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哥哥剛剛把我送上樓，然後回家了。」

張若梅這才鬆口氣，對著電話里開口，「不用出來了不用出來了，孩子回家了，倆娃在底下玩呢。」回到家后，張若梅正好剛換好衣服從卧室走出來，邊打電話邊快步朝女兒走去，「哎喲我的天哪，回來了回來了……莘莘啊，你去哪了？」

段莘莘把書包抱在里，特意擋住了膝蓋，笑著開口，「媽媽，我和哥哥在樓下玩了會兒。」

張若梅跑過去看了看女兒，摸摸柔軟的頭，「你可真嚇死我了！小哥哥呢？」

趁著張若梅打電話的間隙，段莘莘跑回自己的卧室，飛快的換了衣服，粉色睡衣長褲遮住了有一點點淤青的膝蓋，她捶了捶自己已經不怎麼麻的雙腿，然後又跑出房間，張若梅正把飯菜端到餐桌上，她洗了手乖巧的坐下。

「媽媽，我和小哥哥在下面玩的時候，發現那個滑滑梯塌了。」

「塌了？」張若梅打量著段莘莘，「你受傷沒啊？讓媽媽看看。」

「媽媽，我沒受傷，我們兩個在別的地方玩的，」段莘莘塞了一大塊茄子在嘴裡，含糊不清的開口，「我發現小哥哥真的好好，他怕天黑了我一個人不敢回家，就送我回來了。」

張若梅認可的點點頭，「嗯，也算是個小男子漢了，那你謝謝哥哥沒？」

「我謝謝他了，我還把一塊巧克力送給他了。」

當天晚上，段莘莘不幸的發燒了。

她感覺渾身發冷，難受的很，躺下床上看著樓上對面亮著的燈，突然想看看他在做什麼。

張若梅端著葯進了房間，一邊責怪她以後不許晚回家，一邊給喂葯。

於是第二天，段莘莘沒有去上課。

放學的時候，盛向予下課前就好幾次往走廊外面看，一直到放學他收拾好書包走出教室，都沒有發現段莘莘的身影。

他站在教室門口，望著不遠處她經常趴著的欄杆久久不願回神，他就這樣在走廊又等了十幾分鐘，五點多了，她還是沒有出現。

明明，昨天說了「明天見」的，是她。

怎麼他來了，她卻沒來呢。

盛向予想起第一天上學她說的話，她說自己在四年級三班，於是他跑到樓下找到她的班級，發現裡面早已經鎖了門，整個走廊空無一人。

他心裡也空了一下。

是不是昨天她回家后挨罵了，然後今天生氣的沒有等他，自己先回去了。

她那麼傻，知道回去的路嗎？

回到家后，盛向予放下書包，走到窗戶前往外看，一低頭就看到樓下對面的窗戶里，段莘莘穿著粉色的睡衣，頭上還貼著退燒貼，趴在窗戶前一直往他的方向看，發現他后開心的露出門牙。

盛向予終於鬆了一口氣，原來她發燒了。

段莘莘拿出早已經寫好的本子，貼在窗戶上，他皺眉仔細的看，發現上面寫著幾個大字。

「哥哥我發燒了你別擔心。」

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然後拉上了窗帘，把書包里早上就特意放進去的已經冷掉的牛奶拿出來，扔進了垃圾桶。

昨晚回到家后，他還是放心不下，覺得對不起她，於是今天一大早他故意賴床起晚，然後來不及吃早餐，把那杯熱牛奶放進書包去了學校，本想拿這個去給她道歉，但自己忘了她在哪個班，只好打算等放學再給她。

第二天段莘莘頭還是有些暈，但燒已經退了，張若梅本來想再跟老師請假，段莘莘卻還是決定堅持去學校。

背著書包進了班裡時，李碩正在拿掃帚欺負她的同桌張博文，他的課桌上全都是掃帚抖下來的塵土，臉上也髒兮兮的，李碩得意洋洋的站在一邊，「哼，小啞巴，你跪下來求我，我就不往你桌上倒垃圾了。」

張博文一張小臉蒼白，死死咬著嘴唇不讓眼淚落下來，手緊緊的抓著白襯衫衣角，用力到指尖發白，硬是不說一句話。

孩子們之間的友誼，也會壞透腐爛。

李碩見張博文始終無動於衷，心裡覺得不爽，於是拿起掃帚又要往他身上抖塵土，張博文下意識的往後躲，緊緊閉上眼，卻遲遲沒有塵土的味道傳來，他慢慢睜開眼，看到自己面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根拖把，再回頭看，段莘莘因為發燒而紅撲撲的小臉蛋上滿是倔強和惱怒，她毫不懼怕李碩，反而把拖把往他身上懟。

「誰也別想欺負我同桌！」

段莘莘奶聲奶氣的大聲說著，拿著拖把到處趕周圍欺負他的同學。

李碩畢竟年紀小，吃軟怕硬，反抗了幾下就很快跑走了，惡狠狠的蹲在一邊看著段莘莘。

張博文本來強忍著的眼淚一下子掉下來，大顆大顆的滾落，止都止不住。

段莘莘拿出紙幫他擦眼淚，「別哭別哭，男子漢是不能哭的，下次他再欺負你，你就去告訴老師。」

班裡一片哄鬧，教室門口卻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雙冷漠的眼睛，很快消失了。

盛向予跑到四年級三班門口時，正好看到個子小小的段莘莘，拿著比她還大的拖把用力把一夥愛欺負人的小子全部趕跑，然後拿出紙巾輕輕的給她的同桌擦眼淚。

那一瞬間一下子擊中了他的心，像有刀子猛地扎了一下，刺痛刺痛的。

他原本還有一點光芒的眼睛，一下子暗了下去。

原來，她對誰都這麼好。

她可以把水果糖特意留給他，也可以去幫別人擦眼淚，他不是她的唯一。

是嘛，他和她的同桌，和她所有的同學，都一樣。

那一刻他心裡好不容易對她建立起來的信任，被一把捏碎。就像一天天逐漸成長起來的小樹苗，突然有一天毫無預兆的一下子枯萎。

盛向予回到自己班裡，和他同組的值日生張陽正在擦黑板，看見他后馬上氣呼呼的跑到他面前，「盛向予，擦黑板是你的活，你去哪裡……」

張陽話說到一半，猛地停住了。

盛向予沒有理會，自顧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張陽還在原地愣著沒有回神。

他剛剛的眼神，好嚇人……

就像獅子兇狠的盯著什麼東西一樣，彷彿再惹一下就會馬上被撕碎，他在努力剋制著什麼。

很快四年級的下課鈴打響，段莘莘快速的收拾好書包準備去找盛向予，剛走出教室就感覺有什麼東西砸到了她身上，她回頭，看到李碩一副兇巴巴的樣子，手裡拿著很多掰碎的粉筆頭。

李碩早上在她這裡吃了虧，此刻正打算報復一把。

「喂，矮子，你身上有錢沒？」

段莘莘想起前世李碩也經常像現在一樣問她要零花錢，她膽子小又打不過，每次不想給但都被搶走了，她轉頭就會告訴盛向予，第二天盛向予會在放學後走進她的教室把李碩拽出去，等李碩再回來時就把搶去的零花錢一臉不情願的還給她。

盛向予從小就學跆拳道和拳擊，很會打架，上了初中以後更是沒什麼人敢招惹他。

段莘莘想到這裡，抬起頭理直氣壯，「我沒有錢。」

李碩顯然不會就這麼放過她，於是命令他收服的小弟們上前搶她的書包，段莘莘當然不肯，死死把書包抱在懷裡，小小的身子蹲在地上，就是不肯放手。

段莘莘倔強的性格再加上早上她拿拖把保護張博文的樣子，讓李碩更加生氣，他推開那些小弟們，然後猛地一把把段莘莘推倒在地。

段莘莘頭還暈暈乎乎，地板的冰涼感隔著校服竄到背部，她此刻只感覺眼前一陣頭暈眼花，再反應過來時書包已經被李碩搶走，他驕傲的一邊哼著歌一邊拉開拉鏈，段莘莘想起裡面還帶著要給盛向予的巧克力，於是立馬爬起來撲上去搶。

「把書包還給我！……」

李碩顯然被嚇了一跳，又一把將段莘莘推倒在地上，「我知道了，你書包里肯定藏了什麼好東西！」

說罷他更加變本加厲，讓他的小弟們拉住段莘莘，自己一邊興奮的笑著一邊繼續拉拉鏈。

段莘莘不斷的掙扎著，巧克力是她昨天求了張若梅好久才買的，自己都捨不得吃，當然不能被搶去。

此刻的她雖然靈魂是個成年人，但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小孩子，急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聲音也帶著哭腔，「不要動我的書包！——」

李碩拉開拉鏈，還沒看清裡面到底有什麼東西，書包就被一隻白皙的手猛地奪了過去，他抬頭，看到面前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同他一樣高的男孩，眼裡泛著濃濃的冷漠，猶如一把匕首閃著冰冷的銀光，鋒利而具有攻擊性。

十一歲的李碩哪裡見過同齡孩子這樣的眼神，心裡不免有一瞬間的害怕，但他還是抬起頭，「你是誰啊？別多管閑事！」

盛向予沒有理會，走到李碩身後，用同樣冷冰冰的目光看著那些拉著段莘莘的孩子，「別碰她。」

孩子們立刻嚇的鬆開手，盛向予把手裡拎著的書包扔給段莘莘，然後轉身準備走。

李碩快速擋在了他面前。

段莘莘頓時有些同情李碩，看來這一世他又要挨不少揍了。

盛向予冷漠的眼神看向他。

李碩心裡虛的慌，但為了鎮住自己孩子王的稱號，他硬是插著腰大聲的說，「你是哪個班的？你要是和矮子同夥，以後我也連你一起揍！」

盛向予沒有說話，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那眼神讓李碩心裡更虛了幾分，他又開口，「你……你再這麼兇巴巴的看我，我真的揍你了啊！」

盛向予本來一整天就很煩，此刻因為李碩感到愈發煩躁，他深呼吸讓自己冷靜，開口，「讓開。」

李碩當然不服氣，伸出拳頭就要揍他，段莘莘見狀趕緊上去攔，她剛站起身就看到李碩的拳頭還未來得及揮下去，就被盛向予一腳踹到了肚子，整個人狼狽的坐在地上，捂著肚子臉皺巴到一起。

此刻走廊里沒多少同學，路過的都看幾眼然後竊竊私語，段莘莘心裡也被嚇了一跳，前世雖然盛向予也很看不慣李碩，但小學時期她沒見他動手打過架，頂多推幾把。

今日的架勢屬實把她嚇到了，如果李碩跑去告訴老師，到時候盛向予也要承擔一份責任。

段莘莘看著盛向予一副今天勢必要弄死李碩的架勢，他看李碩不像看一個人，更像看一個撒氣筒，段莘莘沒來得及想明白就趕緊跑過去拉住他，大眼睛里淚水打轉著，「哥哥，我們回家吧。」

盛向予冷眼看了李碩一看，快步的朝樓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