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婚(上)

賀新婚(上)

葉尋珠才剛剛換上嫁衣,還沒梳上頭髮,坐在那裡,一身滿是刺繡的紅衣,長發如瀑,顧盼生輝。

「你怎麼才來!」

宋燈笑著道:「好好好,是我遲了,這身嫁衣穿在你身上可真好看。」

葉尋珠的注意力立時便到了這身繡衣上,這繡衣倒沒用多少金銀珠玉,可光是料子便已價值不菲。宋燈雖不是窮奢極欲的人,可到了那位置,自然有人獻上數不清的奇珍異寶,多少讓她長了些見識。她一眼便看出這嫁衣最貴重的地方在那刺繡之上,光是她認出的技法便有蘇綉與蜀綉,更不用說那些分辨不出的綉法,當真是一線千金,不夠富貴的人家甚至看不出這嫁衣價值連城之處。

葉尋珠哀嘆了一聲:「可除了嫁衣好看以外,我實在想不出還有哪裡值得高興。」

這話可就有點嚴重了。

宋燈湊近問她:「怎麼了?你不喜歡那淮北侯世子?」

興許是上一世的宋燈自己便太過天真,顯得不夠可靠,葉尋珠當時並未同她說過此事,如今倒是不知不覺中對她有所依賴。

葉尋珠彆扭道:「我上次見他都是好幾年前了,誰知道他如今長什麼模樣?」

他們小時候還做過玩伴,後來淮北侯府定居北地就再沒見過了。定親以後見面本就不便,兩地又相隔甚遠,她若是巴巴地跑一趟,豈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去幹什麼的了?

宋燈鬆了口氣,原是因為這個。

「侯夫人定親前肯定讓人去打探過,世子若相貌不端,定然是入不了她法眼的,你別擔心。」

誰知道,聽了這話葉尋珠更愁了,她聲音放輕了些:「你不知道,我娘好似有點問題,分不出美醜的。上一回有個伯夫人帶著兒子來做客,那位公子胖的有兩個我,我娘還誇他儀錶堂堂,氣宇軒昂!」

宋燈幾乎要笑倒:「傻姐姐,你還想讓侯夫人怎麼做,總不好當著那伯夫人的面,說令郎心寬體胖吧!」

葉尋珠一噎。

宋燈牽過她的手,道:「尋珠姐姐,這些話你可同侯夫人說過?若真有什麼擔心,你同夫人直說就是,她還會怪你不成?」

葉尋珠嘆了口氣,看了眼四周,對她悄悄道:「你不知道,這婚期越近,我就越想跑,我近來都不敢和母親說太多話,生怕一張口便是我不想成婚了。」

她也知道父親母親為了這場婚事花了多少心血,也知道淮北侯世子無論出身還是人材,於她都是上上之選,所以她才不敢說出那麼任性的話。

她才十七歲不到呢,宋燈很能體諒她。

宋燈伸手為她整理臉頰兩邊的碎發,對她道:「尋珠,別害怕,你是去同他過日子的,不是去乞求什麼。他待你好,你便也待他好。他待你不好,你便告訴我,告訴你母親,我們都會為你討公道。這不是做了抉擇就再也無法回頭的事,就算有一天,事情落到最壞的地步,你不想同他過了,我也能替你想辦法。所以你只管大膽地往前走,後邊有我們呢。況且,我有種預感,你們會很相愛的。」

這一刻,宋燈像一個溫柔寬厚的姐姐。

葉尋珠抱怨了一句:「我哪有落魄到要妹妹來救的地步!」

可過了一小會兒,她卻又偷偷伸出手指頭來,要與宋燈拉鉤:「那我們說好了,你可不許反悔。」

宋燈抿著嘴笑,與她拉鉤立誓。

葉尋珠這才整個人都安穩了下來,長出一口氣,倒是拿出了臨上戰場前的面貌來。

葉尋珠一安心,便又琢磨起其它問題來:「瑩瑩,我娘讓我出嫁以後不要常給家裡寫信,你說她這又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我真成那『潑出去的水』了?」

宋燈問她:「夫人是單說了這一句,還是連著別的一起說的?」

葉尋珠想了會兒,道:「好像還說了些別的,可我那時候心裡都是不想嫁的念頭,實在沒聽進去多少,這會兒實在想不起來。」

宋燈自己也沒嫁過人,但稍微琢磨了一番,還是想出了緣由:「許是因為如今風尚如此,女子嫁到夫家,便成了夫家的人,要少同娘家聯繫,你若是同娘家書信往來太頻繁了,旁人多半會以為淮北侯府苛待你,到時候你在婆家就不好過了。」

葉尋珠聽得垂頭喪氣,道:「天底下竟有這樣的事,父親母親生養我這麼多年,一朝出嫁,我就連多給他們寫幾封信都會招來是非!」

宋燈道:「可不是,我也覺得這樣不對。」

葉尋珠道:「我才不管他們呢,我偏要……」

宋燈拉了拉她的手,道:「尋珠姐姐,你又忘了,你倒時一個人在北地,到底先忍耐忍耐,別發作你這暴脾氣,我們可以尋個折衷的法子。你寫信給侯爺侯夫人多有不便,寫信給閨中密友卻是無礙,你若信得過我,裡頭夾帶一二給夫人他們便是,最多我替你多跑幾趟腿。」

葉尋珠這才歡喜起來,好妹妹地叫個不停。

宋燈道:「到時候,讓侯爺與侯夫人把鋪面開到淮北去,你有什麼話想要對他們說,到自家鋪子裡頭傳一聲便是,旁人也說不出你的不是。」

葉尋珠道:「這主意真不錯,我之後就同母親說。不過你說,母親為什麼偏要將我嫁到那麼遠的地方?若是就在這京城裡,哪有現下那麼多麻煩!」

宋燈湊到她耳邊道:「幾位殿下年紀都大了。」

葉尋珠還有點不明白。

宋燈繼續道:「你想想,你急匆匆定親的時候,大殿下是不是正到商議婚事的時候?」

葉尋珠點頭,還有些似懂非懂。

宋燈道:「不是所有人都想蹚這渾水,可總有人要蹚,若是將你嫁了個有野心的男子,便是定海侯府無心此事,也難免迫上賊船。這麼一想,與你家素有交情,又遠在北地的淮北侯府,實在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葉尋珠這回懂了,她了卻一樁心事,如今臉上總算帶了點喜色,笑得面若桃李。

宋燈道:「對了,我準備了一份賀禮給你。」

水岫聞聲奉上一個漆雕盒,盒面之精美讓葉尋珠這個見慣好東西的人都微微吃驚。

她接過盒子,打開前同宋燈玩笑:「難不成這盒子就是你給我的添妝?」

宋燈睨她一眼,道:「添妝是添妝,賀禮是賀禮,你放心,東西少不了你的,快打開看看。我挑了許久,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葉尋珠將那精巧鎖扣打開,掀開盒蓋,裡邊是一對白玉,上邊雕著白頭鳥與牡丹花。

宋燈道:「這也是老紋樣了,勝在用的人少,倒也算得上稀奇,牡丹寓意花開富貴,白頭鳥則說的是白頭偕老,這一對呀,是祝願你們將來同富貴,共白首,一生和和美美。」

葉尋珠光是聽她說便喜歡極了,更不用說這兩塊玉佩上的雕刻都那麼栩栩如生,一看便是壓箱底的物件。葉尋珠忍不住拿起來把玩,甫一入手,便驚訝出聲:「這是暖玉?」

宋燈笑眯眯地點頭:「看你這樣便是喜歡了,那我總算沒有送錯禮。」

葉尋珠自然喜歡,她不是沒見過暖玉,但材質這樣好,雕工又如此錦上添花的實在少見。她對宋燈道:「這是我收到的禮物里最喜歡的一件,你放心,等我到北地閑下來以後,就開始給你準備新婚賀禮,兩三年的時間,總夠我找一份能讓你驚喜的。」

宋燈道:「好呀,那我就等著你。」

兩人又說笑了一會兒,等侯夫人與世子夫人帶著族中好不容易尋出的十全娘子過來給葉尋珠梳頭時,明顯發覺一直惴惴不安的葉尋珠整個精神氣都不一樣了。侯夫人又欣慰又悵然,竟有些想落淚,好歹忍住了。

葉尋珠的發早就梳順了,十全娘子的梳子從她發間順暢劃下口中念白:「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

葉尋珠左邊牽著侯夫人的手,右邊牽著宋燈的手,顯然是緊張極了。世子夫人是個文雅人,一向不擅長應付葉尋珠這種性子,此時卻也輕聲說些寬慰她的話。

十全娘子走好過場,便輪到真正的梳頭娘子替葉尋珠梳理髮髻,再之後妝娘為她上好妝,銅鏡中已是一位徹徹底底的新嫁娘。

宋燈意識到侯夫人興許有話想對葉尋珠說,世子夫人是自家人無礙,她在裡頭卻有些不便,便拍了拍葉尋珠的手,待她鬆手后悄悄退了出去。宋燈方才出了隔間,將門闔上,便隱隱聽見外邊有婢女的話聲:「表公子,裡邊有嬌客,還請留步!」

外邊竟還有一位表公子,宋燈擰起眉來,聽外邊動靜,倒像是個風風火火的人物,她實在怕外邊的婢女來不及阻止,那位便直接衝進來。

宋燈一時尋不到好地方躲,又不好立時回去,只得先站在屏風后,好歹有個遮擋。雖說見這一面兩面也不至於被旁人說閑話,可她對自己的容貌多少有數,為了避禍,自然還是要躲上一躲。

好在那位表公子沒有進來,他匆匆忙忙止住了腳步,對那婢女道:「是我莽撞了,還請代我向表妹與裡邊的姑娘賠罪。」

也不說自己原本是來做什麼的,何時再來,果真是個又粗又急的性子。

但起碼不是什麼浪蕩子弟。

宋燈從屏風後走出來,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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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來也無用(雙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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