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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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空中又飄起了雨絲，漫天揚起一層朦朧的霧。
雨點輕柔地點滴在路邊的樹葉上，沙沙如一片蠶聲。經歷過盛夏酷暑炙烤的葉脈已經有些發黃，連輕如牛毛般的雨絲都承受不住，簌簌地掉落在地上。
西堯站在旅館的門前，感受著隨著雨霧傳過來的一陣陣清涼，口中喃喃自語道：「這場雨過後，天氣就該變冷了……」樹葉都已經掉落，秋天還會遠嗎？
重新封印邪眼之後，他的身體狀況並沒有完全恢復，昨晚那場大戰讓西堯還有些不太適應，肌肉很僵硬。送走蘇瑤之後，西堯便運起靜思訣，在床上打坐調息了幾個小時。
鐵骨屍王兇悍的實力和境界的確是出乎西堯的意料，他抓著手中那張桃紅色的彎弓，有一種想再次到那個山谷里去絞殺屍王的衝動。但是，他卻沒有必勝的把握。西堯不會像邪僧那樣莽撞，他從來不冒險，每一步都經過精心計算。
思索很久，西堯還是決定等邪僧傷勢好了之後，再拉他一起去再戰屍王，相互間也算是有個照應。
不過，眼前首要的任務還是尋找那個在奉京城中有麻煩的同門。雖然慈世平當上掌門之後，以前的門人全部都退隱江湖，但是如果誰遇到難處或者仇家時，北蒼山都會全力相助。若是北蒼山發生事情的話，他們也會義不容辭地馳援師門。
西堯已經等了三天了，卻是還不見那個同門來聯繫自己。如果他沒遇到不測的話，應該會看見自己在他家樓下留的那個北蒼山獨門標記。
西堯在吧台結了賬之後，老闆遞給他一張優惠卡，笑嘻嘻地說道：「以後再來的話，一律八折優惠。要是帶人來住雙人間，我給你七五折。鐘點房一小時之後內七折，哥哥這什麼葯都有，全給你成本價……」
聽了老闆這一大串廣告語，西堯不禁啞然失笑，說道：「這裡太吵了，好在我不怎麼睡覺，換成別人的話根本就睡不著。」
「吵？怕吵？」老闆擠擠眼睛，滿臉賤笑地說道：「小夥子，我還嫌聲音小呢！你別不好意思，昨晚上來的那個姑娘我全都看到了，出門時不還是穿著你衣服走的嗎？呵呵，現在的年輕人總喜歡玩一些制服誘惑、強暴之類的花式，你不就是太心急了，把那姑娘的裙子撕破了嗎？都是過來人，有什麼難為情的？明天就把那姑娘再帶來，我給你選一個隔音點的房間，保管喊破喉嚨都沒人聽見……」
西堯哭笑不得，又將那張優惠卡塞回到老闆手中，說道：「還是算了吧。」
忽然從旁邊伸過一隻手，飛快地把那張優惠卡搶奪過去，還陰陽怪氣地說道：「有這樣的好事？我要！我要！」
那個搶奪優惠卡之人長得眉清目秀，臉上皮膚光華細膩，也看不出有多大年紀。若不是唇邊還留著一圈修理得十分整齊的胡茬，旅店老闆都以為他是個人妖太監之類的陰陽人了。
「小夥子，你認識他？你們是一起的？」老闆看著西堯，有點遲疑地問道。
西堯晃晃頭上的馬尾，說道：「不認識。我才到奉京城三天，這裡根本沒有熟人。」
老闆一把奪過優惠卡，臉向上一揚，用鼻孔朝向那個人，撇嘴道：「給我拿回來吧！你這人忒不要臉，這張卡是在我這旅店裡住過三天以上的客人才贈送的，你花錢了嗎？消費過嗎？你算是幹嘛地啊？」
那人用指節敲打著吧台，聲音陰柔尖細，還帶著絲絲的沙啞，指著西堯說道：「喂喂喂！他是不是在你這住了三天？我就問你是不是？」
「是！那又怎麼樣？人家都說了跟你不認識，你少在我這招搖撞騙？」老闆氣哼哼地說道，然後小聲地嘀咕一句，「死人妖……」
「不認識我？」那人把臉扭向西堯，問道：「你是不是北蒼山慈世平派來的？慈世平是不是說過讓你來幫我？」
西堯錯愕一下，隨即點點頭。
那人拍拍西堯的肩膀，「不用驚訝，你身上全是北蒼山的味道，我離五百米之外就能聞到。」然後理直氣壯地朝旅店老闆說道，「看到沒有？他認識我，你把那個優惠卡給我，快點！」
老闆見西堯沒有反駁，瞪了那人一眼，把卡丟在吧台上，氣道：「給你，給你！你拿了也沒用，這店我說了算！我說給你打折就打折，我說給你加手續費就加手續費！」
那人用兩根手指拈起優惠卡，揣進懷中，對老闆擠眉弄眼地說道：「逗你玩呢，傻b！」
老闆大怒，抄著一隻笤帚就鑽出吧台，等他追到門口時，那人已經扯著西堯揚長而去。
「死人妖！吃飯拉屎都用一個屁眼！」老闆惡狠狠地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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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走了幾步，就在路口站下，那人用手指展展眉毛，問道：「你是慈世平的弟子？」
西堯點點頭。
「你知道我是誰不？慈世平跟你提起過我沒有？想當年他總是像個跟屁蟲一樣地跟在我身後，哀求我，連我上廁所都要在一旁等著。」
西堯捋捋馬尾，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
「哈哈！那是因為我欠他的錢！你知道我是用什麼方法找到你的不？」
西堯搖頭。
「你想知道不？」那人似乎在逗弄西堯。
西堯沒說話。
「喂！你能說句話不？眼睛看不見，難道還啞巴了？」那人指著路邊的功夫包子，大口大口地吞著口水，「我餓了，好幾天都沒吃飯了！」
西堯總算是開口說話了，「那你還不快去吃？北蒼山的人從古至今還沒有餓死的呢！」
看到西堯沒有反對，那人興沖沖地走進包子鋪，扯著尖細的嗓門叫道：「給我來一屜包子，肉餡的！」
服務員一愣，問道：「一屜？先生您在這兒吃嗎？我們這有豬肉的、牛肉的、羊肉的，您要哪種？」
「只要不是人肉的，什麼樣的都行！」那人坐在凳子上，高高挽起袖口，握在一雙筷子，「再給我來幾頭蒜！」
服務員看他那副餓鬼模樣，心中暗笑道：一屜包子二十多個，撐死你個死人妖！服務員把油膩的手在身上蹭了幾下，從大鍋上捧起一屜包子就端了過來。
一個圓圓的籠屜佔去了大半個方桌面，那人使勁咽咽口水，先用鼻子聞聞包子的香氣，癟癟嘴道：「馬馬虎虎吧……」也不管那剛出鍋的包子熱氣逼人，伸出兩手各抓起一隻，在掌心用力一握。
碗口大的包子就被他攥成只有一半大小，然後整個塞進嘴裡，又捏起一瓣蒜頭，「喀哧喀哧」地嚼著。沒等嘴裡的東西咽到肚子里，又把另一隻包子塞到口中。
西堯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吃法，知道他是真餓了，便說道：「要不要來碗粥，或者是蛋花湯？」
那人使勁搖搖頭，等噎在喉嚨里的包子吞下去之後，才滿嘴蒜味地說道：「這個你不懂，吃包子的時候什麼都不能喝，一喝就把包子里的肉汁香味給沖淡了，反倒不美。」
西堯笑道：「沒吃過，的確不懂。」
那人笑道：「一看你就是跟在慈世平身邊張大的，滿臉鄉巴佬的土氣。」
不到五分鐘時間，一屜包子就被那人硬生生地噎下去。拍拍圓鼓鼓的肚皮，那人神清氣爽地扯著尖聲叫道：「服務員，算賬！」
服務員顛顛地跑過來，笑著說道：「一屜包子，一共二十。」
那人捏著牙籤挑著牙齒間的肉末，用眼角餘光瞟著西堯。西堯靜靜地坐在凳子上，像一尊佛像般動也不動，一聲不吭。
服務員有點不耐煩，又說了一句，「先生，一屜包子二十塊錢！」
那人見西堯沒有掏錢的意思，便說道：「再來兩個包子，一頭蒜。」
服務員又撿了兩隻涼包子丟在那人面前，冷著臉說道：「大蒜十塊錢一斤！」轉身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那人把包子推到西堯面前，「吃吧，味道還不錯！」
「我不食人間煙火……」西堯淡淡地說道。
那人一愣，笑道：「慈世平的規矩還真多，你真不吃？忙活了大半夜，也該餓了。」
西堯道：「你怎麼知道我一夜沒睡？」
那人神秘地一笑，說道：「一會兒再說，你如果真不吃的話，就先把錢付了。」
「我沒錢……」西堯道。
「沒錢？沒錢你還住旅店？沒錢你半夜還領個女人回去？我明明看到你在旅館結賬的！」那人氣道。
西堯一攤雙手，說道：「我真沒錢，你沒看到那女的臨走時穿走我一件道袍么？那是用來抵嫖資的。」
「放屁！」那人怒道，「一件破道袍就能睡了素心門的女人？那我用十件道袍豈不是能包上素心門掌門一個禮拜？少裝蒜，趕緊給錢！」
西堯把臉扭到一邊，說道：「裝蒜？我沒那個愛好，不過你倒是滿嘴蒜氣。裝蒜那種道德高深的事情，還是由你去做吧。」
那人想了一會兒，說道：「小子，你不想知道我是怎麼找到你的嗎？你就一點也不好奇？」
「你不是用鼻子聞的么？剛才你還說五百米之內就能聞到北蒼山的氣息么？」西堯道。
那人氣道：「你才是狗呢！你要是把賬算了，我就告訴你我用什麼方法找到你的。」
「沒興趣。」
「那你不想知道我和北蒼山是什麼關係么？」
「沒興趣。」
「你連我是誰都不想知道么？」
「沒興趣。」
那人恨得牙根直痒痒，卻拿西堯一點辦法都沒有。喘了半天氣，才說道：「慈世平教你的？」
「沒有，師傅只是說你是個無賴。」
那人陰陰地一笑，「沒錯，我郭小針的確是個無賴，在北蒼山的時候是，離開北蒼山之後依舊是個無賴！你知道無賴一般會怎麼做么？」
「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
郭小針哈哈大笑，說道：「一會兒你就會感到非常有興趣了……」說完，捂住胸口，臉色鐵青，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一點氣息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