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元洲〈五〉
出大心川,徐安然在石門前親眼目睹石門漸漸關閉合攏,又默立了片刻后,方才帶起一聲悠長的清嘯,清嘯聲里,他已疾步出川而去。
大心川中終年碧草茵茵,山風和吹,四季皆春。而川外卻已是深秋時節,徐安然前幾日上小心川時因挂念測試之事,也無心留意沿途山景,此時出了大心川外山谷,一路下行之間看著周遭莽莽蒼蒼的深林早因秋霜而層林盡染,且這些樹林又因為山勢高低寒溫的不同而呈現出不同的顏色,或紅或黃,或淡或濃,在神霧嶺山霧流嵐的背景下,恰似一幅綿延不盡的潑墨山水,點點清寂自然之中,自有巧奪天工的出塵之美。
從當日上山到如今,除了前幾日短暫的小心川之行外,徐安然在大心川已幽居了一年,此番出得山來,一路下行之間,看著周遭闊大無邊的自然美景,徐安然只覺適才離山時的那份離愁別緒早已隨著撲面而來的烈烈山風飄然遠去,且迎面吹來的山風越寒,他的心也就越熱。
周遭美景無限,胸前山風勁吹,沒有了在大心川眼前景色終年不變的憋悶,徐安然越往下走,越覺胸襟開闊,而心底的也似有一股氣越積越多,越漲越高,最終不受控制的噴薄而出,化為又一聲清朗高絕,悠長出塵的清嘯。清嘯突起,只驚得群鳥高飛,山猿探目,周遭極靜的畫卷頓時動了起來,原本清靈空寂的山景因著這些山鳥高猿的動作而陡然一變的熱鬧生動了起來。
一聲清嘯,山景迭變,周遭的變化讓徐安然愈發逸興飄飛,胸中豪情四溢,清嘯過後是連綿無盡的長笑,長笑聲中,原本勻速下山的徐安然越走越疾,越奔越快,一路急奔了十餘里后,大覺心中塊壘散盡,豪情盡抒的他才漸次減速,恰在當日測試時見著李巧兒的巨石上停下腳步。
看著下面險滑依舊的石盤道,徐安然立身巨石,幾個悠長的呼吸平定了微微的氣喘后,腳下如穿花蝴蝶般罡步連踏,手中指訣變幻,口中符文喃喃,幾乎是眨眼之間,一道上清符已施放完畢,上清符后又是一符,當這張符紙離手自燃時,卻無一物爆出,唯一的變化卻是原本站在巨石上的徐安然居然就此憑空隱沒不見。
一路施放五行土遁符下山時,徐安然刻意將自己繪製的符圖與虛平給予的符圖做了比較,其結果令他甚是臉紅,倘用虛平繪製的上清符驅動遁符,一遁之間最遠能達二十里左右,而改為自己繪製的符圖時,拚死老命也不過六七里。
這也就罷了,最讓徐安然尷尬的是,與虛平繪製的上清符恆定如一相比,他自己繪製的上清各符之間儲存的道力明顯多寡不均,有的上清符中呼吸導引進的道力多,有的少,倘若驅動遁符時恰好用的是儲存道力少的符圖,他一番姿勢甚佳的步罡踏斗之後,遁出去的距離卻不過只是三四里,回頭望去時,剛才施符的地點都清晰可見。好在遇著這樣的情形時周邊無人,要不然徐安然就能被自己給臊死。
由此,徐安然對境界高低與繪製符圖之間的關係有了更深切的認識,境界層級越高,繪製出的上清符所蘊含的道力就越高。而象他這般全靠呼吸導引向上清符中存儲道力,繪符時周遭原生道力的厚薄,他自己的表現,甚或是繪符時的心情都將影響到符圖的效果。
與此同時,不能凝結元丹的弊端也再次暴露出來,沒有元丹,就不能在體內留存及淬鍊道力,而留存在體內的這份道力正是確保符圖穩定的根本。其道理就如同開渠放水,有水庫儲水的人不拘每天放出的水量是多少,但他能確保的是每天向渠中放出的水量是恆定的,其操控權掌握在自己手中;而象徐安然這樣則完全是靠天吃飯,天上下雨多時,他放入渠中的水自然就多,反之亦然,具體量的多少完全不可控。
對於這個發現,最終讓徐安然心情又重新好起來的是虛平所給的那一大包符圖,「沒有元丹爺爺正好不受束縛,只要有這些符圖在,爺爺想放高階符法就放高階符法;那些有元丹的到了靈丹境界的符籙道士又如何?修了十幾年才修成靈明層級,莫說『五行攝氣』這樣的召喚類符法終生別想,修不到靈悟層級,就連個高階奔雷符也放不出來。我不能凝結元丹自然受限,但象他們這等豈非也是同樣受限?」,想到這裡,大感安慰的徐安然心底竟油然有了《道德經》中「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感觸。
因徐安然起的早,待最後一道遁符到了下觀時,華陽等人都還沒到。
趁此機會,徐安然找到胡道長處,與他寒暄一番后領了當日林道長替他寄放在此的銀兩行李,二人寒暄說話之間,胡道長几次瞅著徐安然身上的那襲青佈道袍欲言又止,不過到最終卻也什麼都沒說。
還不等二人寒暄罷,就聽外邊一陣輕微的喧嘩聲傳來,卻是上觀的華陽等人到了,徐安然辭別胡道長趕去時,他那一身兒香火道士的粗佈道袍在一片做工精緻的杏黃道衣中顯得分外另類,引得旁邊看熱鬧的下觀香火道士也滿臉詫異的對他指點不已。
不一會兒的功夫,隨著華陽與下觀主持道長寒暄完畢,這支主要由明字輩丹修道士組成的隊伍便啟程往劍南而去。
出下觀山門時,隊伍中的李巧兒刻意放慢了步子,唐離見狀,以為她是刻意如此要等自己說話,加快步子趕上時,李巧兒的臉色卻還是前幾天生氣時的樣子,只是在兩人並排時的剎那,她借著寬大的道衣掩飾,快如閃電般的向徐安然手中塞了一物后,便又加快步速向前邊的華陽趕去。
見徐安然「搶」著要跟李巧兒說話,但李巧兒一見他近身便匆忙閃身開去,隊伍中充做領隊的明清臉上油然生出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