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紀謀淵武
片刻休整后眾人離開了往生城。
「就這麼出來了?」凡雨霖有些訝異地回望向滿是傷痕的巨大城牆,在滄桑古老的城門之下往來人依舊絡繹不絕,但目光銳利的他立刻察覺到從人流中傳來的兩道詭異目光,「看來也不是那麼單純。」
「單純?」芍姨忽地出現在他一旁,「我要把這詞寫入他的文傳中,真是等不及要告訴賤骨頭,你猜他的表情會如何。」
「至於他們……」芍姨嘴角一咧,「且玩一會兒嘛。」
。。。
往北走?兩個黑袍人相視一眼,其中戴著青銅鷸鼻禽像面具的黑袍人將手伸出袍子,丟出一道化而成鳥的法印。
「再往北便是沉荒,還要深入嗎?」鷸鼻面具人不急不緩的語氣中似有一點畏懼。
「不必,執令已成。」寬大的兜帽完全遮住了說話人的面孔,不知何時右手中多了一片翠綠色的薄紙,其上寫了幾行字,尚未等人看清就被捏碎,射出的兩道肉眼難見的波動傳向了兩個不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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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界,東林。
某處浮屍灰骨的沼澤上,一朵純白的芍花悄然生長,雖出之淤泥,卻不沾染一絲污垢,但見芍花花苞吸引著昏暗環境中的光線形成了十六個流光溢彩的小光珠。這些小光珠沿各自軌跡周而復始地開始運動,其軌跡似一張緩緩展開的玄妙陣圖。
劇烈的空間置換令凡雨霖的表情有些獃滯,就在他即將摔入沼澤,只見星火潺淵自發而起,金色靈火如旋風般在身體四周爆發開來。
在一聲巨響中,鋪展的火流與沼澤中的髒水猛烈地對碰,擁有吞滅一切能力的至純之火在九輪明皇之力的加持,眨眼便蒸發了所有的污水。
「喂喂喂,你知道白芍花有多難生長嘛,好不容易彙集起來的灰骨水。」從白芍花蕊中走出的芍姨滿臉慍怒地瞪向他。
凡雨霖並沒有回應,目光在沼澤四周巡視。
「呵,不理女孩子的後果可是很嚴重的……」芍姨正想上去揪他的耳朵,卻被他一掌推開。
突然,一根尖銳白骨從鬆軟的土壤中彈射而出,瞬間便穿透了凡雨霖的右小臂。
「哼。」
輕哼一聲,凡雨霖不顧手臂上的傷,左手虛抓,剎那金燦燦的火流在他的手指間擦亮,旋即一握,連連爆炸在他的左拳前響起,隨後延續到了目光盡頭被密林遮住的一處沼澤角落。
只見一道白色身影如迅雷般閃出,手中骨刀如毒舌般咬向凡雨霖的咽喉。
電光火石間的一眼,看見灰白色的連體兜帽下是一張皮包骨的面孔,高起的顴骨包裹著凸出眼珠,鼻子幾乎難見,扁平的白唇讓他的嘴看起來像是一條細縫。
凡雨霖不甘示弱,覆蓋著火焰的手掌壓出,星火潺淵二度爆發,同時一陣嘹亮的凰鳴在空中炸響,他的身上溢出的火光逐漸化為一道九輪明皇的幻影。
就在強勢的二人即將交手的剎那,一朵憑空而現的白芍花強行定住了兩人的行動。
「本君欲見刑城之主,讓尚愍天來見我。」芍姨不容置疑地對來人說,隨即又朝眾人道,「你們在此地等候。」
不等眾人反應,芍姨一手抓住來人,向前方踏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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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界,素水城內一處小院。
飛來的靈氣鳥撲棱著翅膀落在一隻抬起的手指上。
都未然舉起手指碾碎了靈氣鳥,瞬間一道光痕出現在他的面前。
「北入?哈哈。」都未然臉上露出一絲自嘲之意,隨即淡淡道,「令淠面刑主,索白、舞!」
夾帶著威勢的命令一出,四野皆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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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城,暖閣。
明亮的殿內,簡單的裝潢卻透露出不俗的大氣。一側案席上,青鴉正審批著各類政事。突然,屋內的長足燈火猛然搖動了一下,隨即青鴉眼神一凜,喃喃地說了幾句,便又恢復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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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城之東,鬼王墓葬。
無盡海水拍打著累累白骨,突然,如山高的骨堆顫動起來,一團白霧吸起諸多肋白骨裹成一坨不明所以的東西。一陣尖嘯的風聲掃過,那堆怪東西甩出一條條脊骨組成的骨鏈,彷彿觸手般摩挲著埋骨地。
「不必擔心。」見一旁的眾人神經兮兮的模樣,芍姨出聲道,「它們是守衛諸王墓碑的眼,平時獃頭獃腦的不會注意到你。」
「看哦。」芍姨指向海岸的一邊,只見一條灰濛濛的長條物件橫架在無盡海上,「那條深入無盡海的棧橋叫做七曲古痕,它可是足以勝任長虛器的名號。」
「長虛?」與白舞二人的驚訝不同的是凡雨霖一臉的困惑。
芍姨緩緩地貼了上去,一邊在他耳邊輕輕吹氣,一邊說道:「長虛啊,是一種品階。你吃掉的行魔宙天雷陣可以喚出一柄九輪陽朔界尺,那件神器的完全體是太倉大器,長虛比它更高一點。」
說話間,芍姨挨上了他的身體。
「若說太倉是天地,那長虛便能容納這份天地……」說著又在他的身上蹭了幾下。
頓見,暴起的金焰纏住了凡雨霖的身體,而芍姨的身體則被瞬間吞滅,卻見一朵白芍在幾尺外盛開。
「切,真小氣……」
語未畢,八團巨大的白骨猛然從地上爬起,圍住了眾人,抬起的數百條骨鞭如密林般遮天蔽日。
「退下。」白芍輕喝一聲,見她緩緩抬起的手中托著一個巴掌大的頭骨。這個淡灰色頭骨樣式精巧完整,對稱的外觀中帶有幾分陳舊感。
骨團見掌中之物,頓時萎靡癱軟倒下,來得快去得也快,眨眼四周如常。一直默不出聲的舞宸篁突然開口道:「芍姨大人好本事,連『鬼諭』都能借到。」
芍姨聞言額外地看了他一眼卻沒說什麼。
「好了,廢話即止。」芍姨收起鬼諭,拍了拍手,「照計劃送你們到極樂塔。」
語畢,芍姨手掌翻合間,眼前的骨殖中兀然鑽出一朵白芍花骨朵,不多時便見它傲立於白骨林之間。她對著花骨朵輕輕吹了一口氣,頓時,花瓣迎展,一股淡淡清香充滿四周,而花心處明黃色的花柱則散發出盈盈微光。
這些薄薄的微光似煙霧般緩緩擴散開來,在近地面捲起了一片扭曲的朦朧空間。在一陣嚀喃的咒語中,黯淡的光霧陡然爆發出炫光,在諸人訝異的神情下,衝天的白光帶走了眾人的身影。
在刺眼的光幕內,凡雨霖腦中最後留下的是芍姨嘴角的一抹笑意。
。。。
在一處未知的空間內,芍姨平躺在整塊紅色水晶鋪成的地面上,身上的裹布鬆散開來,全不在意地展示著傲人的身材。腳朝向一方血紅棺槨,半透明的材質隱約透露著神秘,但裡面似乎什麼也沒有。
「汝知?」一道沉聲從血棺內傳出,「釋吾之過。」
「那將鬼諭還我。」芍姨一邊挑弄著發梢,一邊扭動著腰肢,似乎要找一個更舒適的姿勢。
「本君一言尚不及聞火一眼,孰親孰非?」
「嘻嘻,刑主也有可以被稱其為'親'的人嗎。」芍姨捂嘴一笑,揶揄道。
長久的沉默讓原本不大的空間愈發壓抑。突然,芍姨撐起半身慢慢說道:「你還不能承受天命。」
短暫之後,那道聲音回道:「不知天命何載,亦無所戀。神話,碑文,與吾無干。生為幽冥,自有所當。」
聞言芍姨臉上一抹笑意如水波般緩緩盪開。
「那接下來,我們可是敵人哦。」
兀然一朵純白芍花憑空綻放,緩緩地托起芍姨的身軀。又見一瓣鵝黃漸染的花瓣在她兩指間滑落。
待其落地剎那,堅硬的地面竟泛起陣陣漣漪,在一聲宣洩的怒吼中,在逐漸裂開的血棺前,巨大的白色花朵逐漸隱去,獨獨留下了一道心照不宣的淺笑。
「命主……」一道黑影吐出這兩字,隨即空間崩塌,周遭一切都墜入無盡的虛空。
。。。
被不知傳到何地的凡雨霖三人,加上包裹中的嬰兒,正走在一道不見天日的深谷。
「那!」一直注視著前方的白淼谿突然出聲,指著視野盡頭不可思議道,「我們在……南墟。」
舞宸篁順著她指的方向,視野盡頭一個巨大的廢棄球形建築,臉色不由凝重起來。
「南墟?是什麼?」凡雨霖不解地問道。
「幽冥有十處『非物地』,是四位閻主共同下令禁止一切人物進入的所在。」舞宸篁解釋道,「南墟明樓因為有虛族的『舊人』,所以被列為禁地。」
「虛族我知道,那』舊人『又是什麼?」
「頑固派。」舞宸篁嚀喃一句,卻已抬手納氣,「來了。」
正當凡雨霖滿臉懵,剎那一道陰悚的墨綠色身影閃現在眾人面前。
盤住的正冠上插著一隻白骨簪,高起的眉骨讓他下凹的眼眶深沉不少,一身素衣遮住了不少散發著瑩瑩綠光的皮膚,逐漸抬起的面孔上一雙內涵危險的眼睛緊盯著凡雨霖,令他內心頓時不安。
只見他稍別過頭,一揖,淡淡道:「大祭司請聞火者入見。」
「別去。」白淼谿連忙小聲提醒,「他們絕無好意。」
「上一位聞火者覆滅了他們這一脈的虛族人。」一旁的舞宸篁解釋道。
「哈,慌什麼,我又不是你們說的聞火者,而且他們不是也請我入見嘛。」
凡雨霖正要回禮,卻一聲被一道放蕩不羈的笑聲打斷。
「哈哈哈,飾,你又何必廢話呢。」
「狡,注意點,他是大祭司要見的人。」飾微微一笑,退後兩步道。
「善!」
頓時,天地中憑空颳起一陣大風,三人不由眯起了眼。隨之,昏暗的天空中降下一道明晃晃的光線,照向來人。舞宸篁透過半眯眼睛,驚訝地看見另一道綠色身影手握降世星光,威勢憚憚。
「奇星易釋!」舞宸篁一時失態喊了出來。
「哦?明樓之外竟有人識得此招。」狡淺綠色的臉上透出幾分慘白,彷彿重病初愈,炯炯目光卻又暗示其不凡修為,只聽他略帶興奮道,「且試我。」
飾目光鎖向舞宸篁,正巧聽到狡的回應,無奈地搖搖頭,正欲阻止,卻又停了下來。
落塵的星輝炸開一圈圈光暈,如風暴般的靈壓衝擊著四方天地。青綠色的奇異靈氣從虛狡的手中融入光柱,眨眼便與之融合。
「斬!」招式未出,氣勢已至,狡的一聲暴喝激起一陣飛塵。
貫天的光柱被他揮出一面青弧扇,數十公里的靈能之柱以疾雷之勢,迎面砸向三人。驚見,凡雨霖彈身躍起,帶火的右掌劈向巨大的光柱,只聽見一道似有似無的碎裂聲響起,只見他的左手握住折斷的光柱,靈火反衝,青色的光柱塗上了一層金光。逆勢而斬,瞬間出現的一面金扇掩蓋了青色的扇風。
「誒。」狡見狀笑容愈發燦爛,大步上前,抬起雙手護住頭部,轟然一聲,強強相撞產生的刺眼極光和不世氣勁令飾一退再退。
暴躁的氣浪震起了狡長垂的墨綠色枯發,兀見髮際間三枚拇指大小的白角發出瑩瑩微光,削去了不少衝擊的力量。
「咳咳咳,不差。」狡一陣嘔血,「吾方知斯力之威。」
說完,他舔了舔滲血的嘴角,旋即重心下降,原本護頭的手掌推出,作擎天狀,剎那又反掌下壓,頓時百步之內的石礫具為齏粉。在緩緩抬掌的過程中,他空蕩的背後逐漸閃出一點星芒,數息過後,彷彿滿天繁星都為之助陣般,映襯其後。
「奇星易釋。」
四字吐出,凡雨霖頓時感覺天地氣氛一改,地面被一片繁星取代,陡然而生的跌落感讓他的心一跳,而原本陰沉的天空則沉鬱起來,星光遺失,壓抑的黑色讓眾人喘不過氣。
「八部。」
二字演乾坤,星霞入浪塵。頓時腳下星海瀖泋起奔,儼然一副潮浪詭譎的大洋之態。星潮愈演愈烈,圍繞著凡雨霖他們旋成一道群星龍捲,隨即灌入天穹,這道星柱彷彿不周山般支撐著緩緩下壓的黑天。
突然,凡、白三人頭頂響起一聲破裂聲,從風眼頂上碎裂的隙縫中滔滔星塵傾瀉而出,如潰堤之水淹向眾人。
「渙淵!」
終音落地,入世的星塵眨眼將凡、白、舞三人淹沒,四肢的凝重之感油然而生,連眨眼都十分費力。
「留一手?不像你。」觀戰的飾上前與他並肩,淡笑道。
「會友三千敵,殺了,豈是可惜。」
「能得到瘋子認同的人,看來有點小趣味。」
「方才一下,是我死了。」
飾聞言,眉角一挑,瞥了眼狡平淡的側臉,隨即望向面前巨大的星塵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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