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暗夜
赤腳猜到了他們的意圖。
扶嶼手裡目前拿著和魔族一樣數量的無妄之魄,而最後一塊關鍵的火魄,已經按照魔族的計劃,由自己親手送給了阿飽。
這樣一來,天族將穩勝一籌,而魔族,正好有了起兵的動機。
另外,扶嶼體內鎮壓的正是魔神內丹所化之焰,若魔族計劃真成,那扶嶼留在天宮,還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待到外面一切平靜,赤腳悄無聲息的離開赤淩殿,親自將黑蛇秘密送下天宮。
自從天帝沉睡,赤腳也備受太子青睞,各項天令和機要之事基本都會與他商量后決定。
而天宮現在皆人人自危,明眼仙者見赤腳頗受器重,自然再三禮遇,小心避讓。
所以,赤腳夜遊南天門一事,並未引得半絲懷疑,反而那守門的仙兵親切的看著他勸解。
「大仙若有難解的困惑,不妨去找司命星君開解開解,也免得憋在心中,傷了仙體。」
赤腳淡淡謝過,就坐在南天門的台階上,望著黑壓壓的上空,摸出酒葫蘆灌了兩口。
仙兵見狀嘖嘖嘆息。
這大仙,瞧著的確是心事重重啊!
待到夜色更重,值守的仙兵忍不住打起瞌睡來,赤腳這才站起身,緩緩走下階梯。
黑蛇悄無聲息的從他袖中飛射而出,周身包裹著赤紅色的靈力,並未泄露一絲魔氣。
一道意念再次傳來。
「赤腳大仙,切記莫要違背尊上命令,你與那海界洞裡頭的,能不能活命可就看這兩日了!」
「成,則無上榮耀,敗,則粉身碎骨......」
聲音漸漸遠去,赤腳漠然的立在原地。
正欲轉身之際,忽然聽見一聲嬌喝。
緊接著,一道綵衣少女忽然從南天門俯衝而下,追擊那道蛇影而去。
「郡主莫追。」
赤腳抬手,一道靈力赫然阻攔住追柔的腳步。
一旁迷迷糊糊的仙兵猛的嚇醒,慌張跪地請罪。
「為何!」追柔急道,「那可是魔族!」
「窮寇莫追,再者,這般深沉的夜色,難保魔族不會有其他計謀。」赤腳淡淡回答,「我已經施法,想必那魔族怕是不死也難以安全返回。」
追柔眯眼看去,果然見那黑蛇的身上有赤紅色的靈力光暈,這才微微舒了口氣。
「有大仙在,定保我天族安然無憂。」
「自然。」
兩人客氣的交流后,赤腳狀似無意問道:「郡主怎能發現那黑蛇的蹤跡?」
「許是脫離佛境不久,對邪祟之氣較為敏感罷了。」
追柔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這才行禮道別。
南天門不遠處立著個唇紅齒白的少年,瞧著仙力薄弱,一身清透單純的模樣。
赤腳對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眯起了雙眼。
「思年!」
追柔笑盈盈的走過去,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
「看什麼呢,走啦,我們趕緊回去休息。」她有些懊惱,「聽說海君和阿飽也在天宮呢!今日回來的晚了,待明日我們再去找他們。」
她絮絮叨叨的說著,扯著思年就往回走。
思年應聲,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南天門外,幾乎要與黑夜融為一體的赤腳大仙。
這人......
他悄悄皺起眉頭。
自幼生活在蝸境的他雖仙法學的潦草,卻有著一顆敏銳的心。
明明追柔都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可他方才明明看見,赤腳大仙眼中一閃而逝的殺機。
他剛剛想殺了追柔!
這個想法令他不寒而慄。
是因為追柔出手滅殺魔族妖孽嗎?可他為什麼要阻攔?
思年有些想不明白,正猶豫著要不要告訴追柔,又怕一切只是自己多餘的猜測。
「所以,你都不知道有多麼巧!」追柔眼睛亮亮的,邊說邊手舞足蹈,很是愉快,「這阿飽竟然和我的表妹重名!只不過我的表妹是天族公主,幼名很少有人知道而已。」
思年的思緒頓時被打斷,他也有些驚訝的看向追柔。
「天族公主也叫阿飽?」
「幼名啦,除了父神和我們幾個親近之人,幾乎沒有人這麼喊她了。她的尊號好像是叫......」
追柔皺著眉思考起來:「叫什麼來著?我記得好像很熟悉......」
思年見她想的苦惱,忍不住想勸兩句,這些瑣事,想不得就想不得了。
「啊!」她忽然爆出一句驚呼,緊接著臉色有些發白。
「我想起來表妹尊號叫什麼了......」
追柔忽然頓在原地,聲音有些顫抖:「我的小表妹,幼年的時候受德望尊者教導,曾賜予她尊號......」
她慌亂的視線與思年交匯。
「正是叫『無妄』。」
兩人之間的空氣有些凝結。
思年慢慢睜大雙眼,臉上也透出一分難以置信來。
「你的意思是......最後一魄,有可能就在你小表妹身上?」
「不然,怎麼解釋扶嶼海君和阿飽也一起來到了天宮?」她有些哆嗦,目光中充滿了掙扎和憂慮。
「我不能讓他們傷害小表妹,如果必須取走小表妹的精魄而召喚神器的話,那我寧願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她斬釘截鐵的說完,然後盯著思年垂下的頭,目露愧疚。
「我知道......神器復出是解除你們蝸族世代困境的唯一辦法。」追柔聲音苦澀,「可我可無法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人因此喪命。」
「小表妹,是自幼與我一同長大的,我們之間宛如親姐妹,我不能任由危險傷害到她......」
思年小聲道:「別著急,說不定會有辦法的。」
雖然知道這也許是安慰之詞,可兩邊的掙扎讓追柔再也無法深入思考。
「我現在得去看看錶妹。」
她忽然調轉方向,往鸞火殿快步走去。
「現在很晚了,你突然前去很有可能引發其他猜測的。」
思年急忙攔住她:「等明天一早,我陪你去,可以嗎?」
「可是,扶嶼他們回來已經有幾天了,我實在擔心......」
追柔雙目閃爍,眼中儘是焦急。
「明日再去。」他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皺起眉頭,鄭重的看著她。
「天族公主定然安然無恙,否則我們歸來的時候,天宮就已經亂了。」
這話令追柔稍微平靜下來。
的確,回宮這一路上,沒有聽到半絲消息。
也許......是消息封鎖的太好,也許,表妹真的沒事。
深深吐出一口氣,追柔看著眼前鄭重其事的少年,苦笑著:「想不到遇到事情,你竟比我還冷靜,而且,這膽子也變大了很多。」
她抬起下巴,示意自己被拉住的手臂。
思年臉上一紅,匆忙放下,局促的低下了頭。
「畢竟事關你的親人,慌亂是正常的。」他喃喃道,「我,我剛才一時冒犯,希望你不要生氣......」
追柔見他同自己道起歉來,還一本正經的求諒解,頓時呆住。
正常人這時候不應該順著杆子往上爬,說兩句好聽的哄一哄嗎?
她哭笑不得,不由的白了他一眼:「哦,你也知道冒犯?剛才表情那麼嚴肅,還以為你忽然吃了豹子膽。」
見他訥訥不出聲,追柔忽然覺得心裡一下子舒緩了些。
她悄然看著有些不安的少年,眼中閃過一絲暖意。
同思年相伴而行的這段時日,她早已發現了,眼前羞澀內斂的少年實則觀察入微,心細敏銳。
他時時刻刻都在為自己考慮,替自己擔憂,就差沒有把他的一顆真心剖在自己面前了。
她也曾深深的喜歡過一個人,自然也讀的懂思年眼中情不自禁的歡喜與期盼。
曾?
追柔有些愣了神。
腦海中浮現出以前被自己小心翼翼刻畫在記憶里的身影,卻意外發現,自己早已看不清他的樣貌。
哪怕現在提起他的名字,自己似乎也不會覺得過於悲傷。
數百年的愛意,竟隨著這一番遭遇后,漸漸消散起來。
追柔不確定這是因為自己真正遺忘了那段苦不堪言的單戀,還是只是因為與他久未謀面,所以才產生了這般錯覺。
可是,至少在這一刻里,追柔覺得自己腦海中竟滿是眼前之人的樣子。
或笑或惱,關切的模樣以及清澈如水的雙眸......
追柔忽然感覺臉上一陣發燙,連忙低下頭去。
一旁的思年還在小心翼翼的解釋著,她邊聽著,邊埋頭往宮殿的方向走去。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柔柔,你別生氣了好嗎?」
「走慢點,小心腳下啊......」
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先前他們所站立的地方,漸漸顯出一道健碩的軀體來。
赤腳握著酒葫蘆,深深地望著追柔消失的方向。
很快,他再次隱沒了身影,悄然消散在原地。
而在這平靜的天宮之下,八荒之地忽然微微震顫起來。
緊接著,一道又一道魔氣撕裂地底,凝聚成魔族的身影,緩緩爬了出來。
他們的動作很輕,速度卻極快。
若有人在上空俯視,定能看到,此刻的八荒之地,密密麻麻涌動著烏黑的身影,彷彿要將所有的大地全部吞噬。
北荒正值夜的仙兵忽然感到一陣涼颼颼的氣息吹過,睜開了迷迷糊糊的雙眼。
「格老子的,這夜裡越發涼了......」
眼前忽然閃過一絲黑影,他心裡一驚,趕緊揉了揉眼坐起來。
環顧四周,發現並無異常之後,仙兵鬆了口氣,忍不住自嘲起來。
「老子可是仙兵,竟然還開始擔心起魑魅魍魎的事情來。」他慢悠悠又躺了回去,「現在北荒戒備森嚴的很,還有天宮的高手助陣,誰敢跑到這裡來找刺激。」
困意再次襲來,仙兵打了個哈欠,打算繼續沉沉睡去。
哧!
一道輕微的響聲傳來,緊接著,仙兵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歪倒在地,胸口處還插著一柄烏黑的長劍。
一道魔影立在他的背後,桀桀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