐浴更衣,你可慢些,不用急?」
「為何?」
隔著屏風,房裡不甚明亮,初綿糖不知唐恆城是不是準備就寢,卻聽到他略帶笑意的話來,「教習嬤嬤沒教?」
初綿糖更是不明,起身去了浴間。
唐恆城雙手枕在頭后躺在床榻上,閉目養神,嘴角稍揚起,可見心情不錯。
初綿糖雖不懂唐恆城為何叫她慢些,可也照做,慢條斯理把頭髮洗了一遍,完整沐浴下來將近半個多時辰。
在初綿糖穿著寢衣出來後唐恆城又喚人打來熱水。
「裡頭又喚水了,快隨我到廚房燒水去。」
「這可第二回水了。」
有年長的媽媽禁不住笑著嘀咕,「夫人頭一次,侯爺也不知節制些。」
年輕的丫鬟聽著媽媽這樣的話臊紅了臉。
這一天下來,初綿糖著實是累壞了。待唐恆城沐浴完出來便見初綿糖已躺在床榻上睡熟了。
床榻不小,她卻縮著身子睡在最裡邊,床榻中間還用被子隔著,防備心還挺重。
這樣一個絕色美人躺在身側,雖不曾聞過女人香,可他一個正是血氣方剛年紀的男人怎能不起心思,方才就應泡個冷水澡。
初綿糖一覺醒來,揉了揉眼睛,發現日光透過紙窗照了進來,金燦的光灑在紙窗邊的檀木桌之上。
初綿糖忙喊來希兒,「如今什麼時辰,你怎不叫醒我?」
希兒卻笑道:「小姐,不,夫人,非是我不想喚醒你,而是侯爺特地吩咐我們讓你多休息,這敬茶也擱在了晚膳再去。侯爺可真是體貼。」
希兒喚來丫鬟打了溫水來服侍初綿糖梳洗。
初綿糖打量了一下端來溫水後站在一旁的丫鬟,臉上的稚氣還未褪,瞧著年紀與希兒不相上下,便問道:「你喚什麼名字。」
「回夫人,奴婢小桃。」
「你可會梳髮髻?」
「會,會的。」
「那你便同希兒一起為我梳髮髻罷。」
初綿糖瞧著鏡中的自己,睡了一夜后,面上的疲憊感消散了不少。
小桃有些不知所措,不曾想夫人竟喚她來梳髮髻,石媽媽先前不是說新夫人最是防她們這些丫鬟的嗎?她原以為會被打發去做粗活。
「小桃,你梳髮髻的手法比我更是熟練。」
希兒不敢相信這小桃年紀與她相當,這梳髮髻的熟練可不比海媽媽差。
「奴婢在家中便替母親梳髮髻,到侯府時媽媽們也曾訓練過我們。」
「怪不得,那你來梳罷,我去喚人把小姐的早膳擺上。」
希兒今早特地給初綿糖燉了補品,小姐自小身體虛弱,昨夜又與侯爺圓房,該要進補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