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雲心未,年少慕艾3

第36章 雲心未,年少慕艾3

《前卷·年少問情》(9794字)

熱情盛開的木荷清香飄蕩在整個教學樓,惹人懨懨欲睡。午後的陽光透過窗帘縫隙照進來,在黑板前與簌簌飛舞的粉筆灰塵交織成一束束迷離光帶,把講台上的講師和講台下的院生分割在兩個世界里。

「這幾門限選課考完就放暑假了,大家都什麼打算?」

一個紙團迅速在課桌下接力傳遞,與同學們在課堂上無精打采成強烈對比的,是他們在紙團上喧喧嚷嚷的回復:「鎮樓沙發:我要化身一隻幸福的豬豬,睡了吃,吃了睡,呼呼呼∽∽」、「板凳神評:我要繼續做學霸,參加科研立項、數模競賽,拿一等獎學金」、「我投了了TVB的offer,暑假去他們那裡實習」、「我簽了鬥魚TV的主播,到時大家記得來給我刷魚丸和火箭吖,啦啦啦∽∽」、「真漢子一擼到底!——412宿舍已做好全軍出擊的準備!暑假衝上最強王者!」、「少年的征途永不止步——我要開著我的五菱宏光去秋名山,重新奪回我『東亞車神』的稱號!」……

等紙團傳到王言芳那裡卻傳不下去了,這些天她一直魂不守舍的。歐陽玲通過羅靜給項媁遞紙條:「雲臻一消失又是好幾天,這小子不會在故意躲著言芳吧?」「以雲臻和言芳這麼深的交情,不會的。」項媁回道,想了想,卻還是給王言芳寫了張紙條:「言芳,你這幾天怎麼回事?是不是和雲臻有關係?」

「沒有,我都沒看見過雲臻。是我自己心裡很煩悶,很糾結要不要……」好一會兒王言芳才傳回了紙條,項媁看到,王言芳回答的第一句的字體還可辨清,到第二句就潦草不成書,顯然是她心裡亂成了一團麻。

項媁正想著怎樣安撫下王言芳,王言芳的紙條卻先來了:阿媁你的性格和雲臻最合得來,所我想拜託你件事……

※※※

「大小姐難得光臨我們沐澤堂,稀客呀。」雲臻對項媁笑道。

「你這一消失又是好幾天,所以大家就委派我來看看你是否還厚顏無恥的活著。」項媁也笑道。

「那天宴會過後,我們小婷突然氣機兆動,所以我這幾天在幫助她破境進階、凝結金丹。」雲臻道,「現在忙完了我正要回學院,正好咱們一起吧。」

走在路上,項媁忽然把王言芳的那個紙條遞給雲臻看,說道:「我是受了王大美女之託,來和你說些事情的。」

雲臻掃了幾眼紙條,便還給項媁。項媁接著道:「你知道嗎,言芳她其實……」

「不用說了。若喜歡一個人,就應該完全信任她。該知道的自然會知道,不該知道的又何須掛懷。」雲臻搖頭阻止項媁說下去。

項媁被雲臻直接不客氣的打斷弄得有些尷尬,但她頓了頓,還是鼓起了薄臉皮,耐心勸道:「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不想知道並不代表它不存在。凡事不順遂者十居七八,何必勉強?勉強只會增加你的負累。」

「是嗎?」雲臻忽然停下腳步,幽幽的看著前方,緩緩道:「我不勉強。但我知道自己的心。」

項媁看著他的倔強背影,掌心的那張紙條越發用力攥緊著。

※※※

項媁看到王言芳,朝她微微搖頭,示意自己沒有說。雲臻問道:「馬上放假了,你有什麼安排吶?」

王言芳皺眉:「家裡安排我去桐城,但我不想去。」

雲臻:「上次你、我、小婷、阿琳四個在青萍小院蠻開心的,那不如這次照舊吧?君山湖可是度假避暑的佳處哦。」——這一句是話裡有話,即表明雲臻對王言芳一如既往,心裡並無芥蒂,也在婉勸王言芳放下煩惱,重新開始。

「再說吧。」王言芳道。儘管雲臻婉言相勸,但她是率直坦誠的性格,心裡憋不得東西,「雲臻,陪我去白沙湖走走吧。」

※※※

白沙湖是學院近處一座小山上的小湖,比較幽靜。王言芳在湖邊沙地上坐下,徑直開口:「雲臻,我……」

雲臻打斷她:「來的路上項大小姐和我提過。但其實,這都是你的過往私事,我並不想知道。」

「不,我一定要說!」王言芳倔強道。她深吸口氣,講述起王家與劉家的一段過往。

王、劉等家族都是自十萬群山中繁衍形成的南荒族群,但十萬群山中妖獸勢大,人族勢弱,所以只能不斷往外圍遷徙,數百年前遷徙至登龍、廬陰一帶后,為與本地的江漢族群抗衡,王家、劉家等外來族群便抱團互助。傳承到王言芳這一代,發現她身懷南荒王族的辰陽血脈,同時血脈也激發了先天陰噬異病,為了給王言芳爭取修鍊、治病的資源,好讓她快速成長起來,王家便開始隱忍委曲、韜光養晦。但王言芳的爸爸卻不懂事,蠻橫暴躁、好鬥逞勇,惹下麻煩不斷,王家一脈就全靠王言芳的爺爺獨立支撐。後來王言芳的爸爸犯了事,為避風頭,王言芳的爺爺只好率領全族遷往劉家的地盤上寄住。那時候王言芳、劉風都還是小孩子,但王言芳在夥伴中已經有很高的人氣。而劉風是劉家的第一繼承人,雖然年幼,卻心高氣傲、佔有慾強,他見王言芳在群體中是一呼百應的小公舉,一時佔有慾和征服欲作祟,便去懇請劉家家主,找王言芳爺爺訂立婚約。

「這不算什麼哪。那時候劉風和你只是小孩子,就算立了什麼約定,也不具備約束力。」雲臻聽到這裡,不以為然道。

「話是這樣說。可我們王家的長輩,卻真的是一門心思想和他們劉家聯姻結盟的。」王言芳將嘴唇咬得蒼白,卻仍然壓制不住內心的五味陳雜,黯然道:「當時大家年幼無知,劉風也不見得是真的喜歡我,他也就是小孩子心理。可那時候他對我卻是真的很好,最開始爺爺帶著我遷到劉家的地盤時,生活過得很清苦,但劉風十分關照我家,治病的藥材、修鍊的資源、學習的條件,他都想方設法幫我提供。」

「我媽和我爸脾氣都很暴躁,經常吵架,一吵架就摔東西,還會打我和妹妹,甚至把我和妹妹趕出門外。再後來,最小的弟弟出生了,我媽偏愛我弟,我爸卻嫌這是個累贅,所以他們吵架更頻繁、更凶了。我七歲那年冬天,我爸媽因為吵架不想讓我們看到,又把我和弟弟妹妹掃出家門,冰天雪地里,我們在野外不知所措,劉風他冒著十幾里的風雪找到我們,把他身上的衣服給我弟弟蓋上,又給我們架起了火堆。野外有那麼多野獸,他自己都很怕,但他卻緊緊握著我和弟弟妹妹的手,陪我們在火堆邊過夜……。八歲的時候,也是他央求著他爺爺,讓我一同進入學堂學習……」

這樣悲慘的童年往事,本是不堪提起的,但王言芳卻倔強的要告訴給雲臻。只是往事一幕幕不斷打擊著她的神經,讓她忍不住抱著膝蓋、縮起腦袋。雲臻感同身受,伸手去輕撫著她不斷顫抖的雙肩。王言芳終於支撐不住,將頭埋在他的臂彎上哽咽著,這讓雲臻既喜且悲。

雲臻喜的是,當一個女孩不顧有失體態,把內心深處最無以言說的痛苦和恐懼全都毫無保留的說給你聽,那便表明,她的一顆心,是完完全全都寄託給了你的。

雲臻悲的是,這樣一個率真善良的女孩,為什麼卻要經受這麼多苦痛?王言芳轉過頭的時候,雲臻看到她眼中的珠淚點點盈滿眼眶,一顆心便是跟著沉了下去。

這時,這刻,雲臻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這樣永遠陪伴著她,讓她開心喜悅,讓她再不受到任何傷害苦痛。

「劉風他們,從小與我走得近,在我心裡也並不排斥,可對他也僅僅只是感激。我一直都很想把這份感激償還給他們,從此不再牽連其它……後來,在劉家、歐陽家幫助下,加上我叔叔、姑姑們不斷的努力,王家的實力重新恢復,不再需要依託著劉家了,可是王家和劉家卻是越走越近,我隨著年歲漸長,心裡也明白,王家看中的是劉家的勢力,劉家看中的是我身上的辰陽血脈……我很反感這些,可我又沒法和長輩對著干。我人雖然懶懶散散、瘋瘋癲癲的,可畢竟是個女孩啊,總是會多愁善感,會想很多,會顧慮很多。我身上肩負了整個王家的傳承和希望,整個家族都在為我而努力,他們把最好的資源都傾注給了我,讓我平安成長,我又怎敢辜負他們?可他們希望我所做到的,又都是我不願意的,所以後來我只好從登龍山跑出來,來到廬陵城……」

雲臻抱著王言芳的雙肩,輕輕拍撫,不知該說些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己不為人知的苦和難——便是自己,這一身的能力,不正是親人在君山湖畔悉心培育出來的么?那親人給自己培育這一切,不正是希望自己去繼承他們的願望和使命么?那同樣的,王家把王言芳培養出來,不也是一樣么?將心比心,自己總不能一邊享受著王家傾心儘力所培育出來的最優秀女孩,一邊卻責怨王家施加在王言芳身上的種種意志和負累吧?

「我其實一點都不喜歡這身辰陽血脈,也不喜歡去修鍊,可是長輩們說只要看到我修鍊進步他們就會高興滿意,所以我強迫自己去修鍊、學習,可我總是不夠努力,總是改變不了自己的頑劣。記得以前剛開始修鍊、學習的時候,我經常讓項媁、香香她們幫我頂包,然後我偷偷拉著一票瘋孩子去食堂或者山上偷吃東西,最後就會惹得人家去我家告狀,但爺爺他們都管不住我的嘴,我叔叔有時候嘆氣說,乾脆把言芳這丫頭許配給食堂老張算了,省得我們煩心,我爺爺和我姑姑立刻就訓斥我叔叔,而我在一邊沒臉沒皮的哈哈大笑……」

「有時候,其實我自己都很討厭自己,討厭自己的懦弱無能,討厭自己的性格和脾氣,討厭自己總是要面對爸媽他們吵架冷戰,討厭自己帶不好弟弟妹妹,討厭自己不能讓大人們滿意……。有時候,我也會很沮喪,因為他們把最好的一切都給我,可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啊,可為什麼他們還是要堅持給我呢……」

王言芳自顧自說著,一會兒痴痴的笑,一會兒獃獃的嘆氣。雲臻只是聽著,他知道王言芳此時鼓起極大的勇氣把內心最深處的情愫講出來,並不是想讓自己為她分擔,她只是需要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

「有些人似乎生下來就是要背負苦和累的,每次想起劉家和王家,我心中都是說不出的無奈。」王言芳輕聲道,「有的時候,我會憧憬著遠走高飛,像《天空之城》的希亞那樣,帶著永不畏懼的心去闖蕩,或者像《飛屋漂流記》的老夫妻那樣,心之所向,無牽無掛……,對了,雲臻你有什麼憧憬的嗎?」

「我?我會憧憬著去外面的世界闖一闖,去更高的天空看一看,去茫茫人海中走一走吧。」說這話的時候,雲臻心裡泛起了親人離開時的背影。

王言芳輕輕點頭:「我也和你一樣,很想去走一走這個世界的。畢竟世界這麼大,誰也不知道它會在哪旮旯長出什麼好吃的。」

「哈哈哈,這想法倒真的蠻貼切你這隻饕餮。」雲臻哈哈笑出聲來,「我之所以想去外面闖蕩,只是因為我的親人以及繼承的使命。於我和阿琳而言,我們自小專心修行,所以心思蠻單純的,就是一心修真、問道長生。」

「一切生命活動,無論是努力活著也好,專心修行也好,都是通過吸收能量去降低熵值,但熱力學第二定律告訴我們,宇宙中的一切都是朝著熵增的不可逆方向發展,所以人類的生存、修行都是在逆天而行。而宇宙隨著熵增,也終將失去一切有序結構和運動變化,徹底陷入『宇宙熱寂』——既然連我們所處的宇宙都不是永恆的,那問道長生、參破造化就更不可能,人活著就是為了等死。」

雲臻:「……」(張大嘴巴無言以對,這一刻他彷彿看到『牛愛麥楊』的偉大英靈全都附體在王言芳身上)

王言芳:「所以,修行是不可能永生的,這輩子都不會永生的,但另一種方法可以。」

「什麼方法?」雲臻詫異道,「我聽說,生物醫學上的研究表明,動物細胞增殖后,其細胞端粒長度會有損失,達到「海佛列克極限」后細胞就無法再增殖。不過有一種「hela-cells」,這種癌細胞因為端粒體變異,可以無限增殖。咋滴,你是想在身上接種海拉細胞么?」

「你說的我完全不懂。」王言芳搖頭:「我的方法其實很簡單,就是做你的信仰粉——信臻哥,得永生!」

雲臻:「……」好一會兒他的智商才恢復上線,調侃道:「信臻哥得永生,那愛臻哥呢?」

王言芳沒有回答,只是怔然望著天空。

當一個女子獨自仰望天空時,她是不是寂寞而倔強的?

湖水輕拍著王言芳的雪白雙腳,她抱膝坐在白沙上一動不動。微風吹著她的長長睫毛,她臉色平靜,自顧自說著話,目光投向遼闊無垠的天際。她的身材、長相只能算中上,遠不能和阿琳、小婷、歐陽玲這樣的頂尖美女相提並論,然而此刻雲臻望著她,卻深刻感受到一種悲哀的心碎,這種憂傷、迷醉令他整個靈魂都在悸動。

雲臻並不是見色起意的少年膚淺心性,但此時他卻忍不住想把這個憂傷、脆弱、倔強的少女擁入懷中,讓自己給她一個踏實的依靠,讓自己保護著她無憂無慮,讓自己輕呅她的柔軟丹唇綻放喜悅。

但最終他忍住了,他只是輕輕攬著她的雙肩,陪她一起仰望天際。良久,他才開口道:「小時候我也喜歡坐在屋頂仰望天空的,記得八歲時大人們給我們講完諸天神典,我便萌生了一個『紫清』之願,不過我只跟阿琳說過。」

「紫清?」

「嗯。《道玄典》云:造化芸芸,玄牝冥冥,陰陽之濟,乾坤之極,乃出紫清。寓意『紫清』乃無上之境。所以我想,等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也攢到了足夠的錢,就去尋訪一處天外秘境,開闢一個『紫清雙園』,紫園可以用於修鍊——揮手斷山河,覆手攬星辰,九霄可化元,幽冥以煉炁,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清園可以用於養生——無論是親人摯友,或者只是投緣陌客,也不管是仙是凡,是道是魔,是老是少,都可以邀來一起,脫下寂寞的高跟鞋,光腳踏上地球花園的小台階,或者採藥雲深處,憩息崑崙巔。大家放下一切煩憂、業障,也不牽挂那些沒油沒鹽、亂八七糟的東西。」

儘管後來在「臻雲天碑」上鐫刻了煌煌傳世的《紫清史詩》,但恐怕後世所有史學家們把「臻雲天碑」摸禿嚕了皮都查不到,一段開天闢地的「紫清年代」,期間誕生了那麼多輝煌人事:人靈三聖、修真七雄、臻雲十二賢、雲心神女、青鸞聖女、雲中四聖子、第九次修真大戰、諸天神亂與衛聖之戰、虛空之遺與混沌之戰……然而這一切的起始點,竟是修真歷43614年,一位少年郎在一個小湖邊聊人生(泡)談理想(妞)時的突然想法,然後在未來的倥傯歲月中順帶著成就了一段「紫清傳奇」。所謂『宵小常立志,英雄立長志』『夢還是要做的,萬一實現了呢』——看來古人和傑克馬誠不我欺啊!

「哼哼,小雲臻你這個願望有沒有太天真了?」

「男人都有他天真的一面啊。因為天真,所有才能養出赤誠、純粹、勇敢、驕傲的品質來。」雲臻揚了揚眉,「天真本身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只是說,在別人的世界里長大的天真,會被認為是幼稚和白痴。但是呢,在獨屬於自己的世界里,我還是希望可以傻傻的、單純的、不用計較的,去營造一個避風港灣。」

「在我心裡,爺爺奶奶和爹娘是我最崇拜的人。他們帶著我和阿琳來到君山湖畔建造了一個溫馨小屋,把最好的一切:善良、赤誠、堅定、獨立……教給我們,撫育我和阿琳平安喜樂的成長。可後來他們還是離開了,帶著無奈。那時我想,就算強大如親人們,也有他們掙不脫的負累;就算幽遠如君山湖,也避不開人世間的塵塵劫劫。所以我要求自己更加努力,終有一天定要完成『紫清』之願,讓我愛的人可以自由、喜樂的生活,我也會在園裡遍種你最喜愛的紫風信子和普雅花,讓你不再憂傷愁緒,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做紫清雙園的CEO。」

「哈哈,那我做CEO了,你和你爹娘他們做什麼呀?」王言芳嘴角翹起調皮的幅度。

「呃,我們……做CEO的親屬啊。」雲臻眼角彎起一個狡黠的勾。怕王言芳揚手打他,於是趕緊轉移話題:「王,突然想聽你唱歌了,在桐城或鷹山的時候,每當午夜夢回,總盼著能聽到你的聲音。」

王言芳看破雲臻揷科打諢、轉移話題的小伎倆,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我的聲音有啥好聽的。你不是加入雲村了么,聽你的網易雲去唄。」

「哎!像我這樣的梭哈小弟,又沒錢耍酷,又沒女朋友心疼,所以平時也只有癱在沙發上靠聽聽電台、翻翻評論、抖抖大腿度曰這樣子,裡面的老哥老妹個個都是人才,故事又多又精彩,不是高考、考研,就是失戀、失敗,完了還有各種親人去世、兄弟離世,一個比一個逼格,而且無論是高冷的jazz-blue-kit,還是躁動的朋克-放克-殺馬特,都一個比一個有腔調,甚至還有充斥著血腥暴力的死亡重金屬——比如伍佰的:讓我將你心兒摘下,試著將它慢慢融化~~~」雲臻說著說著,就扯起老鴨嗓唱起來,聽得王言芳咕咕發笑。

「幹嘛呀。」雲臻在王言芳手背上拍了一下,「雖然俺五音不全,但俺是用愛在認真地唱,所以你不要笑話我。」

「愛?你覺得……愛情是什麼樣子的?」

「愛情像春天的雨水,滿含希望;像夏天的花朵,熱烈輝煌;像秋天的果實,飽滿芬芳;像冬夜的火光,溫暖明亮。愛情不是一味索取,也不是一味付出;不是無度的依賴;也不是無謂的狂歡;不是一廂情願的痴念,也不是一橫到底的強求。愛情應該是不離不棄的陪伴,是兩情相合的喜悅,是兩心相印的感動。」

王言芳瑟然一笑。她聽過一句話:所謂愛情,就是用盡全力,陪你去到我力所能及的地方!可是,自己只是個平凡的少女,而雲臻將來想要到達的紫清天境,自己真的能夠力所能及一直陪伴著么?

※※※

這是一個散發著憂傷和燥熱的夏曰午後,兩個少年少女坐在白沙湖邊,談論關於愛情。

王言芳將頭枕在膝蓋上,側過臉頰問雲臻:「其實你這麼優秀,為什麼在我面前的姿態卻是低微呢?」

「因為愛情和優秀與否無關啊,愛情本就是卑微的。我們不擔心自己配不上優秀的人,我們只擔心自己配不上喜歡的人。」

雲臻捧起一抔細沙,再一縷縷重新倒回湖水中,看水面上的波包一層層迭盪,像極心裡泛著的情波,柔聲道:「戀上一個人的第一感覺,就是自卑啊——會責備自己為什麼不夠帥,為什麼上下課不是和你騎行在同一條馬路,看到你被蹭傷,也會責備自己為什麼沒有提前擋在你身前為你承受,甚至連自己不能像你一樣喜歡吃辣,都覺得是一種錯誤。」

「是啊,那個時候真的是很純真。」王言芳撲棱著長長的好看的睫毛,「猶記得我們剛進入廬陵學院成為同班同窗,每次明明都是你關照我、對我好,可每次也都是你主動的帶著羞怯低頭說一句: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也許這就是愛戀吧。只要能為你付出,於我便是最大的滿足。」

王言芳呵呵的笑,又問:「眾女生中,雲致、小婷跟你的關係比我更加親近,而羅靜、羅周香同樣也跟你交情深厚,她們相貌、性格、聰慧全都在我之上,為什麼你偏偏看上了我?」

雲臻:「喜歡,就一定要弄清楚為什麼嗎?」

「你以為呢?」王言芳捏著小拳拳在雲臻膝蓋上錘了一下,「喜歡的意義,不就是先用一分鈡去愛上一個人,然後再用一百萬分鈡去弄明白為什麼會愛上這個人么?」

雲臻以手支頤,細細想著,半響,抬起頭:「剛進入學院的時候,也正是我剛加入沐澤堂,那是我最困難的一段時間,常常是大事小情一團糟,連吃飯和休息都顧不上,跟其他同學的節奏也合不上拍,大家對我敬而遠之,只有你是用真誠和真心來對待我。」

王言芳搖頭:「不對。那個時候羅靜、項媁對你也很好。」

「那是不一樣的。」雲臻跟著搖頭:「她們對我好,是因為能互相提供幫助。而你是很單純的想對我好。我一直記得,那時你去食堂打飯每次都會額外給我帶一份,遇到好吃的菜,你都會留著回來和我一人一半分享,我口味清淡不吃辣,所以你都會耐心細緻的把辣椒挑出來,再給我配一杯濃度剛好的原味珍珠奶茶。」

「就這麼簡單的原因?」

「這很簡單嗎?」雲臻反問王言芳,不等回答,便說下去:「王,你知道嗎,其實看似簡單的東西,才真正不簡單呢——當你把一樣事物看成簡單,那是因為你把它做成了一種習慣啊。便是在這些習慣里,才能真正深刻的看出你對我發自內心的愛護與體貼呀。」

「就好像你在你家葯堂里給病人抓藥,每次你都會額外再套上一個大袋子讓病人拎起來更加方便,或者像學院門口賣油茶的那位阿婆,每次她都會用雙手捧著油茶遞給院生——看似不經意的簡單小習慣,卻是對他人的尊重與博愛。而且,也是因為簡單,所以才更為感動呢——愛,原本不就是很簡單的么?」

「沒想到你對我會有這麼高的評價。」王言芳有點自嘲的笑了笑:「可是你高估我了哦!你知道,我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又是急性子,所以我對你的關懷和愛護也許是純粹的,可我對你的體貼入微,卻最多只有一兩回而已,雲公子您可別看走眼啦。」

「沒關係。」雲臻溫柔的凝視著王言芳:「在你這裡,也許只是一兩回,在我這裡,便是最美好的青春。」

王言芳被他凝視得臉紅髮燙,內心裡卻滿滿地感動,她埋下頭掩飾自己的羞澀,半響,又想到另一個問題:「那按你所說,小婷她對你的關懷和愛護要更純粹、更體貼啊!」

「客觀而論,小婷是比你對我更好,只有一點——第一個走進我生命中的女子,是王言芳不是羅心婷。」

「那你是什麼時候對我有……有……那種懵懂的……feeling?」——問得很踟躕、很羞澀,一如暗戀少女的情思。

「大約是三年前冬天,我被落馬山馬賊所傷,你也為我擋箭而傷,昏迷中醒來后的那個中午我走出房門看見你仰望天空,雪后初霽的陽光掠過你柔順的睫毛折入我心房,我心中某個地方開始悄悄融化了。」——答得很婉約、很用情,像四月的物語清香。

「那你又是什麼時候發現我完全走進了你生命中的?」

「大概是我曾經在廬陰山上遇到一隻見所未見的妖獸,我的第一反應竟不是持劍防備而是想著拍下來給你看。過後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了,因為我的心不屬於自己了。」雲臻回憶道:「可惜後來我把那隻妖獸的畫像給你看的時候,你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其實……」王言芳抬起頭,看著雲臻:「你知道嗎,很多時候我會假裝對你漫不經心或是刻意迴避,並不是因為女人天性上的矯嬌做作,而是因為你對我太好了,可我對你卻無以為報,所以,我會愧疚,會自卑。」

「這樣啊……」雲臻詫異的語氣喃喃著,心裡不能理解:一心一意對對方好,怎麼還會引起對方的負面反應呢?此時的他,全身心沉溺於愛河中,自是當局者迷:感情的世界,不能太過自我,否則終將只是孤家寡人;卻也不能處處都用情太過,否則會壓的人踹不過氣。

此刻他知道了王言芳心中隱藏著的愧疚、自卑、逃避的一面,便有心想為她紓解,道:「王,我給你講幾段故事吧?」接著說了《挪威の森林》里直子與渡邊之間、《一個民國少女的曰記》里文樹新與Y先生之間、以及《紅樓夢》里賈寶玉與林黛玉之間三段愛情。

王言芳認真聽完,反問道:「你講的這三段愛情,似乎都不是幸福的結局呢?」

「但它們都很唯美呀。」雲臻道,「這世界上的經典愛情,成功之處都是一樣的唯美,失敗之處則各有各的不幸。文樹新小姐與Y先生落得那樣結局,是因為太過強求和痴迷,以至於把放縱誤做為勇敢;賈寶玉信誓旦旦的說「弱水三千,我獨取一瓢飲」,可他的愛過於自我,他眼中只是看到林妹妹的仙子出塵,看不到林妹妹的倔強自閉、孤苦無依。渡邊給予直子的愛,雖然任性自由,但卻透明,而最後落得那樣結局只是因為其他因素,並不能歸咎於愛情本身。」

「你這樣的說法,未免過於理性!戀愛本身便是一種情愫、一種感性。用理性是擦不出愛情的電光。」

「呵呵呵,那我是第一次投胎做人,也是第一次談戀愛,沒什麼經驗嘛。可是愛情是人世間的最美好,而美好的東西,總是脆弱、總是短暫,所以愛情不單單要修成正果,更是要去經營和呵護,而這個,則正是我講的那三段愛情故事裡所欠缺的。」雲臻撓著頭,呵呵的笑,看得王言芳不禁莞爾,女生的直覺告訴她,雲臻的分析仍然是模糊的、不客觀的,可她自個兒也是一片懵然,理不出個頭緒,所以只好使勁地朝雲臻撅著嘴,以示不服。

愛情這東西,按佛家來說,只可慧劍斬斷,卻無法破解。換句話說,陷入愛情的人是無法看破愛情的,能夠看破愛情的人,說明他是不需要愛情了!所以雲臻給王言芳分析了那麼多,卻也無法看到最核心的問題,那就是:變通!——愛情不是一條道跑到黑,遭遇挫折時應該懂得變通。不過雲臻最後一句是對的:愛情需要經營和呵護——兩個人能彼此喜歡,源於欣賞和投緣;兩個人能相愛一生,需要珍惜和感恩。

王言芳順著雲臻的話問道:「那你怎樣經營呢?」

雲臻:「比如刮大雪的冬天你突然想吃可愛多了,我就牽著你的手跑完一整條街買來,而假如你忽然又任性的不想吃了,那我會對你說:『Darling,我跑得口乾舌燥的,所以我想向你賒欠一份愛,你願意陪著我一起吃這份可愛多嗎?』而如果哪天你心情不好了,我就拉著你的手去美食街從頭吃到尾,讓你的胃和心情總有一個得到滿足。如果你心情很好呢,我就和你一起去花間任性地跑著,跑累了就編個花環給你戴上,然後背著你……哦不,是馱著你(說這話的時候雲臻迅速估算了一下王言芳的地心引力以及自己的腰力),說:『陌上花發,可緩緩回家嗎?我給你做鮮花餅。』倘若這個時候你想聽唱歌,即使我唱得不好,也會大聲給你唱的。」

「咋滴,你還想馱著本小姐回家啊?本小姐可是很重的哦。」

「沒事,愛情的力量是無窮的,俺駝得動。」

「哈哈。」王言芳抓起雲臻的手,笑嘻嘻的拍著,「那如果……以後我有對不住你的地方,或者……讓你討厭的地方,你會怪我、怨我嗎?」

「不會。」

「為什麼?」

「因為愛啊——有多少愛,就會有多少原諒和理解。」

「真的嗎?」王言芳忽然覺得很開心,心中喜悅迫切的想要抒發出來,風吹起來的時候,吹動著蒲公英滿山飛舞,她想象著好像已經置身於雲臻所描繪的紫清雙園裡,便光著腳丫在白沙上追逐著,「小雲臻,雖然這些不是風信子,但你看它們自由自在的飛舞,像不像你想象中的紫清雙園啊?」

雲臻沒有答話,忽然閃現在她面前,一伸手,從袖口取出來一頂不知名花草編織成的花環給她戴上,鮮艷熱烈的花瓣梳理著她的長發飄飄,讓她覺得自己在風中奔跑的時候,也變成了一朵無拘無束的紫風信子,她雙手攏在嘴邊圍成喇叭,對雲臻喊:「小雲臻,我想聽唱歌了,你快唱給我聽……」

雲臻愜意一笑:「遵命,CEO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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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清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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