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封躍的恐懼
封躍明白，這些都是無數怨靈在死去時遺留下來的怨念。萬家竟然收集這樣可怕的東西，他們是瘋了嗎？即使他們沒有自己這樣強大的靈脈，聽不見怨靈說話，怨恨的思念也會在潛移默化中傳進心裡。要在這種地方生活，也未免太可怕了。
問題還不只這些，封躍當初進門的時候他就注意到，屋裡重要的房間全都朝向鬼門的方向，其餘房間也都設計成可以透過走廊遇見來自鬼門的事物。
就在封躍心頭很壓抑時，他身後響起了一道聲音：「小哥哥，你在這裡做什麼呀？」突然有人從身後對他說話，讓封躍心臟怦然一跳。
他轉身一看，剛才見到的那個叫萬念之的小女孩正幽幽地盯著他。她懷裡依舊抱著那隻大黑貓，她眼睛睜得很大，就像是在觀察手腳被拔掉的昆蟲掙扎似的，有種天真無邪的可怕。
「是你呀。」封躍鬆了口氣。
「小哥哥也是來這裡玩的嗎？」萬念之用一種無邪的表情詢問著封躍。
封躍不知為何，眼前這個小女孩總讓自己感覺到很不舒服，他微微擠出笑容對小女孩說道：「你每天待在內院，有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勁？」
萬念之低頭撫摸著黑貓的脖子，然後抬頭看著封躍嘻嘻一笑，忽然尖聲說道：「救命啊！不要殺我！」「放我出去，求求你，放我出去。」「我恨你，我恨你。」萬念之一連說出許多可怕的話。
「難不成……你也看得見那些東西？」封躍趕緊背後有些發毛。
「有好多好多的臉，大家都在喊救命。小哥哥，這裡好有意思。」小女孩嬉笑著說道，她看得見被鎮壓不得超生的怨靈，卻還笑得這麼天真，這種光景讓封躍覺得一股冰涼的感覺從背脊上竄過。如果萬念之生來就看得見，也許不會對怨靈產生恐懼的情緒，但她的反應仍然逾越常理。
封躍也是從小就看得見一般人看不見的事物，從這點來看，可說他的境遇與這個小女孩相同。但封躍能自然地看見這些事物，對散發邪惡氣息的事物仍會產生厭惡。至少他並未扭曲到面對不斷散發負面情緒的怨念，還能這樣嘻笑。
突然間，他想到也許能從萬念之身上問出些什麼。既然她可以看見怨靈，也許知道一些蛛絲馬跡。
「我有事想問你，可以嗎？」
「小哥哥想問什麼？」萬念之注視著封躍。
「關於你爺爺被人下毒這件事，你知道些什麼嗎？」
萬念之稍稍一愣，接著嘻嘻地笑了起來。「爺爺哭了，哭著對我道歉。說對不起，爺爺真是好奇怪。」正說著，萬念之懷中的那隻黑貓從她手臂上跳了出去，朝前方陰暗的走廊中跑去，萬念之嬉笑著追了上去，留下封躍一個人站在原地。
封躍呆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中央，望向四周。到處都傳來負面的思念。就是因為在這種地方生活，才會連小孩子都不正常。他全身汗水冒個不停，寒氣侵蝕著身體。
救命啊！救命啊！聽見這不成聲的聲音，封躍一直不予理會，不去聽，但他再也忍不住了。他望向走廊角落，看見一個狀似幼兒的人影。這個才剛學會走路的幼兒被周圍的怨靈圍住，頻頻呼救。也不知道這幼兒在這裡喊了幾年，不，說不定已經幾百年了。理智告訴自己別理會，不然會有危險，但封躍實在再也忍不下去了。
「我馬上就救你！」他雙手結印，口中低吟法訣，一道浩然之氣迎面朝那個幼兒飛去。在充斥著生機的氣息之中，幼兒的身體開始發出淡淡的光芒。
一道陽光射下，幼兒笨拙地踏出腳步，只要進入這陽光中，他便能逃離鎮壓，重新投胎。但四周其他的怨靈立刻纏上幼兒，阻礙幼兒行走。幼兒連連呼救，不成聲的聲音回蕩在封躍的腦海中。他額頭冒汗，繼續維持真元運轉。然而無論陽光怎麼指出道路，始終有源源不絕的怨靈纏上來干擾。這些錯綜交雜的遺恨靈魂，已經可以說是一個共同體。真不知道困在這裡的靈魂到底有多少。
糟糕，再這樣下去，連自己都要陷進去！封躍心中察覺到危險，額前冒出冷汗。就在他心神晃動的一剎那，無數陰冷的怨靈朝自己纏繞而來，一雙雙數不清的慘白的雙手朝他的身上抓去。
「糟了！」無數只手拉扯著封躍的衣服。有男人的手，也有女人的手；有老人的手，也有年輕人的手。其中小小的手，是先前哭喊的幼兒伸出來的。
距離封躍幾個拐角的一處庭院中，余霜和落櫻站在一間廂房前。
「就是這裡了。」余霜敲了敲房門，很快門被打開了，門后出現了一位身穿白色中衣的美婦，一股淡淡的幽香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余公子？」柳幽水看到余霜先是稍稍愣了一下，緊接著就嫣然一笑。
「我有話想問你，所以過來一趟，我是不是來錯時候了？」柳幽水中衣單薄，遮掩不住胸前豐滿的形狀。
「不要緊的，請進來吧。」她一邊綁著頭髮，一邊走到房間深處，就這麼身形一斜，坐到椅子上。
「呀！」落櫻從余霜的脅下窺視著房內，立刻發出驚呼聲。
「落櫻，你會不會突然想起有急事要辦就先離開？」余霜問道。
「絕對不會。」落櫻堅定地搖了搖頭。
柳幽水發現落櫻在場，於是對她也招了招手。她的一舉一動從身體到指尖都散發著女人香，連落櫻都看得紅了臉。
「不知余公子要問什麼？」
「你為何要嫁入萬家？憑你八品修為，理當不會這麼早作為他婦。」余霜說出了問題。
「這件事跟調查家翁中毒有關？」
「關係可大了，也許你是想通過萬弘道掌控萬家，所以就要除掉萬江樓這個阻礙呢。」
柳幽水也不生氣，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余公子說笑了，我嫁給夫君，自然是因為我愛他。」
「柳夫人還真是奔放呢。」余霜呵呵一笑，「你看起來可不像是會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戀愛這種不靠譜的幻覺上的人。」
「師兄，你思想太陰暗啦。」落櫻在一旁不滿地說道。
柳幽水用鼻音笑了笑，換翹起另一條腿，中衣下伸出的雙腿直露到大腿處，她卻毫不在乎余霜侵略性的目光。
「你可知道江都柳家？」她說話的口氣變得乾脆多了。
余霜沉吟一聲，摸摸下巴，興味盎然地回視柳幽水，說道：「記得大約在七年前，江都境內有個鼎盛的修行家族短時間內消失，似乎就是這個姓氏。」
「對，我就是江都柳家的人。」柳幽水輕輕說道。「據說，這個家族之所以消失是因為舉族上下都中了致命的劇毒，這才被毀了。」余霜補充道。「那一日我不在家中，這才逃過了一劫，我父兄家人所中的毒和家翁的一模一樣。」
「怎麼會？這怎麼可能？」落櫻先前一直保持靜觀，此時忍不住插嘴。
柳幽水只以冰冷的眼神看著余霜，道：「這樣你還懷疑是我下的毒嗎？」
「這麼說的話，下毒的兇手和萬府還有你柳家都有聯繫……」余霜摸了摸下巴自語道。
「救命啊！」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呼救聲。封躍不斷抗拒怨靈的侵蝕，可再這樣下去，自己遲早也會淪它們中的一個。
封躍的身體已經從手腳末端開始轉為冰冷，漸漸失去知覺。
「救、救命啊……」他艱難地發出求救。一道凌厲的箭氣從封躍身旁席捲而過，無數纏繞著他的怨靈戰慄退縮，消失在牆上。
「封躍！」落櫻朝他跑了過來，剛剛那道氣機便是出自她手。
「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落櫻的手在他身上到處撫摸，仔細檢查。
「師姐，我沒事。謝、謝……」封躍鬆了口氣說道。
「真是讓人不省心的小鬼。」余霜慢慢走來，一副拿封躍沒輒似的模樣攤開雙手。
封躍越想越覺得他的一舉一動都是那麼可恨，咬緊牙關瞪了余霜一眼。
看到封躍這樣，落櫻趕緊打圓場說：「師兄剛剛也是很著急的跑來的。」
「我有很著急嗎？記得我是說那個小鬼說不定又自作聰明，白白陷入危機，所以我們最好去看一下，免得被他牽連。結果你果然自作聰明，陷入危機，我很有慧眼吧？」余霜的話變成火上加油，讓封躍心中某種東西應聲崩斷。
「你看不見那些受苦的靈魂，才會說這種話！就連你旁邊的牆壁、腳下，還有天花板，都有一大堆人在受苦。甚至有比我還小，就只是嬰兒的小孩……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忍受煎熬！所以我才……我才……」話說到一半，封躍的情緒急遽萎縮，他越說越小聲。雖然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但封躍就是覺得好不甘心，好沒出息，嗓音不由得發抖，眼淚更讓視野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