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何鱈奈端詳著老人的臉，和記憶中愛笑的鄰居大媽相比較。突然她的手機鈴聲響起，她走到外面接起電話，又是她姐的電話。電話那頭她姐的聲音很歡快：「何鱈奈，那這個怎麼樣？你說昨天那個太矮太富有不行，這次媒婆給你找了身高還行的，174，不算太高但也還行了吧。比你大三歲，在上海XX公司做到經理了，你看怎麼樣？這個沒有上次介紹的那個有錢，但至少我們這裡一套房上海一套房，小康水平，這總可以了吧？你周末要不要去見一見？」

何鱈奈又拒絕到：「我其實不想找比我大那麼多的，還是相差一歲最好。」她姐氣得馬上掛了電話。

何鱈奈剛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時，也第一次見到了親姐姐。姐姐很活潑，是那一帶孩子王，總是往外跑。然後，何鱈奈就像姐姐的小跟班一樣，姐姐到哪她也去哪。姐姐總是搶何鱈奈的玩具，然後兩人經常吵架，每次都以何鱈奈大哭輸了為結局。

和何鱈奈熟的人都能或多或少發覺何鱈奈不喜歡男性，將近30了也沒交過一個男朋友，就算有男性向她示好，何鱈奈總能冷漠處理最後完全不聯繫。而像工作中伊學融這種關係好的異性朋友，更多是因為固定在一個地方就不熟也變熟了。如果說何鱈奈會主動認識異性朋友，估計熟人都會驚掉下巴。

何鱈奈自己最清楚不過，她不是同性戀，她抗拒親密關係的原因卻沒法向任何人吐露。她只要一想到每個人都稱讚她爸爸是村裡最佳孝子代表，何鱈奈就會秒變面癱。爸爸在奶奶面前從不幫媽媽說話，還總一副瞧不起媽媽的樣子，何鱈奈每想到這就寒心。如果最親密關係的另一半任由自己的妻子讓人瞧不起，還在妻子面前作威作福誇誇自談嫌棄妻子，這是要多懦弱沒用的男人！？

何鱈奈很失望地認為外公爺爺爸爸皆是懦弱的男人。外公沉默寡言，像個甩手掌柜一樣把所有事都交給外婆，別人總說外公是個超級大好人，但何鱈奈看來外公卻是自私到了極點，什麼也不管的男人。把麻煩事都交給自己的女人處理，一點擔當都沒有；爺爺總告訴何鱈奈要節約把錢存起來，這也別買那也不讓買。爺爺的堂表兄弟都通過做生意成了有錢人，唯有爺爺永遠說做生意風險太大。對，不敢嘗試不敢去拼，只會說要節約過日子。不上進的男人在何鱈奈看來，不是老實人而是真的沒用。長大后逃離那個家的何鱈奈卻告訴自己，但凡自己喜歡的，她都要買給自己同類中最好的，存起來的那不叫錢，只有用在她身上的才叫錢；爸爸總對媽媽洗腦說嫁進他家，媽媽是有多幸運，何鱈奈卻覺得那是她聽過最好笑的笑話！對著外人和其他親人，瘦弱的爸爸就像一條聽話乖順的哈巴狗，對著外公外婆離得遠嫁過來的媽媽卻總是大聲咆哮各種嫌棄。她永遠都忘不了爸爸自己先去參加七伯的搬家宴，媽媽帶著何鱈奈和姐姐晚到。爸爸就在七伯家各種嫌棄母女三問她們怎麼那麼慢，最年幼的何鱈奈哭了說不想吃飯想回家，爸爸直接上升到動手打何鱈奈。何鱈奈閉上眼，記憶里被爸爸打的次數一點也不少，她掉進河裡沒有關心而是被爸爸打，她不想吃飯被爸爸打，她皮膚過敏被爸爸打，她不想去讀大學被爸爸打。

何鱈奈確定這種原生家庭里長大的她根本沒法對男人有信心，長相普通家境也一般的她會不會結婚後被各種嫌棄？一個人能照顧好自己，兩個人沒準既要淪落為免費保姆還要吃力不討好被男人打，所以，於她而言，她倒寧願找個逢場作戲的伴侶，互不相愛，但為了對付家裡人而結婚，平時各過各的，要見雙方父母時再出現下扮個普普通通相敬如賓的夫妻！

何鱈奈假想過這樣的伴侶，要不是個gay，實際愛男人，沒辦法需要一個妻子充數；要不是個富二代，他喜歡上了不被家族許可的女人，諸如雙方是敵對關係或特殊職業的女人，表面上家世清白大城市戶口身高合適的何鱈奈剛好能當擋箭牌。然而這些都過於虛幻，對於不愛出門的何鱈奈而言，怎麼可能遇得上呢？所以，她對唐愢茗說租男友是她最真實的想法。

何鱈奈踢了踢醫院的草坪，她打開手機，朋友圈顯示有朋友更新。她點開，其餘三人都上傳了剛才的用餐照，何鱈奈一一點贊。而繼續劃下去，她定住了，總覺得那張圖過於戲劇性，那是一個老婆婆和一個年輕男子的合影。年輕男子長得很帥，摟著老婆婆。文字上寫著：想念我家姥姥，明天我也出發去上海啦！而那個笑容可掬的老婆婆正是躺在病床上的老人！

發文者微信名：王。那是一個她從未實際見過但存在於她手機上將近兩年的人，兩人只有最初打招呼程度的交談過。彼時，她在阿聯酋的首都阿布扎比讀研一時除了那三個好友，還有一個很照顧她的學長，她剛好和他說起暑假想去阿聯酋最商業化的都市迪拜玩一周。學長說何鱈奈真是膽子夠大，一個女生想去從沒去過的城市獨自旅遊。何鱈奈笑著回答她還真的就喜歡獨自旅遊。學長放心不下就讓何鱈奈加了這個名為王的微信，說是他在迪拜的好兄弟，有什麼事發生的話可以聯繫他幫忙。何鱈奈剛加他時心裡很想諷刺對方，一個字王還真當自己是王嗎？真夠自戀的，而翻開對方朋友圈，何鱈奈更加確定他是她討厭的類型。各種美景美食打卡照，各種自己帥顏照，開私人飛機開各種超跑買奢侈品潛游等等。她笑了笑沒當回事，去迪拜那一周也沒出事所以兩人再無交流。但從那以後，這個人就躺在她朋友圈了。

從不發朋友圈，也不屏蔽他人的何鱈奈這次算是神速且神奇的確認病人身份了。她點進那個人的朋友圈，仔仔細細刷下去。何鱈奈發現這個打扮很潮流的男人真的很喜歡拍照，而且每個場合中都是不同的美女作伴。

她看到好多消息欄有數字顯示她可見，原來是那個學長和那人的朋友圈對話。她翻看著，這才知道原來他是中國四大房地產D地產旗下由美國引進的姐妹品牌新晉網紅K連鎖酒店中國區董事長的兒子！

她在錄音機上聽到過很多關於K連鎖酒店的介紹，以年輕時尚潮流著稱。

她不禁回憶起那個她不甚了解的學長，一天晚上她在阿布扎比一個街頭等地鐵卻被黑人搶書包。地鐵站里沒什麼人，乘客們都站得很遠。她很恐懼，包里有做兼職剛掙到的迪拉姆現金，那是她這一周的周薪。所以，她想都沒想，瘋了似的撲向那個黑人，黑人沒料到這張溫柔的亞洲人面孔下的女孩會這麼不怕死。黑人索性掏出刀要刺向何鱈奈，正是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那個高大的學長從自動扶梯上抵達地鐵站台！他見狀迅速衝上前，抬起一腳踢向那個黑人，黑人的刀瞬間落地，這才沒傷到何鱈奈，這也是何鱈奈開始練跆拳道的原因。

但到這，何鱈奈不禁覺得很想嘲笑自己，照這種英雄救美式的開端，她應該和學長發生點什麼情感線，然而那時的她根本沒有那種想法。後來研一下半學期學長也畢業回國結婚了，他們再沒聯繫。

何鱈奈轉身走回病室，漫長的醫院長廊上，她腦海中回放著自己從市中心被帶到外公外婆家再到爺爺奶奶家，三所小學里一所比一所朋友少的童年。爺爺奶奶所在地小學，她真的過得很慘，而家裡明明是親爸親媽自己家，她卻總有種寄人籬下的格格不入感。然後她長大了，性格愈發敏感，成了別人眼中那個怪人，反社會人格障礙！

推開病房門，她冰涼的表情不再，嘴角勾起笑意。既然老婆婆有個虛榮浮誇花花公子的外孫，算命的都說她這個月犯桃花。城府如她，何不接觸試試呢？或許花花公子正需要一個不管他的名義上的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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