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宇文豹率領兩萬狼賁衛,酉時開拔,過鬼剃頭不遠,便遇見賈方,傳達了文錦的命令,宇文豹便在城西十里駐紮,命賈方帶人往來打探。
亥時,賈方帶來一個令人窒息的消息,羽翎衛全軍出動,城裡已經宵禁,平城四門,都已緊緊關閉。
段義隨在宇文豹身邊,當即驚出一身冷汗,遲疑地看著宇文豹,心中埋怨他做事沒有謀略,城門關閉,是預料之中的事,應該派人提前混入城中,即使四門緊閉,大不了裡應外合,斬關奪門。
見宇文豹沉吟不語,知道他也沒有辦法,段義便大聲請纓:「宇文將軍,給末將五千軍馬,末將要是兩個時辰攻不下西門,願軍法從事!」
宇文豹從極深的思慮中被驚醒,輕輕笑了一下:「兩個時辰?你以為結婚生孩子?等你攻下城門,文錦已經被人剁成肉泥!」
嘆了一口氣,宇文豹起身,原地轉了兩圈,輕輕笑道:「錦郎回平城已經半年多了,要是這點事都安排不好,敢做這潑天大事?」
聽宇文豹如此說,段義神情默然,心中有深深的失落之感,文錦,畢竟沒拿自己當過命的兄弟,好多事情,還是瞞著自己的。
想了片刻,也就釋然了,出了伍國定的事,文錦當然更加小心,畢竟,這次乾的,不是請客送禮隨份子,成了,倒轉乾坤,敗了,萬世不得輪迴!
我要是文錦將軍,可能更加小心!
宇文豹見段義神情落寞,便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老段,不要小家子氣,功勞,咱們一起掙!分什麼彼此,只有一條,伍國定必須留給我,他殺了順兒,我讓他碎屍萬端!走,兄弟,你當先鋒!」
段義被看穿心事,臉色微微一紅,聽宇文豹說得豪氣,又熱血沸騰,對宇文豹躬身一揖,語氣爽朗堅定:「請將軍下令!」
「你帶五千人,賈方為副,即刻出發,到西門之後,擂鼓為號,城門自然會開。」宇文豹大聲命道。
段義不解,便看了看賈方,賈方,也是一臉茫然,二人一起看向宇文豹。
宇文豹微微一笑:「因為守西門的校尉,是元彪,記住,擂鼓的暗號,兩長一短!」
宇文豹率主力行進至西門之時,狼賁衛已經牢牢控制了城門,元彪騎馬立在城門外,遠遠看見宇文豹,忙催馬急行幾步,至宇文豹面前稟道:「宇文將軍,羽翎衛全體出動,段義將軍跟賈方已經率兵前往皇宮增援。」
宇文豹略一頷首,欣賞地看了看元彪,隨即簡短問道:「一,伍國定在何處?二,鷹揚衛有何動靜?」
「回將軍,在下並不知道伍國定在何處,鷹揚衛那邊,安東侯已經率領虎嘯軍的援軍,前往彈壓,絕沒有問題,請將軍儘快入宮增援文錦將軍。」
「好,元彪,本將軍分你五千兵馬,你去皇宮南門增援段義他們,我親自帶兵從北門突破!」
元彪微微一笑,黑暗中看不清臉色,雙眼,隱隱生光,沉聲道:「宇文將軍,請分兵一千與在下,在下要迴文錦將軍府中,保護老夫人,還有一眾家眷。」
一股暖流劃過心間,宇文豹十分感動,自己母親、兒子、文錦的女兒,都還在文錦府中,平城如此大亂,難保不會有人打他們主意,元彪沒有大本事,考慮這些事情,比自己周到。
便朗聲笑道:「你恐怕最惦記的,還是墨霜吧,就按你說的,分頭行動!」
宇文豹進攻皇宮北門十分順手,熊撲衛主力在天極殿、永巷、天街與虎嘯軍對峙,羽翎衛主力趕到皇宮南門,立即又被尾隨而來的段義纏上,狼賁衛援軍趕到之後,兵力增加到一萬,與羽翎衛旗鼓相當,雙方又陷入對峙。
伍國定,並不在軍中。
因此,皇宮北門的兵力,十分薄弱,宇文豹帶兵幾乎是狂飆突進,一擊而入,循著動靜,便來到了天極殿北牆。
北牆,卻沒有門。
宇文豹一面分兵增援虎嘯軍,一面命軍士找圓木撞牆,天極殿深處後宮,宮牆並不堅固,士兵輪番撞擊之下,宮牆轟然倒塌。
宇文豹率兵列陣於五丈開外,宮牆坍塌,立即縱馬衝進牆裡,天極殿北邊,只有極少的藍衣衛太監,狼賁衛騎兵如潮水般捲入,只一個潮頭,便撲殺了所有太監。
宇文豹縱馬不停,衝鋒到前殿天井,正好看見雙方對峙的情形,心中驚喜,鬆了一口氣。
文錦,還活著!
便縱馬上前,向文錦稟道:「錦郎,皇宮已被控制,鷹揚衛在半路被安東侯率兵擊潰,已退回營中。」
文錦當然聽出宇文豹誇大其詞,皇宮要是真的已被控制,宇文豹又何必破牆而入?
宇文豹,還是有智慧的!
文錦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豹兄,此地哪裡需要這麼多軍士,留一千人足也,你帶兄弟們去永巷,去天街,命熊撲衛和羽翎衛放下武器!」
說完,笑著看了看安公公,眼中,是勝利者的寬容,嘲笑道:「安公公,你不和宇文將軍一起去?機會稍縱即逝,我留給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安公公眼神倉皇,臉色驚疑不定,慘白的臉,薄得能看透皮下的血管,忠誠、背叛、投機、下注,巨大的壓力,已經快要綳斷他的神經。
安公公看了看征憲,征憲臉如死灰,又看了看文錦,文錦一臉輕蔑,又看看宇文豹,宇文豹雙眼冷酷,隨時準備下令衝鋒。
再高深的武功,面對騎兵列陣衝鋒,結局,都是一灘爛泥。
這一點,安公公很清楚,劍,慢慢離開可風的脖子,小心翼翼,生怕誤傷可風。然後迅速轉身,看了看身後不到五十名藍衣衛太監,突然厲聲喝到:「混賬,還不放下武器!」
藍衣衛太監巴不得這聲命令,安公公話音未落,人人刀已脫手。
隨即,安公公又看著文錦,一臉諂媚的笑,聲音小心翼翼:「咱家這就隨宇文公子出去,傳文錦將軍旨意,命他們放下武器!」
「不,你奉皇上旨意,命他們放下武器!」文錦糾正道。
「皇,皇上?哪個皇上?」安公公疑惑不解。
「休管哪個皇上,讓他們放下武器便是!」文錦突然厲聲喝到。
「是,是,是,咱家這就去。」
安公公連滾帶爬,跑到宇文豹旁邊,宇文豹看了看文錦,文錦笑著點了點頭,宇文豹帶領五千軍士,隨安公公出去了。
文錦見他們走遠,也緩緩收回寶劍,便向可風走去,突然之間,腹部一陣劇烈的刺痛,來不及捂肚子,便看向征憲皇帝,征憲一臉漠然,眼神,如荒廟一般死寂,空洞地看著前方,右手低垂,手上一柄短劍,已經沒入文錦的肚子。
劇痛之下,文錦本能地揮劍,從征憲胸前劃過,卻聽到劍尖劃過金屬的聲音,征憲衣衫如碎布般破裂,露出裡面一襲金絲軟甲。
「文錦,我們下去,跟父皇、三弟團聚吧!」
征憲抽出短劍,拼盡洪荒之力,刺向文錦胸膛,口中大吼一聲:「你不要怨……!」「我」字還未出口,手卻僵在空中,嘴裡發出:「啊!啊!」的怪吼,卻吐不出一個字。
一柄短刃,穿透金絲軟甲,死死釘在征憲背上。
征憲和文錦,一起摔在地上。
霜豪刃!
唯一能穿透金絲軟甲的兵刃。
「錦郎!」
征憲身後,一名女子快步跑出,蹲在地上,把文錦抱在懷裡,淚如雨下。
還是那個聲音,還是那個氣息,文錦緩緩睜開眼睛,輕輕笑了笑,嘴唇,已經變得蒼白:「燕子!我把尚兒帶回來了。」
宇文燕淚如泉湧,抿著嘴,不停地點頭:「璇兒也在家裡,好好的。」
「我知道!」文錦逐漸緩過一點精神。
電光火石之間,可風驚得目瞪口呆,此時才縱身躍上台階,查看征憲的傷勢,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雲青玄和靜海。
轉身蹲在文錦身旁,簡單為他包好傷口,鬆了一口氣,嘆道:「還好,沒傷著腸胃。」
又指了指征憲:「錦郎,他沒事,沒傷著心臟,雲青玄,還有一口氣,大師,去了!」
可風雙手掩面,泣不成聲。
一陣劇烈的咳嗽,文錦嘴邊湧出一口鮮血,燕子忙用絹帕替他擦拭,文錦卻轉頭吩咐可風:「我沒事,你去,命太醫進來,為所有人包紮,命令宇文豹,讓羽翎衛、熊撲衛一律回營,傷兵帶回營中救治,狼賁衛留五千軍士鎮守皇宮,五千軍士在街上戒嚴,讓段義帶一萬軍士增援安東侯,控制鷹揚衛。」
可風放心不下文錦,指著一名藍衣衛太監:「你,帶兩個人出去,傳大將軍旨意。」
「大將軍?」太監有點摸不著頭腦。
「慕華文錦大將軍!」
可風驕傲地看了一眼文錦,文錦輕輕一笑,並未否認,心中讚賞可風時機把握恰如其分,可風見文錦默認,隨即單膝下跪,右臂平胸,向文錦致意,扭頭呵斥太監:「還不快去!」
太監點了兩個人,扭頭跑了。
宇文燕卻臉色微微一變,眸中,閃過一絲恐慌,對可風笑了笑,道:「可風,你扶著錦郎,我進殿去取葯!」
可風拱手一揖:「是,小姐!」從宇文燕手上接過文錦。
宇文燕轉身進殿。
文錦疲倦至極,沉沉睡了過去。
一陣沉悶的腳步聲傳進耳中,彷彿千軍萬馬正在列陣,文錦慢慢清醒,腹中,烈焰炙烤般疼痛。
文錦睜開沉重的眼皮,迎來微明的晨曦,天,已經亮了,東方的天邊,霞光萬丈,又是一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
緩緩起身,文錦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身處天安殿、高高的丹墀之上,腳下,是廣闊的天街,天街上,五千狼賁衛軍士排著整齊的方陣,眼神如冰,靜靜地看著自己。
可風站在文錦身邊,上前扶他從榻上站起來,稟道:「大將軍,後宮正在清掃,在下斗膽,命人將你抬到了此處,請大將軍檢閱狼賁衛。」
隨即,單膝跪了下去。
文錦突然臉漲得通紅,渾身熱血奔涌,一股豪氣從丹田升起,激蕩五臟六腑,激蕩宇宙寰宇,大步走到丹墀台階上,默默注目腳下的軍士。
宇文豹站在天街上,率段義、賈方單膝下跪,口中高呼:「大將軍!」
身後,五千軍士風吹麥浪般,單膝跪倒,同聲高呼:「大將軍,大將軍,大將軍!」
聲音越過天街,越過皇宮,喚醒平城的黎明。
文錦慢慢恢復平靜,回身問可風:「燕子呢?」
「回大將軍,回寢殿了,在下已派人保護,請大將軍放心。」
「征憲呢?」
「包紮好了,安頓在天極殿,已經無礙!請大將軍示下,如何處置?」
文錦並未回答,卻繼續問道:「雲青玄呢,救回來沒有?」
「救回來了,已經妥善安置,大師的遺體,準備送回安東侯府。」可風小心翼翼答道。
文錦垂頭,默然不語,片刻之後,又高聲問道:「宇文豹,鷹揚衛如何了?」
「回大將軍,鷹揚衛已經徹底控制,祖震海已經投降,願意歸順大將軍。」
「伍國定,還有桑平呢?」
「不知去向,請大將軍放心,已經四門緊閉,正在全城搜捕!」
「伍國定,務必全力捕拿,桑平,唉,算了,讓他去吧。「文錦嘆道。
宇文豹囁嚅了一下,隨即大聲回到:「遵大將軍令!「
文錦看著腳下黑壓壓跪倒的軍士,突然笑了,笑得很溫暖,吸了一口清涼的空氣,傷口,彷彿不那麼疼了,隨即高聲下令:「都起來吧!「
嗓音渾厚,元氣充沛。
「唰!「
整齊劃一的聲音,軍士齊齊立了起來,文錦非常滿意,這才是我帶的狼賁衛!便朗聲笑道:「可風!「
「在!「
「從現在起,你任熊撲衛左兵衛,你親自護送靜海大師回安東侯府,告訴月兒師娘,我下午回去看她。安公公!「
「奴才在!」
安公公的身影,如同他的忠心一樣,飄忽不定,說來便來,說去便去。
「你還是六宮都太監,繼續掌管藍衣衛。」
「奴才遵旨,奴才謝大將軍!「安公公身手了得,下跪速度就是比別人快一倍。
「我不是皇帝,我的話不是旨意。」文錦冷冷訓道。
「奴才尊,啊遵命!奴才該死!」安公公趕緊叩頭。
「去告訴宇文貴妃,本將軍今晚與她共進晚餐。」文錦並不理會,繼續命道。
「奴才遵令,不過大將軍,征憲已經不是皇上,宇文、啊貴妃不再是貴妃。」安公公小心翼翼提醒,心中確定,這個馬屁,一定拍得響亮!
「本將軍一日未廢他,他便是一日的皇帝,輪得上你多嘴?混賬,還不快滾!」文錦大聲喝到。
安公公爬起身,一溜煙跑了。
見安公公跑遠,文錦輕輕笑了笑,緩緩走下丹墀,走到宇文豹面前,笑道:「豹兄,陪我回一趟府,看看娘,看看孩子們。」
彷彿春風拂面,一股暖流劃過心間,宇文豹感覺十分溫馨,隨即心中一沉,文錦,一個字未提父親,他,要如何處置宇文化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