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二院門前
銀沙小區風景優美,就是實在太偏,離最近的公交車站都有二十公里。
好在白天有從郊區返回市區的漁民開車路過,陳頌掏出一百塊錢站在馬路邊不停地揮手,總算有個膽大的漁民停車。
「說實話,小夥子,你站在馬路邊不停招手這動作有點嚇人啊。」
開車的司機是一個五十歲往上的大叔,他一頭花白的亂髮,一張臉曬得發紫,渾身散發著濃重的魚腥味。
聽他說今天的漁獲不錯,而且一早就在碼頭高價成交,這準備開車回城裡的兒子家休息休息。
陳頌見大叔渾身濕漉漉的,副駕駛的位置上也擺滿了濕漉漉的網兜和泡沫箱、台秤,不禁脫口道了聲辛苦。
那大叔滿意地點點頭,在破車劇烈抖動發出的聲響中跟陳頌聊起了人生:
「你不知道,這銀沙小區經常鬧鬼,要是在夜裡,說什麼都不會有人敢停車。
怕有鬼在路邊招手啊。」
陳頌哭笑不得:
「我這不是白天嗎?大家的警惕性也太高了。」
「這話說得的。」那司機發動車子,頗為感慨地道,「小夥子,你知道大災變之後的世界跟之前最大的不同是什麼嗎?」
「呃,願聞其詳。」
「哼,人長出了獸心,獸披上了人皮。
這世上的壞人鬼點子太多,什麼都能做得出來,這跟白天黑夜沒什麼關係。」
陳頌沒想到這大叔居然能說出這麼有哲理的話,小雞吃米般地點點頭,表示理解。
「那為啥您願意拉我一程?」
「害,還不是錢鬧的?在海上討生活還不是為了錢?
只要有錢,合法的買賣我都會做。」
司機大叔非常健談,他跟陳頌東拉西扯,從大災變過後的困頓聊到了當下的世界局勢,陳頌都懷疑他其實是個暗訪記者,不然怎麼會知道這麼多的事情。
可惜,這路上出了一點小問題——那輛一開始就不停發抖的車子開了不到五公里就拋錨。
陳頌被迫跟司機大叔一起打開前蓋尋找毛病,兩個車盲對著手機搜索了許久,最後還是無奈叫了道路救援。
陳頌等車修好,跟著道路救援的人一起返回市區的時候已經是黃昏。
午飯沒吃,陳頌已經是飢腸轆轆。
見二院對面的馬路上有家螺螄粉店,陳頌抵制不住誘惑進去點了碗加臭螺螄粉。
他吃了一半,心道自己好歹是來看病號,空著手去就稍微有點過分。
「老闆,給我來碗無敵加臭螺螄粉,我要去看病號。」
老闆會心一笑,點頭道:
「兄弟放心,絕對到位。」
十分鐘后,陳頌捧著一個不斷散發臭味的塑料打包盒快樂地向二院走去。
這會兒醫院裡擁堵已經緩解了不少,陳頌按照何永正給自己發的路線信步向前,很快來到了一棟裝修豪華,從外面看有點像星級賓館的住院樓前。
居然是二院的特需病房?
何永正雖然談不上窮困潦倒,但因為總是忍不住陰陽怪氣而導致業績很差,平時經常跟自己一起拼單蹭晚飯吃。
而二院的特需病房收治的病人非富即貴,裡面宛如一個高檔酒店,之前還引起過不小的爭議。
這個何永正耍我吧?
陳頌緩步走到門口,見門口居然站著一隊荷槍實彈的武裝人員。
見陳頌靠近,一個身穿防爆服的男人驟然緊張起來。
他快步走到陳頌身邊,頗為警惕地道:
「你是誰,來這裡做什麼?」
「哦,我來看我的一個朋友,叫何永正。
呃,其實不看也不太要緊,不方便的話我就不來了。」
那男人掏出手機,搜了搜住院人員清單,終於緩緩點頭。
不過他不敢大意,仍是掏出一個槍狀的儀器按在陳頌的身上。
那儀器碰到陳頌身體的時候立刻發出一聲怪叫,周圍的幾個武裝人員也立刻拔槍對準陳頌。
大災變之後,槍械泛濫已經很難控制,但特需病房的患者非富即貴,他們槍械整齊地站在這裡看守,大概率是官方的人物。
作為記者,陳頌當然明智地不想跟官方的人物起衝突,他心有不甘,也只能舉手後退。
可心中的委屈和驚懼只維持了一瞬,已經被他收藏到識海盡頭的那股暴虐驟然升騰,
那個血色的木箱瞬間爆裂,陳頌的心跳也驟然加速。
他一時控制不住自己的神志,識海中的暴戾情緒煙花般綻放,眼中因憎恨和殺戮的慾望染上了一片駭人的紅光,像一頭野狼般毫無理由地向那個荷槍實彈的武裝人員猛撲過去!
「你!」
最先檢查陳頌的男人明顯沒想到之前還表現得非常老實乖巧的陳頌居然會在瞬間發動攻擊。
而且是同時對他們五個人發動進攻!
五把手槍,隨便一槍擊中陳頌就會命喪當場。
可在那股暴虐的驅使下,陳頌居然將身體扭成了鬼魅般的形狀,瞬間切入人群,飛快地奪下一把手槍,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緩緩舉過頭頂,乾瘦修長的手指得意地緩緩收縮。
咔嚓咔嚓!
冰冷的手槍被陳頌當場捏的扭曲變形,破壞的快感讓陳頌感覺體內的多巴胺瘋狂分泌,竟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聲恐怖的嘶吼,又把癲狂的目光投向了其他幾人。
殺戮的興奮讓陳頌幾乎迷失了自我,他感覺自己正常的意識已經開始渙散,趕緊在心中大叫不好。
快停下!快停下!
你給老子停下!
儘管識海被暴虐的意識控制,可陳頌依舊殘存的意識明白,對這些人動手等於挑戰世俗秩序。
這種下場絕不是自己可以對抗。
識海中的那股暴虐剛剛佔據上風,那肯就此罷手。
可陳頌竭力怒吼,昨天那股青煙帶給自己的溫暖舒適又潮水般湧來,
那股暴虐像烈火遇上了當頭潑來的涼水,在識海中發出一股不甘的怒吼,又被迫收縮躲避,再次變回了識海中那個被鐵鏈纏繞的血色木箱。
陳頌眼中的暴虐終於煙消雲散,他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第一次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不好,這靈龕別沒治好我的病,反到給我多增加了一個精神病。
而且……
陳頌抬起頭,只見面前眾人看自己的目光中都滿是驚恐,分明是看到了一頭吃人的巨獸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
「我……不好意思,剛才有點衝動了。」
陳頌的話自己都不敢相信。
自己這暴躁來的毫無徵兆,去的也異常迅速,萬一被人當成精神分裂,只怕下一秒有人扣動扳機。
好在這樣恐怖的場面並沒有發生。
之前檢查陳頌的那個男人猶豫片刻,臉上擠出一絲非常難看的笑容,他非但沒有朝陳頌進攻,反到主動收起手槍,友好地道:
「咳,沒什麼,之前也是我們的緊張過頭了。」
他朝陳頌敬禮,熟練地道:
「我叫周揚,是警視廳特別對策組三隊的隊長。
我們今天奉命執行任務,稍微有些緊張,都是誤會。」
陳頌都沒想過自己剛才的癲狂這麼容易就能糊弄過去,他沒想到周揚會給自己台階下,趕緊點頭道:
「我叫陳頌,是個記者,誤會誤會。」
被陳頌捏的變形的手槍依然靜靜地躺在地上,
周圍劍拔弩張的氛圍中夾雜著一股螺螄粉獨有的臭味,讓場面頗為詭異。
陳頌和周揚尷尬的對笑許久,周揚這才緩緩讓出一條路:
「既然是誤會,就不打擾陳記者了。」
陳頌現在滿心都想著抓緊離開,好好研究一下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可現在要跑,又有點心虛地感覺——換成他是警察,怎麼也不可能讓這個主動對自己發動襲擊的怪人這麼輕易跑了。
他匆匆點頭,綳直身子快速跑入電梯,生怕周揚突然改主意,從後面給自己一槍。
電梯門緩緩地關閉,舒緩的隱約和柔和的燈光投下來,陳頌終於緩緩舒了口氣。
坑我呢。
怎麼感覺用這個靈龕壓抑一種病又會多一種病?
這是傳銷病毒嗎?
·
「隊長,他是怎麼做到的……」
周揚的對策小組是專門應對處置變異的種種怪物,所有的組員可謂是身經百戰。
在他們的印象中,人類的異變一定需要一個肉眼可見的過程,而且一旦變異就不可逆轉,會徹底變成一個瘋狂的怪物。
但陳頌的變異毫無徵兆。
他剛才突然啟動時露出的恐怖殺意輕鬆突破了所有的防備,輕描淡寫地奪走了他們的武器。
之後,他眼中更是露出了毫不掩飾的殘忍和怨毒。
最可怕的是,那股怨念像一道無形的禁錮,居然讓幾個處理過眾多變異的人難以動彈。
這是何等的恐怖。
「隊長,我建議立刻……」
周揚擺擺手,制止了手下人的衝動。
他緩緩舒了口氣,搖頭道:
「執行咱們自己的任務,不要節外生枝。
這個人有朋友,有工作單位,還有人類的神志,不像是發生了變異。」
「可他剛才身上……」
「那不是正好?」周揚用略略顫抖著的手給自己點上一顆煙,「咱們都不會異能,正好他在,讓他去試試那怪物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