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 岔路口

方爾垂在身側的手捏緊了衣袖，直到出了電梯才慢慢鬆懈下來，衣服上面被捏出來幾道深深的褶皺。她攤開手輕輕撫平，慢慢走出了公寓大樓。進出的收發室小妹和方爾打招呼，她沒有理會。

什麼時候回來？從她把話說出口的時候，從她決定好放棄一些東西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回不去了。我不是不願意，只是再也不可能了。整個世界除了你我都在努力的拆分我們，反抗做過了，堅強做過了，最後只剩下一身傷痛。

雨還是沒有停，甚至沒有絲毫弱下來的趨勢。公寓大樓前面的雨水都積了一個水坑，雨水渾濁不堪又被天上不停掉下來的水拍擊的更加昏沉。

方爾抬頭望了一下天空，沉默了一會兒，打算直接撞進雨里，手機突然叫了起來。方爾盯著手包看了好幾樣，才把手機從裡面拿了出來。

之前手包也淋了雨，不過是皮質的，里襯並沒有打濕，手機和裡面裝的東西都完好無損。

「喂。」

「回來吧，還在下雨。」

方爾又看了一眼外面的瓢潑大雨，輕輕咬著下唇：「沒事，我喊我……朋友來接。」

「什麼朋友？」林森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兩個度。

方爾聽著手機聽筒裡面傳來的呼吸聲，苦笑著咧了一下嘴角：「我身邊朋友就那麼幾個，現在能來接我的肯定是男朋友啊。」

那邊頓時沉默了，可呼吸聲卻大了些，林森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方爾抿了抿唇，剛想要說些什麼更加狠的話，話到了嘴邊卻輕笑了聲。人和人之間太熟，就知道刀往哪裡捅最疼。她現在不也是這樣嗎？

「好了，公司里的人還等著我呢，先掛了，再見……」說出再見兩個字的時候，方爾愣了一瞬，咬了咬下唇，隨即就要掛斷電話。

「你是不是很恨我？」林森的聲音一剎那間低沉了許多，順帶著方爾都能對應上林森現在的表情。他一定是皺著眉，眼神空洞的看著某一點，指尖用力的抓著手機。

有些人，說要忘記卻其實一直藏在心裡。

方爾低著頭，手指漫不經心的勾著衣衫上面的細帶：「不恨，沒時間了，我要給他打電話了。」

像是害怕那邊再冒出來什麼聲音，方爾快速的將手機從耳邊移開，等顯示通話已結束，她臉上的表情才輕鬆了些。身後又有人叫她，方爾回過神朝那邊看了一眼，正好看見收發室的小妹伸著脖子朝這邊看，她擠出來一個笑容。

「沒帶傘出來啊？」

方爾微楞，點點頭。她也沒想到今天會下雨，更沒有想到自己今天會走到這裡來，甚至之前發生的那一幕她都不敢再去回想，怕只要一想起，便再不敢忘記，怕一旦想起，她就捨不得離去。

收發室小妹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把傘，往方爾跟前遞：「喏，我正好有兩把傘，你用吧，回來的時候給我就好了，我要是不在你就給輪班的……」

「不用了。」方爾打斷她，臉上的笑容有些綳不住。

小妹有些愣，不明白她的意思，轉瞬想起來她之前接的那個電話，加上方爾的臉色不怎麼好，自己就想明白了。

「和男朋友吵架了是吧？」

方爾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一轉眼小妹又把傘往她面前遞，方爾沒伸手接後退了一步推開，她眼神微微下垂：「真的不用了，我不會回來了。」

她掃了一眼小妹臉上的表情，走開，拿出來手機。當然不是給趙騰問打電話，趙騰問自己的車在白城，她不能勞煩他開來公司的車來接自己，更何況他們現在的關係這麼的尷尬，方爾也做不出來這種事。

找到某個打車的APP，方爾迅速的找了一輛車。因為雨很大，她等車等了好久，大概有十多分鐘左右。等方爾坐在車上的時候，她有一次的想起了金元茹和自己說過的話。她要是林森的話，就永遠不會來找她了。

一路上手機震動了兩次，都是天氣預報預警，黃色預警，有暴雨天氣。方爾看的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車身猛地一個晃蕩，司機把車停在了路上方爾才開始意識到這一次的雨是真的很大。

「媽的，走不了了。」司機師傅的語氣不太好，爆了粗口。

方爾透過窗戶往外面看，雨似乎下得更大了，雨刮器一直都在來回刷，可還是不怎麼能看清楚前面的路，方爾隱隱約約的看見前面停了一長排的車，似乎是堵了車。而他們的車子停在路邊，司機師傅像是想抄小道結果別陷住了。

這麼大的雨，街邊根本沒什麼人。正好是市中心的路段，A市周邊環山，城市就是建在盆地，下雨最容易積水。這裡距離方爾的酒店還有十分鐘不到的車程，走路過去的話大概要小半個小時，可現在還下著雨……

方爾皺著眉：「還要堵多久？」

「嗨，」司機師傅在方向盤上敲了下，「我怎麼知道堵多久？我要是知道我也不往這兒堵了，我還想知道我車子現在怎麼樣了呢！就是路上不堵了也走不了了。」

師傅說話的語氣最開始還好，漸漸地就越來越暴躁，似乎在嘗試著發火，但是似乎點不起火。方爾沉默了一會兒，看了一眼前面堵著的車隊，心裡一時間也說不準這路什麼時候能通，而照著目前這個情況……

「你放我下去吧。」

師傅回頭看了她一眼，張了張嘴又回過頭：「五十二塊，零頭就不要了五十整，你有傘嗎？」

「沒有。」方爾透過朦朧的玻璃窗朝外面看了幾眼，雨聲嘩嘩的，顯得整個事件都安靜了下來，只有司機盤算著的聲音。

「這樣吧姑娘，我這裡還有一把傘，你拿去用，就多給我二十塊錢。」

方爾從錢包裡面拿出來七十塊錢：「好。」

拉開車門下車，方爾打開傘的速度慢了些，就淋了一身的雨。雨比她想象中要大很多，也要密集許多，沉重的敲擊在傘面上，力度讓方爾差點拿不穩傘，還有斜著吹進來的雨，冰冷沁人，而傘的作用也差不多形同虛設。她盡量靠著路邊兩旁的商戶走著，可儘管這樣還是有不少雨水被打到身上。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經理的電話又來了。方爾拎著袋子的手上沾滿了雨水，她站在一個商戶的屋檐下，把雨水在身上擦了些，拿起電話接了起來。

沒有劈頭蓋臉的責罵，反而經理還關心的問了她現在在哪兒。方爾有些受寵若驚，在得到今天雨太大暫時不離開的消息之後鬆了口氣，電話掛斷之後趙騰問的電話就進來了，像是掐著時間似的。

「爾爾，你還在外面？」

「嗯。」

「下這麼大雨，你在哪兒？要不要我來接你？」

「不用了，我就快回來了。」

方爾推阻了兩句，趙騰問也就沒有在執著些什麼，讓她自己小心點早點回去。方爾把手機收好放在手包里，舉著那把幾乎被大雨打的快要散架的傘，緩慢的移動著。

到酒店的時候，方爾幾乎淋成落湯雞了，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乾的地方，舉著傘的那隻手冰涼冰涼的有些僵硬。回到房間的時候方爾忍不住想，幸好她自己重新開了一個房間，也不會有誰看得到她狼狽的樣子。

洗完澡，方爾直接攤在了床上，裹著被子，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極不安穩，她一會兒夢見林森和她剛剛認識的時候，一會兒又夢見林森拿著一把刀問她是不是真的要走，到了最後畫面一轉她站在了一幢樓的頂樓上，威脅林森再往前一步她就跳下去。

林森看著可難過了，他說：方爾你是不是就算死也不願意留在我身邊，方爾你是不是不愛我了？方爾你是不是覺得我討人嫌？你要是真的嫌我煩，那我就去死好了。忽的一下，兩人之間的位置轉換了一下，站在陽台邊上的人成了林森，他不言不語深深的看著方爾，然後突然刮來了一陣風，帶著他的身子猛地往下飄了去。

「不要——！」方爾猛地睜開眼，雙手在空中揮舞著像是在抓些什麼，額角上附著著細細密密的汗水。猛地從夢中走到了現實，方爾狠狠鬆了一口氣，從床上坐了起來，室內暗沉沉的看不出來時間，方爾有那麼一瞬間分不清是早上還是晚上。

雨還是沒有停，不過似乎小了些。方爾裹了浴巾，下床拉開窗帘往外面看了眼。

天已經完完全全的暗下來了，不遠處的路燈下面能清晰看見水滴往下面掉落的速度，方爾轉身回到床邊，找到手機掐亮看了一眼。

已經七點過十分了，大概是因為下雨的關係所有才天黑的這麼早，方爾記得昨晚是八點過才開始黑的。手機上面有兩個未接來電，都是趙騰問打過來的。方爾沒有回撥過去的打算，她現在不想聽見任何聲音，想了想編輯一條簡訊過去：「我沒事，之前睡著了沒接到電話。」

手機丟在一旁，方爾重新躺在了床上，看著昏暗的環境，情不自禁的嘆了一口氣。這座城市是不是也在想著留住她呢？方爾不敢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