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荒

無盡的黑暗中，空氣彷彿滴了墨水一般，變得無比濃稠，這方天地間瀰漫著恐懼的氣息。

「張亮！梁子健！烈染！孫宇！」在一片漆黑之中，回蕩著老人的喊叫聲，他似乎是喊著人的名字。呼聲化為堅硬的迴響，回蕩在黑暗中。

「你們聽得見嗎？張亮！梁子健！烈染！孫宇！」老人繼續呼喊，但只聽得見風吹動樹木的婆娑聲。四周都是已經腐朽的廢墟，而夜色實在太深沉，讓人產生一種與世隔絕的錯覺。

「師傅……」不遠處的黑暗中傳來一個男子虛弱的聲音。

「孫宇！你還活著！」老者確認清楚對方是誰后，緊張的情緒中立刻摻進了稍微安心的氣息。

忽然，老者問道：「張亮他們怎麼了？你沒和他們一起？」孫宇對這個問題沉默不語，老者立刻察覺到他的異常，老者心頭一沉，連忙問道：「他們……死了嗎？」

「是、是的，三個人都被那玩意……」

聽到「那玩意」，支配老者的不是徒弟被殺的懊惱，而是恐懼與震驚的情緒。

「你沒事嗎？」老者這麼一問，孫宇簡短地回了聲：「是的。」

聲音慢慢地接近，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似乎只能依據聲音來靠近彼此。至少還有一名徒弟活著，讓老者放心了些。

「我這就過去您那邊……」但孫宇的聲息卻突然消失，同時飄來一陣血腥味。

「孫宇，孫宇！」老者持續呼喚了幾聲，但都得不到回應。四周的血腥味變得更重了。正當老者心神不寧之際，他只覺得面前傳來一陣刺鼻的血腥氣息，他似乎看到了某個極為恐怖的事情，雙眼瞪地睜圓，接著他的頭顱衝天飛起，在半空中化作了一團血霧。

「哼、哼、哼～」落櫻邊哼著歌，邊打掃著閣樓的中的衛生。封躍還沒來，余霜也是連門都沒鎖，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落櫻俐落地打掃著每天都會越來越凌亂的房間，讓她忍不住心生疑惑，自己明明是為了學習余霜對付妖魔的經驗而來的，卻覺得自己磨練到的都是幫他打掃衛生技能。

「這是什麼？」落櫻發現在余霜床底下有一個粉紅色物件，她好奇地拿出來一看，緊接著她臉頰變得通紅，那是一件女性的肚兜。這件肚兜精緻小巧，上面甚至還殘留著淡淡的香氣，落櫻看著它臉色莫名的一陣紅一陣白的變換著。

「你又偷窺我的隱私？」余霜突然出現在門口。

落櫻沒料到余霜會正巧在這時回來，嚇得整個人跳了起來。

她慌張地轉過身子，看到余霜站在那兒。

「師……師兄……」

「幹嘛？……你怎麼啦？是因為被我抓了個現行所以驚慌失措了嗎？」

「不、不是的！師兄，這個，我，其實，我不打算連師兄的私生活都要干涉，可是……」落櫻在組織語言。

「你明明就干涉得有夠多。」余霜毫不掩飾那懶得理她的語氣，朝拿著肚兜的落櫻看了一眼。

「我不是說這個！師兄已經是成年男性了，我無意說三道四。可是，不管師兄的私生活如何，我覺得都不應該把這種東西，放在我和封躍能看得見的地方。」落櫻說著把手上的肚兜扔在桌上。

余霜似乎立刻就聽懂她在指什麼，以一副打從心底嫌麻煩的模樣說：「只因為看到肚兜擺在那兒，你就認定是我叫了快餐？若是我說這是某件殺人案件的證物你會相信嗎？」落櫻果斷搖了搖頭。

「所以說啊，對某些不請自來的人來說，缺乏信任真是讓人頭疼。」余霜嘆了口氣。

「不請自來……師兄你是在指我和封躍嗎？」

余霜壞心眼地用食指指向她的鼻尖說：「沒錯，就是你和小鬼。」

被余霜這麼一指，落櫻無話可答。余霜說得沒錯，她是自己找上門來，所以沒有立場強硬反駁。而且這裡是余霜的住處，他想在這裡做什麼，本來就是他的自由。這些落櫻都知道，但她一直期盼余霜能當個更高潔的人。堪稱東州修行界第一大宗的太一門都無法解決的魔餮，眼前的這個男子卻都能順利解決。而且他並不依賴術法或者真元，只用自身智慧當武器與妖魔對峙，順利解決事件。他的態度幼稚到了極點，肆無忌憚地口出惡言、做出沒禮貌的舉止，更讓這種情形火上加油。

然而落櫻曾蒙余霜救了性命，即使和他那種惡劣態度相互抵銷掉，落櫻仍然對他抱持著近乎發自內心的尊敬。不，應該說落櫻很想抱持這樣的觀感。

「看你臉上的表情，你此刻內心戲很多誒！」余霜盯著她說道。

「我、我只是，希望師兄，過得更像樣點！」明知這是自己擅自把期望加諸在他人身上，落櫻還是不由得越喊越大聲。

「誒，我說你們兩個也該吵夠了吧？這裡的牆壁很薄，你們這樣大聲吵鬧，連外面都聽得一清二楚。」正好這時封躍來了。

「怎麼啦？大叔你叫了隔壁樓下的阿姨了嗎？」封躍看見桌上的肚兜，問得完全不當一回事。

「封躍，就算你不懂意思，也不可以說出這種話！」落櫻趕緊說道。

「我看你才不懂吧？」余霜翻了個白眼。「大叔，這上面怎麼會有妖獸的氣息？」封躍忽然皺起眉頭。

「還是小鬼的鼻子靈，不像某個胸小無腦的蘿莉。」余霜從懷裡取出一份信，隨手扔在了桌上。

「荒？」封躍看見信上寫的名字，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好像哪裡聽說過這個名字。荒……很耳熟啊！」

「大叔，這到底是什麼？」封躍又問了一次，但得不到面答。

余霜在椅子上翹起腿，閉上眼睛假裝睡著。根據以往的經驗，他知道一旦余霜擺出這種姿態，不管問了什麼也都是白問。封躍只好繼續看了下去。

這封信的日期是在七日前，信上寫道，距離青州城兩百餘裡外有一座小鎮，叫靈溪鎮。有四名修行者在那兒遇害，為首一人是枯木道人，封躍知曉這個人的名號，雖是一個散修，可是修為已至五品，實力深不可測，另外三人是他的弟子，只有一個叫做孫宇的弟子僥倖逃脫，現在就住在青州城裡的一間客棧之中。

「枯木道人……怎麼會？他可是五品天師！」封躍覺得難以置信。無論是多麼有實力的人，若是孤身迎敵，敗在妖魔手下而喪命當然並不稀奇。然而枯木道人是連封躍都聽過的有名的強者。看在封躍的眼裡，枯木道人和他幾名弟子的修為即便放在太一門中也是排的上號的，可他們居然在一夜之間全軍覆沒，實在讓封躍難以置信。

「封躍，你怎麼了？」落櫻注意到封躍的表情有異，走到他身邊坐下，歪了歪頭表示疑惑。

「師姐，你聽過一種叫荒的妖物嗎？」落櫻從封躍手上接過信紙，越看錶情就越是嚴肅。

「這、這是什麼……竟然連枯木道人都被殺害了。師兄，這封信你是從哪兒來的？」

「有幾天了，是你那個好師姐和寒江子硬塞給我的。」余霜閉著眼說道。

「大叔你是打算接手這件事情了嗎？」封躍露出意外的表情，落櫻則表情一亮。

「這年頭，想要賺點錢，免不了要做些不情願的事情，你們最好告訴呂顏，要有失敗的心理準備。」

「師兄你沒有自信嗎？」

「四個人都變成了肉泥，在案發現場只找到一個包裹。」

「所以，包裹里是這個肚兜？」落櫻問道。

「肚兜只是其中之一，還有一些其他東西，不過我不感興趣罷了。」余霜的話讓落櫻臉色再次變得難看。

落櫻照余霜的吩咐聯絡呂顏后，呂顏就親自來到了之前見面的小酒館。她穿著一身黑色勁服，英姿颯爽，但臉上表情卻似乎少了些生氣，看起來最近很疲憊。

「事情就是這樣，師姐。」

「是嗎？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會答應。」呂顏神情有些詫異，她默默從儲物戒中拿出一本古籍。

古籍的封面寫著《太古記》。這是太一門保管的古籍當中最古老的典籍，撰寫年代距今一千年以上，從這點就可以看出太一門歷史悠久。

內容主要是記載太一門千年來所討伐的妖魔紀錄。

呂顏默默翻到《太古記》大約一半的頁數，她說其中部分內容已經給了余霜，落櫻接著開始閱讀呂顏遞出來的古籍。上面記錄的時間是三百餘年前的事情。內容不像其他古籍一樣由太一門專門的執事記載，看起來似乎是抄自某個藩屬國的年貢紀錄。年貢分配狀記載了村子應繳納的年貢，根據上面的記載，該年並未核發證明已繳清年貢的年貢繳納紀錄。原因是村民全部死亡。

會是疾病之類的理由嗎？但如果是這樣的理由，沒有道理會在太一門留下紀錄。落櫻繼續閱讀，看到上面記載著全村村民的死狀極為異常。有的遺體全身噴血，有的被大卸八塊，也有人只剩下一部分軀體。典籍記載村子四處出現了小則一尺、大則十尺的大小凹洞。下一份紀錄是在兩年後，記載某個小鎮的所有人，都死於和前述村民相同的狀態，不分男女老幼無一倖免。

上面記載著當時有人於白天離開小鎮，而到隔日早晨前，一夜之間全鎮的人盡數罹難。整座小鎮遭到徹底破壞，包括居民與路過的行人在內，共有一千二百一十七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