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定風波(一)

第三十七章 定風波(一)

營帳之中,瀰漫著油潑辣子面的香氣。

顧予芙一邊吃,時不時瞥向看她的楊劭。被他笑眯眯看得久了,多少不自在起來:「你老看我幹什麼?」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整整四十四天沒看到,當然要多看兩眼。」楊劭心頭泛酸,卻僅僅是支著頭笑,「萬一哪天看少了,說不定就有膽大包天的,敢和我搶你。」

顧予芙紅了臉:「你這人!一天天都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說完低頭繼續吃面,不再理他。

嗔歸嗔,予芙原本想一重逢,便先同他坦白見到崔恆的事,奈何昨天楊劭回來得急,又死皮賴臉纏著她做了半夜荒唐事,到底還沒能提起。

此時正是時機,顧予芙已開始醞釀如何開口。

總得稍微婉轉些才能讓他不生氣,不然飛醋吃起來,要多無賴有多無賴。

遙想多年前,表哥薛永年端午帶她去鸚鵡洲玩兒,只不過稍微殷勤了些,又和她同騎一匹馬,這人知道后臉上就掛不住了,逼著她到牆角,咬人一樣親上來。那是他第一次親她,親完還唬她,親過等於許給他了,再不能嫁給別人去。

「劭哥,這次我收留了一對姐弟,霍喬和霍靖,他們年紀小又無依無靠,我想留他們在府里做事,以後跟著我。」予芙想了想,起了個由頭。

「你喜歡就留著,身邊有幾個貼心的下人我也放心。」楊劭點點頭,「府庫一早就交給你了,你愛怎麼用怎麼用,花光了哥哥再給你掙去。」

「這次大龍山平匪,除了他倆,還救出許多遭劫的百姓,也給你掙了個好名聲。」顧予芙抬起頭,意圖循序漸進,「我是不是沒讓你失望,還挺能幹?」

「這事兒我知道,都傳到淮陰去了,攝政王妃心懷蒼生,調兵剿匪救百姓於水火。」楊劭一聽樂了,從懷裡掏出絲絹,替她擦擦嘴邊的辣漬,「何止是不失望,以後我都得學學夫人,不能每天只盼著能幹,在外也得能幹。」

「什麼能幹不能幹的。」予芙一愣,被他打斷了思路,「你不問問救人的事么?而且我在大龍山,還遇見了……」

顧予芙看著楊劭意味深長的笑容,突然明白了他意有所指,不禁將筷子一拍,羞惱地要去打他。

「好了好了,寶貝兒彆氣。」楊劭忍笑,連忙伸出大掌包住她的手,「劭哥心思齷齪,我先替你罵了,但這,還不是因為這些天,實在想得厲害。」

這對話的進展,實在出乎予芙意料,看著一臉柔情的楊劭,她只得抽出手,把快到嘴邊的崔恆之事又咽了下去。

躊躇之際,帳外傳來趙雲青的聲音:「啟稟主上,鎮國將軍馮京從淮南來了,屬下已把他安置在中軍帳等候。」

趙雲青隔著一層布,在帳外恭敬稟道,並不敢進來。

「馮京?他怎麼會到徐州來。」楊劭蹙了眉,馮京是先王表弟,向來跋扈,而且他是梁黨,此時專程前來,實在蹊蹺萬分,「我昨天才臨時決定過來,他原本是要來見誰?」

「馮京未說,但他見到屬下時,大吃了一驚。」趙雲青繼續道,「他信誓旦旦說自己是奉了明王密旨來,而且白策領命和他一道來了,還帶了個個沒見過的白面公子。」

白策是明王禁軍的都尉之一,平時都在宮中。

「密旨?白策也來了?」楊劭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越是蹊蹺,越該早點兒弄清楚。」予芙看出楊劭疑慮,輕輕推了推他,「快去吧,明王殿下可是你的君上。」

「不用猜就知道,馮京出馬,十有八九是梁固安排的。」楊劭這才懶懶起了身,「和夫人吃個早飯都不得安生。」

楊劭前腳才走,談玉茹拉著阿靖後腳便進來了。

「對不住,昨晚害得你們無處可歸。」予芙一臉歉意。

「這有啥,就算留我,我也不敢睡。」談玉茹忙拉著予芙左看右看,憂慮道,「予芙姐你沒事吧,昨晚上可把我擔心壞了。」

「擔心?」予芙一愣,「有什麼好擔心的。」

「主上有沒有惱你調兵不報?有沒有問丁理和崔恆?還有你受傷的事,主上怎麼說?」談玉茹說著朝予芙頸間一探,立刻驚慌失措道,「我和江有鶴說,他還笑話我幼稚,讓我別管。你這兒怎麼紅了,主上不是最疼你么,怎麼還掐你?」

予芙一聽臉羞得通紅,連忙把她的手從自己領子間捉出來:「盡胡說,那是小蟲子咬的包。」

「阿靖馬上幫您把床上用的都換了。」阿靖聽完誠惶誠恐,著急便往裡走,「不過床單被褥,我都才換洗過,怎麼會有小蟲……」

「不用了!我自己來。」予芙想起滿床的污痕,慌忙要自己上前。

奈何阿靖已先行一步到了床邊,她看了眼床鋪,騰地一下臉也紅了。

「阿靖!」予芙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還好阿靖三兩下便把床單裹了一團,緊緊抱在懷裡:「夫人,您放心,東西我收去洗了。從前在別的老爺家做過活兒,我也見過這種小蟲子,不礙的。」

「那…那勞煩你了。」予芙狼狽僵在原地。

「你們倆神神叨叨說的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談玉茹望向不自然的二人莫名其妙,「主上叫我和阿靖搬去隔壁帳中住,如今得趁主上不在,快點收拾東西。阿靖,你也別磨蹭了。」

話說兩邊,那頭馮京正懶洋洋在中軍帳喝茶,白策坐在他對面,一旁有個玉面書生,居然是崔恆。

「哎,我說白都尉,你猜這楊劭,怎麼會居然在徐州呢?」馮京歪在圈椅上悻悻道,「咱們也沒走漏風聲吧?」

「馮大人,我…我怎麼會知道呢!」白策急忙放下手中茶碗,左支右絀道,「卑職一介武夫,不過奉明王令,陪同您前來罷了。」

「馮大人,白都尉,那…那…我們現在如何是好?」崔恆自從聽說楊劭在徐州便嚇了一跳,此時更是坐立不安。

「如何是好?來都來了,還能回去不成?」馮京一看他這孬樣,不禁失笑,「老婆都被楊劭奪了,你就打算咽下這口氣?」

「可…那可是攝政楊王!」崔恆誠惶誠恐道。

「有我在,有明王殿下的旨意在,楊劭還能吃了你不成?」馮京一笑,說完又貼近了他,聲音壓得極低,「而且不管能不能成事,答應你的都會兌現。到時候,我再親自派人護送你回上虞,山高路遠的,他又能拿你如何?」

「也是,也是。」崔恆擦了擦額汗,連連作揖,「那就全仰仗馮大人了。」

「放心。」馮京虛與委蛇道,「即便楊劭在,也不會讓你白來。」

楊劭朗聲如鍾,正從帳外踱步進來:「本王在,是要讓誰白來了么?」

崔恆聞聲抖了幾抖,急忙跟著白策叩下去行禮,倒是馮京不客氣,等楊劭走到了跟前,仍然不慌不忙:「攝政王可真是日理萬機,非得三邀四請,才勉強來看一眼。想必連明王,都越發不放在眼裡了。」

「你大駕光臨,是代表明王。」楊劭掃地上兩人一眼,淡淡道,「可楊某怎麼記得,先明王遺命,我與延宗如叔侄相待。我體諒你王命在身非比平日,未計較你禮數不周,見我不拜,閣下怎麼反倒糊塗了?」

馮京聞言張口結舌,一會兒才站起來身來,哈哈大笑道:「我倒正好就是延宗的親表叔,一樣為臣,你仗著先王寵信,還真是得意。」

「豈敢,同為大明效力,不過手上拿著兵權,不能和馮將軍一樣,天天在家享清福罷了。」

楊劭穩如泰山,一邊揮手叫地上人起來,一邊健步至主位落座。

「這些親戚論起來,著實是麻煩,還好我這次來,論的關係就簡單明了多了。」馮京話鋒一轉,瞥一眼崔恆,又含笑看看楊劭,「聽說楊王鐵樹開花,近日悄悄娶了新王妃?」

「王妃就王妃,何必加個新字?」楊劭雙眼微眯,心頭有了不好的預感。

「我一聽到這消息,就奇怪怎麼有人娶老婆還藏著掖著,莫非見不得人?」馮京捋著自己的鬍鬚道,「可你猜怎麼著,我正疑惑,淮南發生了一樁奇事,就正好替我解了惑。」

「這和你來徐州有什麼關係。」楊劭目光一凜,冷冷道。

「有關係,最大的關係。」馮京微微一笑,已然迫不及待走到了崔恆跟前,「這位上虞的崔恆崔公子,不知楊王可認識?」

楊劭一聽「崔恆」二字,心裡咯噔一下。側首正見那白面書生應聲而起,向自己微微一揖。

就是這個人,舔居了予芙未婚夫的名聲,而此時,還居然敢到了自己面前來。四目相對,楊劭攥緊了木椅扶手,胸中洶湧的怒意幾乎就要穿膛而出。

崔恆被楊劭看得渾身一顫,急忙又低下頭去。

還好多年朝堂歷練,早就練就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就算有再多的不甘,這會兒楊劭也強壓了下去。待開口時,已然是慢條斯理的冷傲:「馮大人說笑了,哪裡來的螻蟻,也要本王認得?」

「可這位崔公子,卻與楊王你的王妃,頗有淵源!」馮京仔細觀察著楊劭的臉色,做出一個請的姿勢,「崔相公,你自己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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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妃她說一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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