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鄉心安處 第三十一章 膽大包天

吾鄉心安處 第三十一章 膽大包天

天將暮,雪亂舞,漫漫無聲處,梨花一樹樹。

小村外道旁,吳玄華看著地上失去行動能力的八人,在聽到吳靜霄的命令之後再無顧忌。拾撿起一把制式佩刀,邊挪步邊說道:「你們知不知道我手上的這把刀的來歷?你們不是邊軍,身上也沒搜出來身份證明,難道是匪徒?我只問你們兩遍,挨個兒回答。」

說完之後對準一個人的心臟,在他難以置信的眼神中刺了進去,一朵梅花盛開。其餘人怒目相視,卻並未發出聲音,好似在無聲抗議。吳玄華繼續說道:「這把刀是第九代墨刀,大靕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墨家前輩嘔心瀝血不斷的嘗試改良,不斷的試驗,最終出來了這把刀,這是一把守土為家的刀,不是砍在自己人身上的刀,那個村落的人犯了什麼大罪?需要你們著便裝來此斬盡殺絕,老弱婦孺也不放過?」說完之後再次一送,第二朵梅花出現在潔白的地面上,逐漸地盛開。

「你是小隊長吧?你們看樣子不是斥候,也不像正式軍人,究竟是什麼人?」吳玄華對著一個人問道,他們自以為做得小心,可是兩次其他人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在他臉上停留很短時間。

「老子們是邊軍,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殺我們,到時候滅你全族。」中年人聲音沙啞道,他還有一點希望寄托在邊軍這個身份上,想要讓對方知難而退。大靕律法,擅殺邊軍者,疆土之內共斬,首級傳檄六州。

吳玄華怒極反笑道:「閣下還知道自己是軍人,更是邊軍?那個村落的人不是你發誓要守護的對象?為什麼要痛下殺手?還有五息時間,你們哪個人準備先下去?」

「按照大靕律法,邊軍不著衣冠擅自出營,該當何罪?」燕懷信走上前來問道,眼前幾人已經是死罪,就算他們不是正式邊軍,可只要在序列里,就是死罪。

「我說,我說,我們是...」

「閉嘴。」「混蛋,住口。」

「李老三你個雜種,你忘了將軍的恩情了嗎?」

吳玄華一刀面將那個隊長的嘴敲爛,準頭對著那個受不了開口的李老三道:「說吧,說了我可以饒你一命,說話算話。」在這兒,就算他繞了這傢伙一命,律法也不會饒了他。

「大人,大人,您饒了小的吧,小的本來不想來的,是他們硬拉我來的,那裡的人我一個都沒殺,跟我沒關係啊。」說完一個掙扎跪地開始磕頭,咚咚作響。

「少說廢話,說你們的番號和所屬,為什麼做下此等天怒人怨的事情?」吳玄華不耐煩道,有天大的仇怨都不至於屠村,襁褓之中的嬰兒也未放過,實在是慘絕人寰。

「好的,好的,我們是補字營的軍人,還不算是邊軍,我們的蘭將軍,哦,就是蘭海之,他讓我們將這個村子里的人全部殺掉,一個不留。說真的,小的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只是因為我們幾個之前喝酒鬧事,欺負了一個婦人,他幫我們壓了下來,要不然就要被送執法隊大刑伺候,小的們怕被逐出軍營,這次是被他要挾來此地殺人。」說完就繼續跪地磕頭,期望能保全性命。

其餘幾人看有一個人招了,心境徹底崩碎,也不再繼續頑抗,反而是求吳玄華等他們說了之後給個痛快,以免被押送回營累及家人。

在其他人慢慢補充下,五人終於知道了真相,原來是蘭海之在半月之前路過此地,看上一個小姑娘,半夜強搶回去侮辱了,三日之後膩了將小姑娘放了回來,可惜小姑娘隔天就上吊自殺了,為此村長加上全村人都去告了狀。天殺的縣令老爺是個混蛋貨,不為民做主就罷了,私底下與蘭海之勾結,說成是那姑娘勾引蘭海之,想要當他的正妻,后見不成才污衊與他,這下子可是把全村老少氣得要命,大家咋咋呼呼要去郡城裡找郡守大人主持公道,這可是把縣令和蘭海之驚得不輕,咱們那位郡守大人貪婪的很,要是他知道了自己兩人不得扒層皮?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派人將這個村子全部殺了就成,把頭顱砍了還能冒領軍功不是,一舉多得。

燕懷信聽后久久無言,吳靜霄嘆了一口氣,轉身對著那個村落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內心深感愧疚,他這個高高在上的傢伙很久沒出門了,沒想到他以為的樂居民富是這個樣子,沒想到他心心念念牽挂的百戰郡百姓生活如此的苦難,沒想到他精挑萬選的官員如此草菅人命,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這幾人該死,不過現在不該死,著你帶著幾人去往大營見鍾靖,此事交予他調查取證,再查證有無此類事情發生過。等朕旨意再動,之前不可打草驚蛇。」吳靜霄小聲對燕懷信吩咐道,他感覺事情不會只有這麼一件,不能打草驚蛇,以免讓他們有了準備。

「末將遵旨,這次去了之後,末將是留在大營還是回來?」燕懷信詢問道。

「不必了,一般的麻煩玄華和研易就解決了,大麻煩有韓師,你去了大營居中調度,鍾靖打仗是個好手,可惜人情世故不怎麼懂,要不然也不會在這裡被孤立,你去了幫他處理一些事情就行。朕還得再去會會咱們的郡守大人,另外煙瓏郡那邊朕也打算去看看,短時間內不會有太大的動靜,你安心待在大營,順便將計劃透露一點給鍾靖。」吳靜霄思慮較遠,百戰郡看過了還需要去煙瓏郡看看,這兩個邊郡他很早就不放心了,不去看看的話寢食難安。

吳玄華看著燕懷信將剩下的幾人帶走,他走到焦研易身邊說道:「我知道上古巫術中有招魂一道,咱們回去村落試上一試,總覺得事情還有蹊蹺,就算是強搶民女事發,告到了郡城裡也不會對蘭海之怎麼樣,蘭家在本地威望頗重,這個蘭海之軍功也有,頂多就是個逐出軍營,永不錄用。焦兄,你被這麼看著我,律法就是這麼定的,我也沒辦法,軍功確實可以抵命。」吳玄華說道蘭海之不會丟命后,焦研易一臉怒色地盯著他,趕緊解釋了一下。

「吳兄,這樣的律法是不是不夠公平?那姑娘清白被污,以死明志,可是那惡人呢,只是滾出了軍隊,回家之後還是作威作福,有這樣的道理?」焦研易覺得蘭海之應該抵命,律法太過厚待軍功。

「焦兄,不是律法不夠嚴苛,軍功的認定和賞賜已經極為嚴格,而且取之不易,往往是在生和死之間才能立功。軍人將軍功看的比命重,還沒有多少人會去用軍功換取什麼,除去軍功其實對於軍人來說已經是死人了。律法才會這麼規定,就像你的陰陽卜算之道有一天被你先生收回所有,你是什麼樣的感受?」吳玄華只能這麼硬著頭皮解釋道,律法對於有軍功在身的將領們確實有所偏袒,甚至還有功勛王侯持有免死金牌。

「吳兄,無論是誰,都需要為他們作出的事情付出代價,如果律法的出發點是從權貴的視角出發,那麼就不會真正保護百姓的利益。偶爾地為民做主,也只不過是你們這樣的權貴良心發現而已。玄華,大靕的律法是需要進行改變的,百姓的生計才是最重要的。」焦研易深思熟慮之後說出了這一番話。

吳玄華聽完之後才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的認為對百姓好的事情,僅僅只是自己認為的,從來沒有去真正了解過百姓喜不喜歡。他所認為的大靕律法的公正,也是從他這個自小養尊處優的公子少爺角度所認為,怪不得師姑對自己所說大靕律法嚴明持不置可否的態度。

「焦世侄,你說得很有道理,朕也一直在思考,為什麼現在考取功名的大多都是豪閥子弟,文官們的言論開始變得高高在上脫離實際。而武將們卻截然相反,總是在朝堂之上唱反調,說文官們迂腐,不知百姓生計艱難,只管自己作些酸腐文章,好欺騙自己欺騙世人。現在來看,出身的不同導致看問題的方式就不同,朝堂之上很少人真正地在為百姓發聲了,左相說得對,律法是需要重新編纂了。」吳靜霄聽到兩人的話之後,走過來說了一番自己的心裡話,這次出來他確實看了不少,明白了不少,北巡結束之後千頭萬緒,要趕在學宮昭告天下之前準備好一切啊。

韓光蜀自幼在五雷峰上修行,從來沒有接觸過缺衣少食的生活是什麼樣的,這次陪著吳靜霄跑來跑去,確實看到了自己這些神仙老爺之前不曾看到的光景,比如家庭的溫暖,母慈子孝,父愛如山等等,在修道歲月里這些感情早就被遺忘了,僅剩下尊師重道罷了。他發現自己的心境不僅沒有被污濁,反而更加澄澈了不少,看來確實是要出來走走,看看世間百態。他不得不承認,看到這一場慘事,他心裡其實沒有多少波瀾,也遠沒有在場幾人心境波動大,更沒有憤怒的情緒,就只是一個看客,這讓他悚然而驚。

道主曾說過,修道修道,修成無情道,修了個什麼道。他之前理解不了,不是說太上忘情嗎?要遠離世俗煩惱方能追尋無上大道,現而今開始有些迷茫,究竟如何才是大道?不過心境的澄澈給了他一絲光明,他感覺在這條路上繼續往前走,說不準就會一窺「道」為何物,一時之間心境激蕩,導致天地元氣波動劇烈,瞬間撕裂了幾人身周的雪幕,將周圍飛雪逼退一空。

吳玄華神識敏銳,發現不對勁之後就一左一右拉著吳靜霄和焦研易離開了韓光蜀所在位置大約數丈,之後就看見了這難忘的一幕,大修士改天換地。韓光蜀身周方圓一丈之內好似從冬日跨進了夏日,青草瘋長,樹木重新煥發綠意,關鍵這幅場景是轉瞬之間就形成,匪夷所思。

「恭喜韓師更進一步,可喜可賀。」吳靜霄老成持重,雖然自身實力沒達到,可是讀的典籍多了也是一種優勢,立刻看出這是韓光蜀修為上有了進步,出聲恭賀道。

韓光蜀自迷茫之中清醒之後,看到身周的變化,饒是他心境此前如何古井不波,這會兒也喜上心頭,畢竟這一步可是困死了不知多少修士啊,自己師傅在這一步枯坐了不知多少年才踏進門檻,自己這一趟出來沒幾天就有這樣的成果,真的是出門見喜,大吉大利。

韓光蜀連忙從儲物戒中拿出幾樣物品一一分給了眼前幾人,嘴上笑呵呵道:「聞道有先後,此次韓某更進一步,多虧了幾位的一席話,不管你們作何感想,韓某是真的更進一步,所以不要推辭,就當是韓某的一點心意吧。」

吳玄華拿到手裡一個符筆,玉質筆桿,有青龍盤繞其上,龍嘴處正好是筆頭,筆鋒為不知名野獸毛髮,韓光蜀笑言讓他好自為之,東西是好東西就是稍有瑕疵。焦研易接過一個稍顯破敗的龜甲,龜甲材質應該是妖族遺蛻,韓光蜀明言應該是上古巫器,只不過有了瑕疵,被他得到已逾千年。吳靜霄的是一個玉佩,觸手溫潤,表面上就流動著光彩,其內更是內蘊神華,明顯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寶貝,韓光蜀稱是得自一處古仙人洞府,對修士起到養元固本之效。

三件物品俱非凡物,尤其是吳玄華的符筆,拿到手裡就有絲絲元氣不斷的縈繞其身,至於韓光蜀所說瑕疵被他選擇性忽略,之後可是吃了不少苦頭,不過也真正的跨過符篆到符籙這一門檻。焦研易感受著龜甲上面的古老氣息,這枚龜甲在上古肯定是重器,其上雕刻的祭文很宏大,一般的勢力或者王朝不敢使用,如果是修士的話那就是最早的那波才鎮得住,一時之間嘴咧到了耳朵跟,一個勁兒的對著韓光蜀致謝。吳靜霄情緒略微簡單,只是朝著韓光蜀抱拳行禮,手裡捏著小小玉佩,不斷摩挲,顯然是愛極。

「至於那位小燕將軍,我這裡也有物品相送,不過等見面了再說吧,相逢即是緣分。」韓光蜀這會兒心情大好,卡了數百年的瓶頸終於鬆動了,怎麼能不欣喜若狂。

「韓師,還請您為我等掠陣,萬一一會兒焦兄的巫術失控,還請您援手。」吳玄華對著韓光蜀作了一揖說道。韓光蜀丟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就率先帶著吳靜霄向著村落的方向前進。

半刻鐘后,幾人到了村落廢墟旁,再次看到仍然心中怒火難忍,看著四處燒焦的無頭屍體,四顧無言,留待施法過後再行安葬吧。

「到了,焦兄,麻煩你了,能將那位姑娘的魂魄召來嗎?」

「恐怕不成,那位的魂魄早已去往地府,我這實力可敕令不動鬼差,韓師倒實力是可以,可沒有相關秘術也不成。只能將剛死不久的魂魄召喚出來,還得小心翼翼不能驚擾了地府行事。」焦研易慎重地說道,一邊說一邊準備喚魂的傢伙什兒,一個青銅鼎,一些個盆盆罐罐,琳琅滿目,最後在幾人驚訝神情中穿上了一件五彩斑斕的羽毛外套,很是不倫不類。

「*¥#%…………#@@#&*……*」嘴裡是一長串難懂的音節,之後周圍雪花飄落的速度抖然間轉慢,以焦研易為中心方圓一丈之內開始變得森冷無比,雪花都好似被凍住。黑氣慢慢自村落的廢墟中升起,逐漸的遮蔽了天空,也逼開了飄雪,此地上空不再落下雪花。

焦研易一聲斥喝過後,場中出現了一道人影,模模糊糊,在頭頂上方的黑氣注入之後才由虛轉實,看模樣是一個老者,因為他怨氣最盛。老者看見吳靜霄幾人之後先是疑惑,之後回頭看了一下村子的慘狀神色悲戚,轉身跪在了原地,嘴唇不斷開合卻聽不到聲音。焦研易尷尬一笑趕緊指引更多的黑氣注入老者身軀,之後幾人就聽到了老者的聲音:「諸位大人,還請為小老兒全村做主啊。仙長大人既然能將小老兒幾人的魂魄召喚出來,想必本事很大,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小老兒下輩子為各位做牛做馬都願意。」

「你請將原委告知於我,時間不多,請挑選重要的講。」吳靜霄上前一步說道,焦研易剛才示意時間不能延續太久。

「諸位仙長大人,小老兒全村冤啊,先是我那孫女慘遭毒手,三日之後回來告知我一件大秘密,還不等我等做出應對,就遭此橫禍。」

「哦。什麼大秘密值得他們如此作為?如此滅絕人性?」

「仙長大人,我那小女逃回來對我說她聽到了幾個人密謀要策反一部分邊軍,說他們已經找到了秘密途徑能夠進入大靕,到時候裡應外合打下雄關。小女說當時屋內四人,蘭海之她聽出來了,因為緊張出了聲響被發覺,趕緊連夜逃了回來,當晚就被逼著上了吊。小老兒幾次去縣衙告狀都沒有用,只因為一次喝酒說漏了嘴,要去郡守府告他們私通外敵,還沒出發就發生這種事情,小老兒對不起全村父老啊。」

吳靜霄聽完之後就陷入了沉默,沒想到還不等這邊發動,古酆王朝就已經開始滲透,那就看誰更高明了。

「放心吧,你安心去,那些人誰都跑不了。」吳靜霄承諾道。

老者身形慢慢散去,黑氣也隨之消散,吳靜霄心中的風暴剛起,膽大包天,就看你們包不包得住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問道天闕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問道天闕
上一章下一章

吾鄉心安處 第三十一章 膽大包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