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劉大牛腦中昏沉沉的,這一氣急攻心,精神倒是一震,他身上並無銀錢,也無換洗衣衫,褲子冰涼的貼在身上,極是難受。走出一陣,忽聽馬蹄聲響,李妍又回來了。李雪玲遠遠的跳下馬來,她已換上一件白色裘衣,想是李妍之物,更襯得人如畫,顏似玉。她大聲道:「大牛哥,你跟著我們一起走罷。」目中滿是期盼之色,劉大牛心中一暖,他臉頰仍自疼痛,看也不看李妍,說道:「我不去,你姐姐說的對,我跟你們一起不便。」李雪玲道:「我陪你,大牛哥,我才不管別人怎麼說呢,大牛哥捨命救我,你此刻生病,玲兒怎能忍心丟下你一個人?」劉大牛道:「你姐姐好容易尋到你,她會讓你離去么?」李妍冷笑道:「你倒還有自知之明,江湖險惡,玲兒自然由我照顧才是。」劉大牛聽到她說話便有氣,又怕她隨手亂打人,不敢頂嘴,轉向李雪玲道:「我現在精神好了許多,你和她在一起安全些。」他不願再說,轉身而去。
李雪玲搶上兩步,伸手去拉劉大牛。李妍刷的一鞭抽下,喝道:「玲兒!男女有別,你怎能隨便拉他?」劉大牛聽到鞭子風聲,嚇得心中突的一跳,怒目瞪視李妍。李雪玲足下一頓,說道:「我和大牛哥一起,妍姐姐,你若不帶上大牛哥,我就不跟你走。大牛哥幾次捨命相救,我拋下他不顧,爹爹在天有靈,也不會原諒玲兒。」李妍心想總不能讓她做那等無情無義之人,說道:「好,跟上來罷。」劉大牛脖子一梗,說道:「我不去,我為什麼跟著你?你以為你是誰啊?」李妍揚起手中鞭子,李雪玲擋在劉大牛身前,急道:「你再欺悔大牛哥,我連姐姐也不認啦!」李妍怒道:「你說什麼?」李雪玲神色倔強,道:「我不准你打大牛哥!」二人瞪視片刻,劉大牛大起溫暖之感,心想:「玲兒還是真心待我好的,跟這潑婦實有雲泥之別。」
李妍今日兩次服軟,實是尋到李雪玲,心中歡喜之故。若依著她的平日脾氣,早劈頭蓋臉的拳頭打下,不狠狠教訓一頓劉大牛,胸中那口惡氣著實難出。但見李雪玲如此相護,她惱恨之餘,躍下馬來,提起劉大牛擲在馬上,在馬股上重重拍了一掌。馬兒登時邁開四蹄,疾奔而去。她見劉大牛欲溜將下來,喝道:「你敢下來試試看!」劉大牛爬在馬背,驚懼已極,兩旁景物飛速後退,馬兒奔的急速,這麼一來,他如何敢躍下馬背?
劉大牛前世曾被馬兒踢過,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雙手牢牢抱住馬脖子,驚聲尖叫,污言穢語一通亂罵。幸而記得李妍脾氣不好,不敢罵她,沒惹得李妍揮拳打人。李妍伸手托在李雪玲腰間,展開輕功,遙遙跟在身後。見劉大牛騎馬狼狽之樣,不禁好笑。李雪玲擔心劉大牛摔下,但知姐姐脾氣剛硬,此刻求情,只怕大牛哥吃的苦頭更多,於是閉口不言。每每看到劉大牛險些摔下,她小嘴微微張開,提心弔膽,奔到後來,雙目淚光盈盈,幾欲哭出聲來。
不過十餘里,已來到一處市鎮,劉大牛驚嚇半晌,精神更加好了許多。那馬兒倒是乖覺,一見人多,慢慢停了下來。劉大牛滿臉風霜,心想:「李妍個臭女人,這麼害著老子,待會好生揍她一頓才行,否則老子顏面何存?」轉眼看到李妍似笑非笑的神情,劉大牛腹中發狠,面上可不敢露出半點神色。他離馬兒遠遠的,不敢近前,說道:「現在怎麼辦?」李妍哈的一笑,當先走進一間客棧,叫了一桌酒菜,見劉大牛髒亂不堪,皺眉道:「你走去那邊,別和我們坐一起!」李雪玲大怒,心想:「她怎麼看不起人?若沒有大牛哥,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啦!你既是我姐姐,更該好生感激大牛哥才是,卻這般欺悔人。」說道:「大牛哥,我們去別桌。」劉大牛氣往上沖,心想:「我又沒得罪你,你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老子欠你錢不還嗎?你神氣個什麼勁?」他初時見李妍美貌嬌柔,不想性格卻是如此潑辣,登時好感全無,連話也懶得和她說,轉身坐往另一桌。心想此刻身無分文,先吃飽肚子再說,犯不著和她鬥口。
李妍伸臂按住李雪玲,道:「你跟姐姐吃。」李雪玲不允,李妍雙目一瞪,說道:「爹媽都已過世,你現下還不聽我話么?坐下!」她不過十二三歲年紀,口氣間老氣橫秋,雙目這麼一瞪,居然頗有威勢。不料李雪玲向來倔強,她伸手扯亂青絲,說道:「我這麼髒亂,可別污了姐姐桌子,免得姐姐用食沒了胃口。」轉身和劉大牛坐一起。李妍怒氣上沖,伸手拉起李雪玲,往樓上走去。李雪玲大叫:「你幹什麼?放開我!」小二見二人快打起來,忙上前道:「姑娘,您……」他話未說完,李妍飛起一腳,將他踢下樓來。那小二長聲慘呼,半晌才爬起身來。
劉大牛看的目瞪口呆,有心要去相救李雪玲,又怕李妍一腳將他踢下樓,躊躇半晌,耳聽樓上寂靜無聲,心中碰碰亂跳,暗道李雪玲該不會讓她給殺了罷?想起娘臨終前曾說:「你爹爹要你好生照顧李姑娘。」這句話,尋思:「爹爹臨終遺言,我怎能不尊?李妍若好說話便罷,她若用強,我縱然打她不過,也要拼上一拼。」
客棧中酒客不少,有人便道:「誰家小姑娘?這等凶法,也沒人管教一下。」另一人道:「只怕是江湖人物,你沒見么?她一腳便將小二哥踢下樓來,這得多大的力氣?」先一人連連點頭稱是。劉大牛聽在耳中,足下一頓,心想:「她真是武林中人?那麼她一定會功夫,我怎麼打得過她?武林中人大都冷血,倘若她一個不高興,一刀把我砍了,老子豈非死的冤枉?」想到刀鋒冷如冰雪,他又回到桌上。
忽聽李雪玲尖叫一聲,劉大牛霎時間熱血上涌,什麼也不想,騰騰騰的奔上樓去。看準中間一進房子,「啪」的一聲踢開房門,喝道:「快放開玲兒!」待看清屋中情形,他張口結舌,忙一溜煙兒的跑了。原來屋中正有一人,乃是一個中年漢子,正自洗澡,渾身上下光溜溜的。劉大牛暗叫慚愧,來到第二間房門之前,他這次學乖了,附耳在門上細聽。忽聽門「呀」的一聲開了,跟著頭髮一痛,身子便如騰雲駕霧一般飛進房去,「啪」的一聲摔在地上。
劉大牛在地上摔得七葷八素,心知定是李妍抓起他頭髮,擲入房中。又聽李雪玲驚叫一聲,跟著脖子一涼,一柄鋼刀已架在頸中,只聽李妍冷冷的道:「好個淫賊!你對玲兒做過什麼?瞧你小小年紀,居然這等不知廉恥!我宰了你!」她越說越怒,揮刀便欲砍下。劉大牛被摔得頭昏腦脹,急切間那能想到淫賊何意?也不知辯解,叫道:「饒命啊!」李雪玲尖叫一聲,擋在劉大牛身前,叫道:「你要殺便殺我,不准你殺大牛哥!」李妍一愕,提起李雪玲,推在一旁,怒道:「你還敢護著他!?你們……你們究竟做過什麼?」說到這裡,也不等李雪玲回答,刀光一閃,直向劉大牛頭頂砍下。
李雪玲大急,雙目中儘是淚水,撲上去護住劉大牛。李妍一驚,那一刀也砍不下去,只聽李雪玲直叫:「不准你打大牛哥,我不准你打大牛哥!」她心中又驚又怕,哭出聲來。雙手抓住刀鋒,用力往一旁推去,刀鋒劃過,她一雙小手鮮血淋漓,兀自不覺疼痛。李妍不敢抽刀,看她哭得傷心,面上神色不定,怔愣半晌,嘆道:「你放開吧,我不打他。」李雪玲哭道:「我不信,你先走去那邊,我才放手!」李妍當即鬆手,後退數步,說道:「放開罷。」李雪玲扔下單刀,拉起劉大牛道:「大牛哥,你怎樣?」劉大牛呼一口氣,李雪玲捨命相救,這一份同生共死的心愿,他在後世從未嘗過,心中感動之下,鼻子一酸,忍不住滾下兩行淚水,微笑道:「我沒事,你幹麼這麼傻?你若死了,教我怎麼辦?」李雪玲哭道:「這人太壞,大牛哥,我們走吧?我們不要在這裡,去那裡都成。」劉大牛心中柔情大起,說道:「你別哭啦!女孩兒家的,也不怕丑么?哭成花臉貓,沒的讓人家笑話。」李雪玲慢慢止住哭聲,小聲道:「我手疼。」
劉大牛看到她手上鮮血,一時又是害怕,又是心痛,喝道:「你為什麼傷她?有傷葯沒?快拿出來!」李妍遞來一包藥粉,劉大牛伸手接過,敷好金瘡葯,從衣衫上撕下一擺,小心裹好。李雪玲不住倒吸冷氣,顯是疼得厲害。待包好傷口,劉大牛道:「你救過我們,也傷過我們,如此功過相抵,日後我們各不相欠,你若再敢起意傷害雪玲,我定讓你生不如死,我會不惜任何手段!」他說到這裡,看一眼桌上,接著道:「我對著蠟燭發誓,絕不食言!」
李雪玲聽他說的鄭重,正自不解,待聽到他說「對著蠟燭發誓」二女均忍不住笑意。李妍轉念想到適才李雪玲說要嫁劉大牛為妻,怒氣上沖,搶上兩步,啪啪兩掌打在劉大牛臉上,怒道:「你究竟對玲兒做過什麼?為什麼她說……說要嫁你?」
原來李妍拉著李雪玲上樓,只為說服李雪玲跟她離去,她平日寡言少語,今日費盡口舌,李雪玲便是不允。說到後來,李雪玲道:「我要嫁大牛哥為妻,自然不願和他分開,妍姐姐不必多言。」李妍聽到這句話,又驚又怒,以為二人有了苟且之事,心想玲兒年歲幼小,多半是劉大牛這淫賊用強,玲兒抵抗不過,終於讓他有了可乘之機。她胡亂猜想,怒火中燒,當即取出鋼刀,要去將劉大牛殺了。李雪玲自不答應,二人爭執起來,劉大牛偏在此時衝進房來。
劉大牛茫然不知所以,被她一喝,不禁退了一步,說道:「她要嫁我?我怎麼不知道?」李妍道:「你還不承認?好小子,過來領死罷!」劉大牛又退一步,道:「我承認什麼?我什麼都沒做過,為什麼承認?你說玲兒要嫁我?我可沒答應呢!」李妍大樂,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轉向李雪玲道:「玲兒,聽到沒?這小子狼心狗肺,不是好東西,你可別上他當了。」李雪玲大聲道:「你……你……大牛哥,你忘記你說過什麼嗎?你以前都是騙我的么?」劉大牛見她眉目含嗔,嬌美動人,心下一軟,心想:「她是個小女娃娃,我都是老漢了,怎麼能吃嫩草?好罷,反正李妍也在,不如我直接說開,免得傷害到她。」想到這裡,他強忍憐意,說道:「我說過什麼?我轉眼就忘,偏你記這麼清楚幹什麼?」李雪玲氣結,目中閃過一絲怒色,道:「你說絕不放手,難道你忘了?你還問我名字,說要下聘禮,難道你也忘了?還有你抱……抱過我,我……我怎麼還能……嫁別人?」李妍不等她說完,身子一閃,提起劉大牛,噼噼啪啪一頓耳光,隨手將他擲在地下,怒道:「好淫賊,還在狡辯,你竟敢這麼對玲兒,我今日不殺你,怎麼對得起爹娘在天之靈?」她單刀橫砍。劉大牛頭一縮,當的一聲,單刀砍在地上,火星四濺。顯是她這一刀力氣極大,絕非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