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尷尬的新聞

第一批獲得宅基地的教師只有兩部分人，一是那些沒有住房而被逼迫趕鴨子上架的部分外地教師，還有就是這些散布小道消息說我們蓋不起這樣兩層小樓的領導，他們早早地在第一批宅基地的審批中，人手一塊宅基地。不過，在這些領導中，唯一有一位分管業務的領導沒有分到宅基地，他不是沒分到，而是因為他和我們普通教師一樣，也被忽悠恐嚇住了。這是一位分管業務的領導，在權利的爭鬥中，讓他和主管領導的關係很不好，他們屬於面和心不和的那種同事關係，關乎切身利益的時候，這位分管業務的領導和我們一樣也是看著主管領導的賞賜。

當第一批教師住房按期完工的時候，我們才發現我們被這些領導給忽悠了，他們所說的「我們蓋不起這樣的兩層小樓」，要到宅基地的那些教師畢竟還是按期完工了，況且，他們這些領導人手一套，憑什麼我們普通教師就沒有？所以在第二期宅基地申請的時候，就有許多沒有住房的外地教師或是當地教師中家裡兄弟比較多的教師踴躍申請宅基地。不過，此時的審批卻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人人該有的福利政策此時卻變成了他們卡壓我們的一根繩索，人人都應該享受的福利竟然變成了一種暗地裡的爭鬥。

第一位站出來的就是這位分管業務的領導，他撕破臉皮的喊道，你們有宅基地，憑什麼我就沒有？如果沒有，請你們拿出一個宅基地分配的方案出來，你們憑什麼分給他們宅基地，而到了我們需要宅基地的時候，卻百般刁難！

不當利益的獲得就怕被曝光在陽光之下，這位分管業務領導的撕破臉皮，終於讓他在第二期宅基地申請中如願得到一塊不大的宅基地。至於其他家裡稍微有點經濟能力的教師也蠢蠢欲動，但是，不是每一名教師都能夠申請到這塊巴掌大的宅基地的，因為，第二批申請結束，所謂的轟轟烈烈解決我們當地中小學教師住宅問題就結束了。

這位分管業務的領導也是蓋不起這樣一座兩層小樓的，他鉚著一股勁要來的宅基地竟然是給他已經出嫁多年的女兒！

就這樣，本應該是每位教師該享受的住房福利，最後竟然演變成了少部分人的福利。所謂的切實解決中小學教師住房問題也以當地領導一塊不花他們錢的人民的土地，而讓教師以自掏腰包建房子的形式草草完成。許多教師並沒有享受到這項福利，即使真的給每位教師划塊宅基地，許多教師也是蓋不起的！真的，當時的我就蓋不起這樣的兩層小樓，自己花錢蓋房子怎麼就儼然變成了解決中小學教師的住房問題，這是我們的悲哀！

新房子雖然像個鴿子籠，但是成片成排的兩層小樓儼然成了我們這裡一道亮麗的風景，人們厚顏無恥的邀請地方電視台來採訪報道，這些領導說他們投資多少多少錢，率先在全市，不，應該是率先在全國範圍內，讓我們這些普通的中小學教師住上了兩層別墅，這是發生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中期的一件事。

遠方的同學打來電話向我表示祝賀，我只能苦笑著對他說道，這樣的報道你也當真？是的，我是住不起這樣自己花錢自己建的兩層小樓的，一切的繁華都淹沒在辛酸的淚水之中。在當時，我們誰也建不起這樣的兩層小樓，當時我的工資也就是五六百元一個月，這樣微薄的工資和造價高達五六萬元的兩層小樓，即使我不吃不喝也需要工作一百個月，我需要不吃不喝八九年才能建起這樣的兩層小樓。所謂的宣傳報道，只不過是因為你不身在其中罷了！

當時的教師法已經頒布有十年了，可是，我們建不起的兩層小樓，那些高高在上的說和我們收入一樣的機關領導卻實現了。人家的高明之處在於極其善於搭個順風車，在我們普通教師為自己辛辛苦苦如喜鵲搭窩般建起的兩層小樓歡欣鼓舞的時候，在我們教師樓的後面，僅僅隔著幾米寬的一條馬路，一個新的小區正在熱火朝天的施工中！

這是我們當地老百姓美其名曰的「幹部小區」，統一樣式、統一施工、統一進度，這樣的兩層小樓佔地面積一兩百平方米，建築面積二三百平方米，關鍵的是樓距的間隔極寬極闊，達到幾米十幾米，兩層小樓的四周栽種上漂亮美麗的植物，儼然是一座座私家花園。是的，我們的那些傲嬌的住有兩層小樓的同事沉默了，人們沉默在這種極其不公平的待遇之中。所謂的教師法，所謂的人人平等，此時，一起都顯得黯然失色！人們就是這麼肆無忌憚的碾壓著你的尊嚴，尊嚴是個狗屁都不如的東西！

人性的卑微就在於人們已經習慣並且默認了這種肆無忌憚的不公平，是的，我也已經習慣並麻木了，習慣並已經麻木的人們已經習慣了這種肆無忌憚的不公平。我也不知道我們的血性到底丟在了哪裡，我真的不知道，或許我也知道！或許，習慣並默認就是一種最好的生活態度，就好像我的那些同學，我已經習慣了他們在畢業時憑藉著家人的關係而被分配到市裡最好的小學；就好像我的那些曾經的同事，我已經習慣了他們在那個偏遠荒涼的小漁村工作沒有滿三年憑藉著家人的關係而提前調離並如願改行；就好像我的那些現在的同事，我已經習慣了他們幾乎什麼資質也沒有卻憑藉著家人的關係而搖身一變成為我們這所小學的一名正式的在編在崗的正式教師……人們已經習慣了這種肆無忌憚的不公平，我也已經習慣了這種肆無忌憚的不公平！

這是矗立在我們這裡不一樣的別緻的風景，一邊是鴿子籠似的灰突突的教師小區，另一邊是茂密綠植環繞的高檔別墅群，讓人搞笑的是，我們的地方電視台再也沒有來報道過這件事！

不過，還真的有一位教師的宅基地因為沒有按時完工而被責令收回。這是一位年近退休老教師替自己要的宅基地，因為實在拿不出錢把這個造價高達五六萬元的兩層小樓按時建起來，人們把他的宅基地平整以後變成一個不倫不類的小花園，一切的原因只是因為這位老教師還沒有等到他攢夠他建房子所需要的錢時就撒手人寰，人走茶涼，何況是這樣一位極其普通的為了人民的教育事業奮鬥終身的普通教師呢？是的，只有他的宅基地被收回了，或許，只是因為他死了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