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
楊明熙回道:「是我自己要來的,前年科舉結束,我便一直待在翰林院里編修,實在無聊至極,幾個月前,得知你來撫越州治瘟疫便央了父親來這裡散散心,沒想到臨走時,父親還塞了個知府給我」話雖如此,但他語氣淡淡,並無不滿埋怨之意。
沐初棠竟無言以對,簡直難以置信,知府雖不是京官,但在這個朝代,好歹也是從四品官員,普通人從翰林院編修到知府,中間隔了小半輩子,而他,只需要一個爹。
不得不感嘆,真是自古以來,拼爹無時不在。
似乎知道沐初棠內心所想並不解釋,只是沖她笑了笑,他也不介意別人是如何想他的,而是開口詢問:「今日公務實在繁忙,等察覺了時間便匆匆忙忙趕來與你匯合,沒曾想到了你這兒已經夜深了,好在有句話說得好,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看各位正在用膳,巧的是我今日也滴米未進,若是不介意......」
說完,便抬頭詢問眾人的意見,雖有些不好意思的,但還是滿臉笑意。
眾人其實還沒從這份驚訝中緩過神來,明明只是傳聞中的人物,前一秒還在八卦討論中,怎麼這時候卻是站在了跟前?而且跟大師姐如此熱絡,看樣子關係不錯,可是大師姐近幾年一直都在宗里啊?
眾人一萬個想不明白,忽然聽他如此說,似乎才反應過來,皆匆匆起身,嘴裡念叨:「不介意,不介意,怎麼會介意呢,大人慢用,我等就不打擾了」
雖然都已起身了,但並未離開,只是散布在堂內的各個角落中,認真的做好一天的收尾工作。
有的人把曬好的藥草一點點裝進葯匣子里,有的人把桌子上的雜物擺放整齊......
但是那幾雙好奇的眼睛總是時不時地飄在楊明熙的周圍,早已豎起了耳朵關心這邊的一舉一動,吃瓜吃在了第一線。
沐初棠並沒有理會這些人,而是凝眉看著眼前這個慢條斯理吃飯的男人,尋問道:「我原本以為你只是來看看我,可現在看起來並非如此。」
楊明熙苦笑,「我初來乍到,礙著我爹丞相爺的面子,大家面上對我是恭恭敬敬,唯我是從,可是,這撫越城的四個縣,哪個真心服從我,都希望我老老實實待在渠縣的官邸中做個擺樣子的知府老爺」
其實這個局面沐初棠多多少少也能預料得到,撫越自古以來都是塊富德快流油的寶地,是塊肥肉。二十年前,自楊丞相打開了禁海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撫越都是楊家的囊中之物。
可這幾年,撫越不太平,因抗戰不利、防疫不利等各種因素,這知府是換了一茬又一茬,上任知府因這瘟疫原因已被革職,秋後問斬,而空出來的這撫越知府一位置,令各方勢力虎視眈眈。
這裡面太複雜,光沐初棠所知,上任知府也是右相楊焉的學生,而這四縣的知縣,則是朝中不同的勢力。
若楊明熙是個擺設花瓶,老老實實的待在官邸,底下的幾個縣倒是不介意把他當成如來佛供在那裡,可是自楊明熙上任以來雷厲風行搞了不少動作,顯然已經動了很多人的利益。
若四個縣抱起團來,有他楊明熙苦頭吃的,四個知縣已經是老油條了,不知他能不能應付過來。
沐初棠:「所以呢?你打算怎麼辦?」
楊明熙回道:「近幾日查到了一些事情,是與這沛縣知縣趙福生有關係,若是此事辦妥,也算是殺雞儆猴立威了」
沐初棠略顯不滿:「所以你不是來看我的」
昨日收到他的信十分意外,還以為這人是念在兩年的同窗之誼,來看自己的,殊不知是她想多了。
忽然又想到既是來查案子的,十有八九是悄悄過來的:「你不會告訴我,你不僅在我這裡吃還要在我這裡住下吧?」
楊明熙飯卡在嗓子里,少有歉意的看向沐初棠,緩緩開口:「不僅如此,若必要之時,還請各位出手相助」
沐初棠:「好歹是你的地盤,吃我的住我的都可以不計較,不過,你是官,我是商,還是避避嫌好」
彷彿料到沐初棠這個反應,楊明熙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她,「羅太醫的信,讓我交給你」
「羅師叔?」
沐初棠恍然間明白,與他四年未見,雖有書信來往,但來撫越醫治瘟疫一事卻從未提起。他卻悉知自己近月所有情形,那定是羅師叔告知的了。
將信從頭看到尾,臉色逐漸冷凝,倒吸一口冷氣,沐初棠不可思議,開口,「信中說的可有幾分把握?」
「人證已經在手,而我此次前來,為了尋找物證」依舊是溫柔的語氣,但十分堅定
沐初棠點點頭,還沉浸在這巨大的震驚中,沒想到這次疫情雖是天災,也是人禍。
羅師叔在信中簡單說了楊明熙此次的來意。半年前,撫越瘟疫爆發,讓人不僅恐慌更是措手不及。
原來並非半年前出現癥狀的,早在去年年底,就已經在這沛縣的偏僻小村裡發現個例,只不過這沛縣知縣趙福生隱瞞病情,令人將周圍幾個縣內所有的葯囤起來,更是在疫情爆發之時將草藥的價格上漲了將近十倍。
「本來是最佳救人的時機,那趙福生卻佯裝跟朝廷要錢,來買早已在他手中的葯,怪不得朝廷的錢前腳到,藥草後腳就來了。這麼多條人命,他怎麼敢!!」
沐初棠只覺得渾身發冷,回想疫情期間的情況,說是人間煉獄都不為過,將近半個州的人為此喪命,他們到死也想不到要命的根本就不是這可怕的瘟疫,而是他們依賴的父母官。
楊明熙能感受到沐初棠此刻內心的震驚、憤然、也為人心的冷漠而感到哀慟,當初,自己查到這件事的時候,內心的複雜程度並不比她少半分。
「他殺了最先發覺出是瘟疫的那個老先生一家,只剩一個當時在外上學堂的小孫子,如今被我找到了,還有我抓到了當時替趙福生低價購買又高價賣出藥材的生意人王生,如今他的口供我已經拿到了,為了不打草驚蛇,我接下來的動作一定要快」
沐初棠蹙眉,分析道:「這種罪責講究的是人贓並獲,證人有了,贓物可不見得一定在他的府邸。」
楊明熙,道:「朝廷撥下來的救災款是有流水號的銀元,救災款的撥出戶部肯定有記載,我讓人查了這段流水號,只要能在趙福生府邸搜出來相同流水號的銀元,那可真就人贓並獲了。目前風聲正緊,他定會把這串銀元擱置在安全的地方,待風聲過了,才會拿到錢莊兌了或熔了」
她點點頭,「當務之急是要在他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找到這串銀元」
楊明熙苦笑,「現在我的府衙內遍布了各個勢力的眼線,我誰都無法相信,只能相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