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固執己見
淳于東鄉和拓拔仲卿繼續在北淵進行著小規模衝突,淳于每每強攻,拓拔仲卿總是憑藉險要的地勢進行防守,決然不出兵。這樣的情況從開戰持續至今,兩族每日消耗著大量的糧草補給,卻沒有收穫任何成效,搞得淳于東鄉氣急敗壞,直罵拓拔老東西心眼多。
罵得多了,不堪入耳之言難免會傳到被罵人耳中,拓拔仲卿聽到也不生氣,眉頭一挑,反而笑了。
副帥不明緣故,以為拓拔心量大,還奉承說:「丞相豁達大度,不與那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一般見識,屬下佩服。」
拓拔仲卿聽了卻擺擺手,依舊笑道:「不不不,我不是寬容,我是在幸災樂禍。」
這下副帥明白了,魔族在北淵的據地周圍人煙稀少,缺乏糧草供給,而妖族背靠富碩的城池,糧草供應完全不用擔心。拓拔這是故意跟他們耗,然而妖族耗得起,魔族卻快耗不起了。
……
天庭,雨神青殿內。
柳文竹手持北淵最新的戰報,行至前來她宮裡做客的夏炎跟前,往他面前一丟,同樣幸災樂禍:「拓拔仲卿以攻為守,快把淳于東鄉逼瘋了。」
夏炎拿起戰報展開來看,其上所書仍如從前一般,兩軍壓境岌岌可危,卻從不曾見大規模出兵,拓拔仲卿一直吊著魔族,兩軍雖然沒有太多傷亡,但是魔族一方的糧草補給卻頻頻告急。
柳文竹一拍手:「拓拔仲卿還真是個人物,用緩兵之計拖得魔族無計可施,聽說魔都那邊已經派人往北淵押送糧草了。」
「魔都與北淵相隔千里,這樣下去絕不會長久,我猜魔帝很快就會撤兵的。」夏炎合了戰報,頗為自信地分析道。
柳文竹搖搖頭,不太贊成:「我看不一定。魔帝心氣兒高,又跟妖族積怨頗深,他不會輕易撤兵的……實在攻不下來,替換主帥倒有可能。」
「也許吧,」夏炎不愛與人過分爭辯,退一步道,「聽聞那位淳于右相行事固執魯莽,讓她跟拓拔那個老油條對抗,絕對沒有好果子吃——太子奕青或者大將軍霍長風倒還能有幾分勝算。」
「嗯。」柳文竹頷首,提起奕青,她不免又想起白隱,不自覺嘆了口氣,「不知白隱妹妹在魔界過得如何,我與她多年不得相見,連封往來的書信都沒有,只能從你口中得知些她的近況,我著實記掛得狠……哎,隱兒近來可與你聯繫?」
「沒有。」夏炎果斷搖首,舉起茶杯假裝喝水,掩飾撒謊。
白隱昨日才跟他聯繫,他們兄妹二人一年也聯繫不了幾次,而且次次都是通過耿春傳話,夏炎連她一封手書都得不到。不過也沒辦法,天族水神與魔族太子妃互通有無一旦被天帝或者有心人發現,那就不好辦了。
昨日是耿春的同僚徐無常前來傳話的,他向夏炎傳達了白隱要求懸機閣在天庭全面蟄伏的消息,夏炎一早就發覺不對勁,只是在天帝眼皮子底下不敢輕舉妄動,眼下得知白隱接手處理此事,正合了他心意,因此極力配合白隱,將安插在天庭四處的諜者全部撤出。
他不能將此事告訴柳文竹,害怕有朝一日一旦暴露,會牽連到她。
但柳文竹畢竟是夏炎在天庭為數不多的密友,夏炎與白隱不同,他不擅撒謊,更不屑於在朋友面前撒謊。欺騙柳文竹是他不得已而為之,他也時常感慨,自己何時也開始了偷偷摸摸見不得光生活,想了又想,大概是從一百年前向逃亡人間的白隱伸出援助之手的時候罷。
他只求為人處事問心無愧,在不傷害別人的前提下顧好自己,必要之時力所能及地維護他以為的正道。他自己心裡有一桿秤,這桿秤的計量方式與任何人都不同,但這種不同卻在冥冥之中害了他。一味追求公平正義最終被猜疑和權謀顛覆,他的執著害了自己,在短短五年後,將自己推向萬劫不復。
在夏炎與柳文竹討論的同一時間,祝融也沒有閑著,這位「外表與內心極其不符」的火神大人在當年妖魔和親之事上吃了土之後並沒有萎靡太久,很快便憑藉著多年積累的人脈和天帝的寵愛重回巔峰。和親之事給了他教訓,提醒他白隱雖然身在魔界,但手仍然能伸到他身邊。那之後他才開始真正留意夏炎與白隱的動向,然而夏炎在天庭如同一個透明人,小魚小蝦在海里打個滾兒都比他激起的風浪大;白隱又離天庭太遠,魔族太子防守周密,他探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於是他把手伸向了懸機閣,經過多年的堅持不懈終於趁著妖族與魔族打仗的當口發現了漏洞,在調查耿春等人的同時甚至還意外收穫了汐照。
汐照從天庭回到魔界的第二日,天帝便把祝融叫了去。
「朕按照你的計策,試探了阿照。」
祝融站在殿前,雙手縮在朝服袖中,期待地問:「那陛下可有探出什麼?」
天帝搖首道:「她靜如死水,朕什麼都看不出來,或許她是真的不知自己的身世。」
祝融自然不信,他認為細作這類人最擅長偽裝,天帝每日面對的都是對他唯唯諾諾的人,長年下來精神麻木,眼力見可能連個小奴才都不如,汐照這種優質細作,瞞過天帝自然不成問題。
因此祝融欲請求讓他親自見見汐照,不過話未開口,天帝又道:「妖魔邊境暴亂一事,魔族查出是我族所為了。」
祝融微微吃驚,天帝便把汐照那日帶來的證據讓祝融看了。
祝融看完,心情還算平靜,語氣森然道:「他們發覺了又如何,魔族與妖族之戰已然開啟,豈能憑藉一個解開的誤會輕易收兵?」
天帝雙手撐在案上失望地搖頭:「此戰魔族始終居於下風,依朕所見,魔族為了及時止損很有可能將此事作罷。朕萬萬沒想到拓拔仲卿會以守為攻,你原本信誓旦旦說他們會打得很慘烈,如今卻如同蚊蟲叮咬略微痛癢,實在達不到朕的預期。」
祝融也明白自己的拱火計劃落空,無從狡辯,只好跪下來請罪。
天帝揮手讓他起身,並不責罵:「戰事自古風雲多變,不怪你計算不準。」
「那陛下,我們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兩族無傷撤兵嗎?」祝融不死心地問。
天帝沒有接話,他眯起雙目,神色微妙,手指在桌面上有規律地敲著。
說回魔族,奕青得到蒙遠調查出的切實證據后,第一時間趕到伏魔殿求見魔帝,向他講清了製造邊境暴亂的罪魁禍首是天庭,為的就是讓妖魔兩族鷸蚌相爭,天庭坐收漁翁之利。魔帝相信了他的話,也看了他提供的證據,然而卻堅持不收兵,還罵奕青膽小畏戰,說他從一開始便主張求和,絲毫沒有魔帝未來繼承人的氣質。奕青與他爭辯了兩個多時辰仍然無果,最終被趕了出來。
蒙遠站在殿外聆聽了全程,見奕青頹唐地走出來,擔憂道:「陛下一意孤行,該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奕青突然端出了霍九離天不怕地不怕的態度,兩手一伸,漠不關心道,「就這樣耗著唄,補給方面我們耗不過妖族,淳于右相又打不過拓拔仲卿,耗到最後大不了兩敗俱傷!」
他深吸了一口氣,站在伏魔殿前肆無忌憚地伸了個懶腰,還打了個哈欠,懶懶散散地往外走。
蒙遠跟在身後問:「殿下,我們還回軍營嗎?」
「回什麼軍營?!」奕青大袖一揮,瀟洒道,「我再拚命幹活也說不動父皇,回東宮!」
他這下徹底明白了霍長風最開始為何直接選擇擺爛,把自己鎖在府中閉門不出了,因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勸不動魔帝。奕青仰起頭扭扭發酸的脖子,心裡暗罵自己太傻,他自嘲似的笑了一聲,大踏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奕青風風火火地邁進家門,眾人猝不及防沒來不及迎接,以為他有什麼要緊之事,急忙為他讓開一條大道。卻看他回到家直奔前殿書房,啪嗒使勁把門一關,把自己鎖在裡面自閉。
白隱見他火急火燎地回來卻什麼都沒幹,再加上之前的事,心裡已經猜到了七八分。蒙遠欲向她解釋,她卻自己說穿:「殿下是在父皇那裡碰了壁,生了悶氣,才回來把自己鎖在屋裡的吧?」
蒙遠頷首,直呼太子妃對殿下了如指掌。
「夫人,您要不要去看看殿下?」汐照問。
「不去,」以為白隱會說好,不想她竟無情拒絕,「等他氣消了想通了自己就出來了。」
可他自從上午回來,直到晚上也沒有出來,午飯與晚飯都沒吃,妖魔不像神仙一樣能辟穀,連續幾日不吃飯。白隱心中擔憂,可是表面上仍裝作漠不關心的模樣。
「夫人,您去勸勸殿下吧,生氣也不能氣壞了身子。」蒙遠也忍不住請求她。
白隱一面往香爐里添香,一面氣定神閑地回答他:「你們比我了解他的脾氣,他心裡過不去的事誰勸也不行。不過這樣慪著也不好……」
白隱把香勺放下,心裡蹦出一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