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解之局
嬴不疫半轉頭,斜著眼問道:「如果沒有《明王別錄》,你又該如何?」
「即便沒有遇到你們,洪峰一樣會打,」姬添興堅毅道,「就算你們沒有回頭,承襲大掌教這一局還是會賭。我已近四十,再不搏勇氣也要磨沒了。」
「知道了。」
嬴不疫化身清靈蒙血,從半山腰閃至谷中央,無盡的烈焰如約而至,熟悉的「內景」之鬼重現眼前。
「這火真是長了眼了,」姜飛白望著山下自語道,「怎麼死禿子在哪這火就撲向哪兒啊?」
而嬴不疫看見的卻是,密密麻麻奇形怪狀的「小鬼」不約而同地向他靠攏,一個個紛紛亮出獠牙似要將自己生吞活剝。
「這種狀態對你們還是太仁慈了些,那就看看這個,不知能否勾起你們曾經的夢魘!」
見他雙臂掄圓,金色巨猿捶胸而起,連嘶吼聲都像極了猿嘯。紅著眼掃視一周,頓足道:「來啊!」
狂躁蒙血一出,「小鬼」們當真不敢上前了,有意識般後撤。但數量實在太過眾多,雖不再上前,但還是把他圍了起來。
圍而不打該是想把嬴不疫給生生拖垮,他也知道這個道理,試探性出了幾拳。但結果卻與之前一樣,攻擊穿過了「小鬼」的身體,可以說是一點效果也沒有。
見無有效手段,只能無奈退出內景回到幾人身邊。
「七公子,愛莫能助,」嬴不疫拱手道,「不靈啊。」
姬添興搖了搖頭:「不是不靈,是不到家。從未見過有人能逼退烈焰,在我們看來,這些火像是怕你一樣,只是將你圍住但沒有進一步攻擊的意思。」
「如此說來那就是因為最後一卷沒學會了,」嬴不疫無奈攤手,「最後一卷也看了好久了,該看不懂還是看不懂,就如同天書一般。如今這倒行正施也算信手捏來了,吸納來的自然之力根本無法催動最後一招。如果真按你所說,先覺者可能已經在來的路上了,現學應該是不趕趟了。」
「你這最後一卷是不是沒有催動的具體描述,」姬添興試探道,「只有類似經文的抽象概括?」
嬴不疫抬眉看了他一眼,長舒一口緩緩點了點頭。
「那確實沒辦法了,」姬添興少見的有些沮喪,「真正頂級的技法都是這樣,越到最後越不考校天賦與實力,需要的僅是參悟。悟了,一飛衝天;悟不了,原地踏步。」
姜飛白聽后不知為何顯得很興奮,一臉得意道:「要論悟性,我還沒見過有人能與禿子並肩的呢。先覺者多久能到?說不定還能一睹神跡。」
「這可沒法說,」姬添興不屑道,「還沒有哪個探子有能力去窺探先覺者的。實不相瞞,先覺者與紅楓的狀況還是封域老天爺私下告訴我的。」
姬雨澤瞪大了眼,好奇問道:「那你咋知道他會來?說不定在老窩當烏龜呢。」
「七公子見笑,」李浮訕笑道,又轉身回答了姬雨澤的問題,「異族起事誓要滅我族人斷我傳承,本來封域就沒打下來,好容易打下來的魔域又失守了。眼下這種局面,你別說先覺者會來,就算紅楓樓主親至我也不驚訝。」
姒天嵐輕咳道:「那不至於,他被我奶奶牽扯著,可沒攻城拔地的閑情雅緻。」
嬴不疫望著谷外的諸多異族,看著姬添興略帶愁容的臉,想著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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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遠大掌教的話,念著立舛之時的豪言壯語,終於下定決心+沉聲道:「給十歲以下的異族一條活路,我願意陪你賭一把。」
「我答應你,」姬添興想都不想就同意了,隨即又看著他的眼睛反問道,「情況顛倒,異族會給我人族孩童一條活路嗎?」
嬴不疫嘴一咧,輕笑道:「不會。」
「那為……」
「因為彼此不同,殺未必對,放也未必錯。不是非要問鼎天下,放下屠刀鑄劍為犁才是王道,更是正道。今日情勢所迫,由不得我願意或是不願意,相比較而言我寧願負罪萬里也不願人族一敗塗地。」
姬添興隨聲笑道:「罷了,行事相悖好在初衷相同。會按約定辦事的,不過要先將他們關進監室,必要的洗腦改造還是要做的。」
「甚好,」嬴不疫再度化身清靈,「欲再踏火海,讓我一睹天下最殘酷的景象吧。」
隨著他再次端坐業火中央,姬添興一聲令下,數以萬計的異族生靈將被推入火海。煉獄?地獄?均不及這人間獄。
手無寸鐵的異族被集中在山腳下,身前火海身後刀山,進亦亡退亦亡。有道是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也不知誰大喊一句:「左右是個死,跟他們拼了!也算為族盡忠了!」
「拼了!」
「殺!」
生死存亡之際,任何一點異動也足以讓人爆發出生的渴望,整個異族像被點燃了一般群情激憤。眾多黑衣人見狀沒有第一時間鎮壓,反而不緊不慢地把刀架在數百名孩子肩上,孩子果然是最有力的擋箭牌,此舉一出狂躁的人群居然靜了下來。
姬添興牽著淚痕滿面的靈兒走到最前面,向眾多異族低聲道:「你們死他們生,你們不死我送你們死,然後他們跟你們一起死。爾等踏我山河戮我族人時,可沒給我們這樣的選擇題,相較之下我們算仁義了。」
聲音不大調門不高,卻憑藉強悍的實力硬要聲音在整個山谷回蕩,重重砸進異族百姓心中。
一個五旬老漢咬著牙顫巍巍走出人群,老淚縱橫地指責道:「你們打仗與我們有什麼關係?老朽一家從未傷害過任何人,怎地就要落到如此下場?」
「是啊!」
「講不講理?」
「誰殺的人你們找誰去啊?跟我這老婆子過不起算什麼英雄?」
眼見人群再次躁動,未等姬添興說話一旁的姬雨澤就大笑起來:「哈哈哈哈……爾等匹夫可真是要笑死我。給我聽好了!帶頭起事的是不是爾等族長?身先士卒的是不是爾等兒郎?他們為非作歹時爾等是不是也分了一杯羹?他們吃的是爾等種的,他們穿的是爾等縫的,他們的兵器都是爾等打的!怎麼能說沒有關係?兩族交戰只有你死我活,沒有誰是無辜的!待爾等都死了就下去問問那些人族百姓,問問他們想不想食汝肉寢汝皮!」
嘶吼之聲宛若雷音,再看人群年輕一點的依然不忿,老一點的卻漸漸低下了頭。
姬添興也懶得再廢話,扯著靈兒的辮子就把她拎了起來,臉上的蔑笑也變得狠戾起來:「速速決斷,若不決斷本座就幫你們決斷。」
手臂漸漸後仰,似要將她扔出去一般。
此刻靈兒已經顧不得疼痛,口中不斷叫喊著:「娘!娘!娘!」
尖銳的喊叫聲攪得人心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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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間最無奈的取捨莫過於此。
「靈兒!大人,高抬貴手啊!」一個拘纓族婦女衝出人群,想要去奪回孩子卻被冰冷的鋼刀攔住了去路,一臉怨恨地盯著姬添興,嘴上的話無奈軟了下來,「大人,您……說話可要算話……啊。」
姬添興緩緩點頭,冰冷道:「算話,本座還不至於騙你個鄉野村婦。」
「好!我去,我去,我去……」
拘纓婦女反反覆復念叨著這句話,一邊說著一邊倒退,眼神一直沒離開過自己的孩子。
「娘!娘!你不能去!娘!」
「靈兒乖,」婦人面朝女兒,最後一次整理了一下散亂的頭髮,擠出最後一抹微笑,「好好活,娘會一直看著你的。」
隨後毅然轉身,推開攔路的親友,在眾目睽睽之下縱身一躍直蹈死地。
或許她本想去的淡然一些,但烈火加身實非異於常人之堅硬意志所能忍,還是慘叫著掙扎著亂撞著,漸漸歿於火海化成飛灰。
姒天嵐靠近已滿頭是血的靈兒,輕輕捂住她的眼。她絕望地亂蹬亂揮,打脫了姒天嵐的手不說還一口咬了上去。姒天嵐低著頭,任由她在自己身上製造傷痕,惡狠狠地從姬添興手中奪過靈兒攬於身後。
姬添興將手中的殘發信手一扔,朝人群再度說道:「三息,就三息。三息過後若不選擇,那你們就一起去吧,別說本座沒給你們機會。」
短暫的平靜之後,五旬老漢抽泣道:「希望大人信守承諾,我家孫兒有勞照顧了,老婆子咱們走吧。」
一旁的老嫗微一點頭,挽著他的胳膊共赴絕路,縱使身後的孫子喊破了嗓子也沒敢回頭。
在他的帶領下越來越多的人踏入火海,谷中的慘叫與山上的尖叫交織在一起,就算鐵石也該融化了。可惜,姬添興的心比鐵還硬,比鋼還堅。
最終萬計人群僅有千名年輕人沒有選擇自絕,個個悲憤欲絕準備做最後的搏殺。
姬添興回身揮手,一陣刀兵過後,一具具屍體被拋屍火海。
李浮哀嘆道:「不疫啊不疫,要麼不做要麼做絕,為什麼非要留下這些孩子呢?如此血海深仇又豈是所謂『洗腦』能洗掉的,仇恨不還是傳了下來。」
嬴不疫自然聽不到李浮的哀嘆,因為他已業火加身了。
看著不斷升騰的火勢,看著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鬼」的行列;聽著世界最凄涼的聲音,聽著身邊一聲聲戾笑,他彷徨了駭然了。
「這就是你要的普渡眾生嗎?」右面清靈蔑笑道。
「殺!殺!殺!斬草除根!死得越多我越興奮!」左面狂暴興奮道。
一人雙面,冤魂纏身,所行一切都與先前所想背道而馳。
右面突然安慰道:「罷了罷了,戰爭就是這樣。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是止戮的必要環節,沒有勢均力敵的實力就只有被單方面屠戮的份兒。」
左面卻調轉槍頭話鋒一變:「就是安慰自己而已,殺戮就是殺戮,為了止殺而殺這不是自欺欺人嗎?」
「你們能閉嘴嗎?!」嬴不疫呵斥道。
但說完便自查不妙,自己一身黃裟端坐在白色空間之中,清靈與狂暴竟然分列兩旁!一人三相,孰假孰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