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趙家(1)
一黑一白兩輛跑車風馳電掣地駛進奉京城,馬達一路咆哮著闖過十餘個紅燈,引起三次追尾事故,直到趙家本宅前才狠狠地踩住剎車,在路面上留下幾道深深的輪胎痕迹。
趙家本宅是有三百餘年歷史的一座老宅,據說是一位戍邊將軍的府邸。莊嚴肅穆的大門前還樹立著一排拴馬樁,雖然已經廢棄掉,成為文物擺設,但是漆光鮮艷,被擦抹得一塵不染。兩隻雄壯的石獅佇立在台階兩側,門樓上高懸著一塊寫著「趙府」的匾額。
奉京城也是古時的一座都城,像趙府這樣的古建築還有很多,不過一般都被收歸國有,最近才作為博物館或者是景區,對遊人開放。
趙家以前也擁有幾座豪宅,加在一起幾乎和奉京城裡的故宮不相上下。隨著時代遷移,趙家家主也知道根本不可能將這些豪宅產業一直留住,所以便把其他的古建築都捐獻給政府,唯一的條件就是保留這座將軍府。
幾番交涉之後,政府同意趙家持有這座將軍府的居住權,但是不可以變賣和擅自拆建,並且有義務負責修葺破損的地方。當然,他們的房產證上不可能只有七十年,至少是幾百年不變。
趙無奢從賓利車中抱起施離,幾步就衝上了台階,狠狠幾腳踹在紅木大門上,轟轟作響。
幾名守夜的家人正坐在門房裡閑聊,他們知道兩位少爺今晚都外出了,所以誰都沒敢睡覺,一直等著趙氏兄弟回來。
一串刺耳的剎車聲響之後大門被人狠狠地踹了幾下,在奉京城裡還沒有人敢在趙家門前撒野,幾個人用屁股也能想出來肯定是兩位少爺回來了,而且還有很重要的事情,否則不會踹門。
守夜的幾名家人急忙跑出去,七手八腳地搬開沉重的門閂,緩緩將兩扇沉重的大門拉開。
趙無奢一個箭步就沖了進去,把幾個家人晃得眼前一花,嘴裡叫道:「快去找七嬸娘,快點!施離姑娘受了內傷!馬上就去!」然後直奔前宅的大廳。
其中一個年紀小的家人連忙撒腿如飛,向後宅跑去。
趙桓風直接從敞篷車裡跳出來,赤著一隻腳,蹦蹦跳跳地上了台階。
邪僧瞄了一眼府門上斗大的「趙府」兩個字,撇嘴大叫道:「媽的!趙家就是這樣的待客之道嗎?把爺爺丟在車裡不管了?」
趙桓風聞言轉過身子,指著邪僧罵道:「死禿驢,你沒長腿么?剛才不是還說自己是羅漢之體,怎麼現在連走路都不會了?再說了,你個臭和尚還算個客人?你要死趁早滾遠點,別死在趙家門前,我嫌晦氣!」
邪僧抓起車座下的人骨木魚,怒道:「好你個膽小鬼!我今天倒要看看趙家要如何對待邪僧妖花!」剛才西堯用木魚砸屍王的時候,木魚上已經沾滿了黑乎乎腐臭難當的屍毒,邪僧把屍毒在車座上擦乾淨,大力朝風擋玻璃上一砸。
「呯!」保時捷的玻璃上頓時碎成一片蜘蛛網般的裂痕,邪僧還覺得不解氣,回手又在車門上狠砸四五下。他本來就頗有蠻力,又怒氣上涌,幾下之後,鏡子般光滑的車門便凹陷下去一個深深大坑。
趙桓風氣得直跳腳,蹦下台階,指著邪僧的鼻子罵道:「你個丑鬼,我剛買三天的新車啊!我要卸了你的大腿,我一定要卸了你的大腿!」趙桓風知道邪僧雖然受了傷,但是自己恐怕也不是人家的對手,轉身便想找個趁手的傢伙,忽然看到值夜家人中有一名執事管家,叫道:「你給我揍他!快點揍他!往死里打!」
那管家四十多歲,長得十分瘦小,卻很精幹。他在一邊聽那和尚說自己是邪僧妖花,心中急跳兩下,再看到邪僧高鼻深目頗像西方人的相貌獨特,更加肯定他便是惡名昭彰的禪宗弟子。
「咳!二公子,你先消消氣,這位高僧看樣子身受重傷,還是先為他醫治為好……」管家聞言相勸,生怕趙桓風惹急了邪僧,再生出別的事端。
「啪——」
趙桓風一記耳光抽在管家的臉上,滿臉怒氣地說道:「好你個趙鐵生,我說的話都不聽了?你眼中只有我大哥和趙平原么?拿我當什麼?別忘了我也能繼承家主之位,當上趙家之主!別他娘的狗眼看人低!」
趙桓風晚上被哥哥訓斥幾句,又讓那屍王驚嚇一番,胸中正憋著一腔怒火。也算是趙鐵生倒霉,被趙桓風逮住當了出氣筒。
趙鐵生臉頰上頓時腫起五道指印,但他連動都沒動一下,依舊低聲道:「二公子,車子壞了還能修,一旦我們趙家與禪宗結下樑子的話,後果就不堪設想了,希望二公子明白。」
「你娘地哪來那麼多廢話!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教訓我了?趙鐵生,你個狗奴才!」趙桓風抬起手臂,又是一巴掌抽過去。
趙鐵生還是躬著身子,眼皮都沒眨一下,直挺挺地等著趙桓風的巴掌落下。
一隻手從旁邊探出來,牢牢地握住趙桓風的手腕,「二哥,幹什麼那麼大的火氣?有話好好說不行么?」一個衣著長相都十分普通的青年攔住趙桓風,朗聲說道。
「趙平原!你……」趙桓風兩眼冒火,剛想開罵,手腕上猛然傳來一股大力,捏得他整條胳臂都酥麻不已,後面的話也吞到肚子里去了。
趙平原輕輕地鬆開手,笑道:「二哥,算了,鐵生叔也是為你好,何必動怒呢?我們小時候沒少跟在鐵生叔屁股後面上山下河,捕魚捉鳥,大家都是一家人,就不要傷了和氣。」
趙家年輕一代男丁只有十餘人,除去趙康利不算,趙無奢為長,趙桓風次之,趙平原排行第七,其餘之人有幼年早夭的、有傷殘閉門不出的,還有兩人無意武道專心經商的。
趙平原每日凌晨三點準時練功,風雨不誤。他為人謙遜謹慎,從不惹是生非,深受很多長老供奉的垂愛和推舉。在三年前以一招險勝趙無奢,成為趙家新一代的頂尖高手,被定為家主的繼承人之一,剛才他聽到門口跑車的馬達聲,又見到一個家人跑向後宅,便猜到有事情發生,所以才會匆匆趕到門口制止趙桓風。
趙桓風「呸」地一聲,狠狠地向地上吐口吐沫,轉身跳著腳蹦進宅門。
趙平原一臉微笑的看著趙桓風漸漸遠去,溫言對趙鐵生道:「鐵生叔,實在是對不住您,二哥魯莽性子急,我來得又晚,讓您受委屈了。我替二哥向您道歉……」說著,彎腰一躬到地。
趙鐵生急忙閃身避讓,惶恐道:「不敢!不敢!七公子言重了,我就是趙家的一個下人,哪裡說得上是受委屈啊?」
兩人推讓之間,邪僧揮舞著人骨木魚,再次砸在車門上,梆梆直響,叫道:「一個關門打狗窩裡橫,一個收買人心舔屁股,你們一天活得累不累?快點把爺爺我抬出去,這裡地方太小,憋死我了!」
趙平原一笑,走下台階,抱拳道:「這位大師一定就是赫赫有名的禪宗傳人了?久仰大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別那麼多廢話,我就是邪僧妖花,什麼赫赫有名?我難道還不知道自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那種貨色?隨他們說去吧!爺爺的日子過得逍遙快活那才是大道理!」邪僧鄙視道。
趙平原撫掌大笑,「邪僧就是邪僧!果然爽快!那我也不必惺惺作態了,傷得重不重?能喝酒嗎?」
邪僧眼睛一瞪,叫道:「但凡爺爺還有一口氣在,酒是絕對不能少的!」他向腰間一摸,酒葫蘆輕飄飄的,剛才同屍王打鬥之時,酒已經都灑光了。「媽的!一滴都沒有了!」
趙平原從懷中摸出一隻扁壺,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後丟給邪僧,笑道:「這是我趙家自己蒸餾的酒水,老奶奶做壽那天才拿出來招待賓客,我這人喉嚨痒痒,就偷偷留了一壺藏私,你嘗嘗味道如何?」他先飲一口是為了表示酒中無毒無害,再則也是顯示自己的豪爽。
邪僧將鼻子湊到壺口,深深一吸,頓時喜笑顏開,道:「不錯,不錯,還帶著糧食和草藥味,聞著就十分的過癮。」把壺口在唇邊輕輕一倒,兩片嘴唇不住吧唧,嘖嘖有聲,贊道:「果然是好酒!雖然是新釀不及窖藏的醇厚,但是清新爽口,而且後勁綿延,這才是爺們喝的東西!好!好!好!」
一連三聲叫好之後,邪僧把酒壺倒豎在半空,張口鯨飲起來,不見他嘴唇和喉頭如何動作,一壺烈酒已然吞進肚子里,反手一抹嘴唇,說道:「爽快!兄弟,這壺酒算我欠的,日後一定回請你!」
趙平原笑道:「一言為定,小弟就等候大哥消息了。」連稱呼都變成大哥了,邪僧歪著腦袋看著他,本想說兩句,但是剛才又喝了人家的酒,拉不下臉面,只好把酒壺丟還給趙平原。
「快,你們幾個把這位高僧抬到前廳去,注意不要觸碰到胸前的傷口,知道嗎?」趙平原對門口的幾名家人吩咐,然後又朝邪僧說道:「大哥身上有傷,小弟本當親力親為,又怕粗手笨腳弄疼了哥哥,只好讓別人代勞。」
邪僧抓抓光禿禿的頭頂,「無妨無妨!其實也算不上什麼重傷,只是損了皮肉,沒什麼大不了的。」
趙家幾個家人輕輕地抓牢邪僧的衣襟,將他提出車外,然後分別抬著他的雙臂和腿腳,緩緩地走進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