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劉大牛魂飛天外,不及起身,往門口滾去。李妍縱身搶上,見他雙足亂踢,偏不起身,無賴之至,心中更是惱怒。李雪玲眼看勢危,撲上去拉住李妍,叫道:「大牛哥快走!」李妍不願傷她,輕輕推開他,見劉大牛已步出房門,她踢起一條凳子。「噗」的一聲,正中劉大牛後心。劉大牛但覺后心火辣辣的痛,骨頭便似折斷一般,那敢停留絲毫?順勢滾出門外,身後足音響動,李妍已追將出來。
其時客棧人聲熙攘,聽到二樓打鬥,均往樓上看來,忽見劉大牛咕嚕嚕滾下樓梯,額頭滿是鮮血,背上還有一道口子,傷勢居然頗重。又見樓梯口一個少女持刀追來,眾酒客發一聲喊,四散奔逃。李雪玲數次攔阻,反而無法幫上劉大牛半分,深悔說錯了話,此刻見李妍一心要劉大牛性命,只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劉大牛眼前刀光閃閃,他情急生智,喝道:「你再來我就脫褲子啦!」李妍一怔,駐足不前。劉大牛趁機雙手抓住褲頭,喝道:「我脫啦!」作勢欲脫。李妍臉上一紅,心想這淫賊好不可恨,居然出這等羞人招數,果然無賴之至!見劉大牛雙手一松,褲子落下。李妍「呀」的一聲,又氣又羞,轉過臉去。李雪玲此時奔至,雙手抱住李妍,道:「姐姐!我跟你走!你別打大牛哥了,我跟著你走!」說著連連給劉大牛使眼色,示意他快逃。劉大牛會意,暗暗感激李雪玲,心道:「有這麼個小妹子也不錯。」叫道:「我褲子脫下來了,你不過來嗎?」李妍怒道:「淫賊!是男子漢的便和我堂堂正正的打一架,打不過脫……脫褲子算什麼英雄?」不聽劉大牛回答,又道:「你年歲不小,大庭廣眾之下不穿褲子,成什麼樣子?快點穿上,大不了我不殺你便是!」等候片刻,身後不聞聲音,她仍不敢轉頭。李雪玲眼看她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怕劉大牛脫褲子,忍不住又是好笑,又是替劉大牛擔心。想起這一次分別,不知何日才能相見,不禁悵然若失。
劉大牛沒命的逃出客棧,他飯也沒吃一口,還被人逼得脫褲子逃走,委實丟人之至。轉念又想:「在當時那種情形之下,我還能想到這麼妙的法子,看來老子也挺聰明。」心中得意,肚子卻咕咕亂叫,聞到一股臭味,心想:「讓王希然嚇得拉到褲子上,現在怎麼辦?沒衣服換,老子不能天天穿著有屎的褲子罷?」背上火辣辣的疼,鮮血兀自橫流,暗罵李妍心狠手辣,險些要了老子小命。信步亂走,出了鎮子,往北而行,路遇一個破廟,他進去脫下衣衫。幸而背上傷口不深,過這麼些時候,鮮血不再流下。他脫下衣衫之時碰到背後傷處,忍不住又亂罵一通。
劉大牛從山中走出之時,身上僅有一套內衫。此刻將內衫撕開數條,包紮背上傷口,便沒有衣衫可穿。門外冰天雪地,北風呼嘯,他冷的直打哆嗦,當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外加鼻青目腫,也可算得倒霉到家。
其時已過未時,劉大牛又冷又餓,脫下內褲,僅穿一條棉褲,躲在角落瑟瑟發抖。他身上並無引火之物,無法生火,光著臂膀,如此下去,凍死也是遲早之事。這破廟年久失修,塵土四積,中間一個大佛,瞧來頗似西天如來。忽聽門外一人喝道:「小淫賊!快滾出來!乖乖讓姑娘殺了便罷,否則追你到天涯海角!」聲音嬌柔,語氣中透出一股冷森之意,正是李妍到了。劉大牛聽的真切,手足冰涼,心道:「這小婊子還放我不過,可怎麼辦才好?」想起李妍怕羞,從角落中出來,叫道:「你別進來,我可沒穿衣衫!你不能偷看!」李妍將李雪玲打發在客棧住下,趁著她洗澡之際溜出來,就是要殺了劉大牛。來到破廟之時,已想到劉大牛無賴手段,是以才在廟外喝罵。此時聽到劉大牛果然未穿衣衫,不禁羞怒交迸,跺足道:「無恥狗賊!快穿上衣衫出來!」劉大牛道:「我衣服爛完了,去哪裡穿才好?」李妍不由的氣結,饒是她脾氣火爆,偏偏被劉大牛氣得毫無辦法。
二人僵持片刻,劉大牛暗想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叫道:「我出來啦!」李妍大吃一驚,暗想他別光著身子出來。念頭尚未轉過,廟門口多了一人,她心中一慌,忙後退數丈,緊閉雙目,不敢睜開。她氣的渾身發抖,卻不敢提刀殺了劉大牛。劉大牛見李妍躲的極遠,大叫僥倖,心想「她若是二十一世紀的女子,哪裡還理會我光著屁股?縱然老子一絲不掛,她也早撲過來殺人了。」想到這裡,不禁暗暗叫好,古代女子怕羞,未必沒有好處。他哈哈一笑,說道:「你不過來嗎?不過來我可走啦!」李妍聽他聲音便在左近,又退丈余。劉大牛嘻嘻笑道:「你瞧,我棉褲也壞了,更沒有內衫可穿,光著身子,在這冰天雪地之中還真是難熬,你不如做做好事,幫我買套衣衫?」李妍心念一動,暗想他若穿上衣衫,我還怕什麼?當即道:「好!你在這裡等我,我去買衣服。」她心下狂怒,從浙江一路來到長安,還從未吃過如此大虧,如今被逼不過,居然要替這淫賊去買衣衫,自己想想都要氣炸了肺。劉大牛道:「我又冷又餓,你不如再替我買點東西吃。」李妍惱的厲害,那肯理他?匆匆而去。劉大牛暗暗好笑,心道:「我還是等著她回來,否則可走不遠的。」出門這麼片刻,他已凍的嘴唇發白,忙跳進廟去,鑽進柴草之中。
李妍心中恨極這個卑鄙無恥的淫賊,生怕他就此逃走,從農夫家中偷來一套衣衫,片刻回到破廟,叫道:「衣衫來了!」將衣服擲入廟中,接著道:「快穿罷!」劉大牛見是一套灰布長衫,上面打滿補丁,上下漏風,比之乞丐裝尚有不如,暗罵李妍小氣。他穿上衣衫,寒氣稍稍去了些,說道:「要我穿衣服可以,不過我不穿褲子,否則你來殺我了。」李妍氣的幾欲暈去,強忍怒氣,聲音發顫,說道:「我……我不殺你,你出來罷。」劉大牛道:「你真的不殺我?」李妍道:「你是玲兒的救命恩人,我怎能殺你?」劉大牛道:「你沒騙我?不成,你先發個毒誓!」李妍忍不住罵道:「臭……臭……」轉念一想,罵可罵不出來劉大牛,只得改口道:「先前我誤會你了,我先給你陪個不是,你別見怪。咱們這便回去見玲兒罷,她適才嚇得狠了,此刻不住念叨你。」劉大牛聽她說的誠懇,心想:「你若敢提刀殺我,我立時脫褲子便是,還怕你什麼?」當下走出廟外,說道:「好,我跟你回去。」李妍一見他衣衫完整,登時大喜,足下一點,一刀當頭砍下。這一刀勁風猛烈,激起地上雪花,不住翻滾。
劉大牛眼睛一花,單刀已相去不過尺余,他一驚之下,尿了出來,大叫:「你媽的小婊子……」話音甫落。雙手一松,褲子落下。李妍不及閉眼,登時睜大雙目,怔怔愣在一旁。劉大牛趁著空隙,連滾帶爬的退後數丈,撒丫子便逃。李妍這才如夢初醒,想起看到劉大牛光著屁股,只氣的肺也炸了,忍不住淚珠兒滾滾而落,心道:「我要殺了你!我一定殺了你!」見劉大牛在雪地中飛奔,足下連點。她輕功不弱,只幾個起落,已追到劉大牛,鋼刀順手往他背心刺去。
劉大牛聽到聲音,腳下一軟,跌倒在地,他褲子又落將下來。李妍心想看都看過,反正片刻之後他便是死人,此刻多看一眼也無妨。想是這麼想,畢竟太過羞人,鋼刀刺的稍慢一瞬,劉大牛往左滾開。李妍順勢橫削,變招迅捷,狠辣之極。
眼看這一刀劉大牛絕難閃避,他叫道:「你不能殺我!你殺我就成小寡婦了!」李妍一怔,尚未明白「小寡婦」是何意。劉大牛衝上兩步,伸手去奪她鋼刀。李妍喝道:「不知死活!」她後退一步,單刀豎劈,勢攜勁風。劉大牛若不閃避,這一刀便能將他劈成兩片。他見這一刀來勢奇疾,急切間那能閃避得過?身子微微一側,但覺左臂火辣辣的劇痛,又被她劃了一刀。鮮血立時浸透衣衫,汩汩而流。劉大牛手臂中刀,一撲之勢絕不停歇,右臂迴圈,竟拉住李妍左臂。他手足並用,合身猛撞,李妍立足不定,撲地倒了。劉大牛壓在她身上,顧不得左臂疼痛,一把抓住單刀,遠遠擲開。
李妍被他壓在身下,只覺一股男子氣息撲鼻而來,一時間竟而身子發軟,不願起身。她今年十三歲,年紀雖稚,也知男女有別。明知此舉不妥,亦極想一刀砍下這淫賊的腦袋,偏偏渾身沒有絲毫力氣,心中反而隱隱有種渴望之意。劉大牛見她面色暈紅,無暇感嘆她有多麼貌美,雙臂牢牢抱住李妍,呼呼喘氣,叫道:「我投降!我先前錯啦!我現在跟你賠禮謝罪!你別殺我,咱們說好,我放開你,以後各走各路,互不相欠!」李妍忽而醒悟過來,尖聲叫道:「淫賊,快放開姑娘!我殺了你!」她用力掙扎,劉大牛聽的真切,那敢放她?叫道:「你究竟要怎麼才能放過我?我又沒惹你,全是你自己不依不饒,非要殺我才好,我們有沒有什麼大仇!我看就這麼算了罷?」二人在地上翻滾來去,身上沾滿雪花,李妍掙扎不脫,右手指出,壓在他『液淵穴』上。劉大牛手臂一軟,李妍登時跳了起來,她手中並無兵刃,一腳踢在劉大牛下顎。劉大牛「啊」的一聲大叫,翻滾尺余,只痛的金星亂冒,險些暈去,暗道:「小婊子發狠,老子今日要歸位。」
李妍狂怒之餘,想起被他壓在身下,又是委屈,又是羞憤,撲上去拳打足踢,也不理會劉大牛光著屁股。她一邊打,一邊嗚嗚哭泣。劉大牛慘叫不已,他卻不知,這已是李妍手下留情,否則她內功不弱,只怕數拳便將劉大牛打死。打過半晌,劉大牛聲音嘶啞,已叫喊不出。李妍身子一頓,忽而咬牙切齒,忽而神色凄然,表情變化多端,猜不透她心中轉些什麼念頭。
劉大牛好容易等到李妍住手,渾身上下痛的厲害,不敢呻吟出聲,目光可憐,偷偷瞧著李妍。忽聽李妍道:「你走罷。」劉大牛如蒙大赦,爬起來便走,只是被她打的渾身疼痛,一手提著褲子,一瘸一拐,頗為不雅。李妍看得可憐,忍住不去理會,轉身便走。忽然想起劉大牛尚未吃過飯,心想:「他和玲兒一路從山中逃出來,身上只怕沒有銀兩,這一路而去,那有什麼可食用之物?」轉念又想:「這淫賊對玲兒做過羞人之事,此刻又來戲弄我,我怎能饒他性命?」她想到這裡,轉身又追劉大牛而去,見他步履蹣跚,幾欲倒地,心中又是一軟,暗想:「罷了罷了,今日饒他性命,日後若再見到,定殺不饒!」當下迴轉,去尋李雪玲。
劉大牛臂上鮮血迸流,背上傷口撕裂,不住流血,他嘴唇發白,腦中昏昏沉沉,走上一條大路。道上行人往來,均各相避,他搖頭苦笑,心道:「我現在肯定是叫花子模樣,有什麼好看?」又走一會,一座大城搖搖在望。城高牆堅,兩旁守著數十名官兵,人人衣甲鮮亮,精神抖擻。城上寫著三個大字,歪歪扭扭,他一字不識。來到城中,他餓的渾身沒有力氣,將臂上傷口牢牢綁住,縮在牆角,盼有好心人來施捨一點飯菜。他忽然想起前世,不禁又覺苦悶,前世縱然一生坐牢,總還衣食無憂,豈知來到古代,竟要沿街要飯,更受這等冤枉氣,委實有些莫名其妙。
挨到申牌時分,劉大牛在地上抓起一把雪吞下,但覺有了些力氣。在城東尋一處破房,鑽進去要將就一晚。房中已有數十人,均是衣衫襤褸,有氣無力。原來此房主人早棄之不用,成了一處乞丐避難所。這些人見劉大牛面生,身上血跡斑斑,那敢招惹?是以也無人理會。他縮在牆角睡下,身上痛的厲害,好容易才睡著。
睡到中夜,一陣寒氣襲來,劉大牛睜開雙目。如今已是臘月,天氣極是寒冷,他身上衣衫不厚,只覺四肢麻木,已然沒有感覺。他爬起身來,走到門外,來回度步,待身子稍稍暖和一些,腹中飢餓,他出門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