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司樂知道自己離瘋不遠了。
他現在就像是以前在醫院裡見過的那些病友,來來回回在一個地方打轉,行走的路線每次都完全一樣並伴隨著抽搐的手和急促的呼吸,泛紅的眼眶恨不得下一秒就拿頭往牆上撞。
「冷靜點!」系統,應該是系統在呵斥他。
雲里霧裡亂七八糟的聲音進入司樂的耳朵困難的就像是在水底聽著岸上人的聊天,嗡嗡嗡的細響擾的他太陽穴一突一突的疼。
他低著頭繼續機械性的走。
下一秒額頭就撞上了什麼堅硬的東西,不是很疼,司樂抬起頭,看到了奧斯維得標誌性的六隻眼。
「您現在需要的是坐下來,然後喝點什麼。」他看著司樂的眼睛,語氣溫柔。
「可是......可是......」沒有他的安慰還好,他一開口,司樂自己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早就淚流滿面,他呼吸急促的像是溺水之人抓著的最後一根稻草一樣攀附著奧斯維得的衣領,滿滿的哭腔抑制不住。
「可是......格蕾她不見了......」司樂喃喃道,說完這話他渾身無力慢慢滑倒,奧斯維得順著他的力攬著他一起坐到了地上。
「這都幾天了......」
「她不會有事的。」奧斯維得一隻手拍著他的背,冰涼又有著密密麻麻堅硬的另一隻手一直放在司樂的腦後,無聲的表述著自己永遠都在的事實。
「大人。」奧斯維得喚他,他兩隻巨大的手捧著司樂的臉頰讓司樂不得不仰頭看著他。
奧斯維得注視著那雙脫力點渙散的眼睛,他強迫自己露出和平常一樣的笑來:「我感覺的到,我最可愛的格麗蕾絲現在十分的安全。」
司樂現在就是個任人擺布的木偶,因為接收到了「安全」之類的關鍵字才動彈一下。
「......真的嗎?」他恍恍惚惚的問。
「當然。」奧斯維得笑著回答。
司樂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視線卻是天旋地轉,睏倦來得突然,下一秒他就沒睜開過眼,他睡著了。
奧斯維得看著倒在他懷裡呼吸終於沉穩的司樂鬆了口氣,他抬頭看著站在司樂身後的狩。
「沒用力吧?」他第一反應問。
狩搖了搖頭,他俯身一手放到腿下一手穿過腋下輕易的把司樂抱了起來放在了他們暫時居住的酒館的大床上,他看著司樂手上不停的調整好了枕頭還給人蓋上了毯子,這時一直在牆角很安靜的蟲蟲扭著身體慢慢挪上了床,它水一樣做成的身體剛挨到了司樂司樂就像八抓魚一樣手腳全都纏了上去,他把臉也埋了進去。
蟲蟲沒有掙扎,它維持著那副被鎖住的姿勢沖著房間剩下的幾人嘰嘰喚了兩聲,似乎在說:沒問題,我在呢。
奧斯維得看著一人一蟲的姿勢先是笑瞭然后又變回了苦澀,他想要是格蕾在就好了,小姑娘可是唯一能當蟲蟲翻譯的人。
「他......不要緊吧?」奧利爾小心翼翼縮在門邊上只露出一小隻眼睛來,頭上的耳朵早就塌了下去,長長的毛絨絨的尾巴在身後不安的晃動著。
兩人默契的沖他搖了搖頭。
狩上前,他拿起司樂幾乎是不離手被他喚做筆記本的東西輕放在了他的枕邊。
奧斯維得對著狩揚了揚下巴,狩瞭然的向門外走,輕聲關上了門,只留給司樂一個昏暗寧靜瀰漫著不知名熏香的空間。
兩人自從來到這個暫住的酒館之後就一刻不停出門沒想到這麼久才回來。
「怎麼樣?」奧斯維得坐在了沙發上,他下意識摸索著手指,發出了金屬摩擦的鏘聲伴隨著點點火星。
「有點難。」狩坐在另一邊回答。
劇烈的金屬摩擦的刺啦刺啦聲響起,安靜后地上多出了幾片細小的黑色鱗片。
奧利爾的尾巴上毛全都炸起,他一臉驚恐的把自己縮成更小的一團,害怕的看著奧斯維得慢慢把那根流著銀色液體的手指移到了唇邊,然後慢條斯理的舔舐完。
這個奇怪的人怎麼和平常的時候不一樣!
奧利爾沒忍住委屈著瑟瑟發抖。
「你們打聽到的是什麼?」奧斯維得放下了那根手指,深呼吸了一下,語氣聽不出任何波動。
自從格麗蕾絲在那片混亂的地方不見了之後,司樂慌了手腳但是下出的命令意外的符合邏輯,幾人雖對面前世界的風土人情一無所知但好在有個本土長大的奧利爾。
幾人一致決定暫時由奧利爾打頭,隨便找了個中規中矩的酒館暫時作為根據地,長得像本地特有物種獸人的狩在奧利爾的幫助下出去打探消息,奧斯維得帶著蟲蟲在據點安慰著情緒異常激烈的司樂。
「最近......不太平......」回答他的是抱著自己膝蓋縮小存在感的奧利爾,男孩蹙著眉頭,臉上有著少見的陰鬱。
「我們四處打探了一下,最近丟了好多異種的孩子。」他像是回憶似的下意識抱著膝蓋一下一下前後輕輕晃動著。
「異種?」奧斯維得六雙睫毛快速涌動。
奧利爾驚醒似的停下了動作滿臉疑惑好像不知為何面前這人連這個常識都不知道但還是很快回答:「就是非人類種族。」
奧斯維得看著他左右抖動的尖耳還有身後一下一下甩動的尾巴突然臉色鐵青,他想到了出門后見過的最多的和司樂差不多的人種還有格麗蕾絲明顯異於他們的地方。
格麗蕾絲在這個世界明顯就被打上了異種的標籤!
狩在這時冷哼了一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奧斯維得突然抬起頭,眼含著不為人輕易察覺的希冀。
兩人倒是都理解了他眼神中的詢問與急切。
奧利爾不敢對上他的視線,說話也帶著點磕磕巴巴:「我是外出送貨時被那個人稱老約翰的地下中介人擄走了,他據說專做這類的買賣生意......」
奧斯維得凝神盯著他,被那眼神看著奧利爾越說越小聲最後變成了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喃喃絮語。
說話的反而是狩,只見他看回去,冷聲道:「死了。」
奧斯維得的指甲突然不受控制的彈出,發出鏘的嗡鳴,漆黑的金屬色閃著寒光,奧利爾同樣不受控制的抖了三抖。
狩看著他失態的樣子長長的吻部沖著關上的房門揚了揚。
——那是司樂正在沉睡的房間。
奧斯維得開始深呼吸。指甲也慢慢收了回去。
狩這才和他解釋:「人被斬首,貨物被放出,都回家了。」他說的話一概符合他話少的性格,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倒是輕柔了不少。
奧斯維得先是為那群回家的孩子感到高興然後就是些微的埋怨為什麼他的妹妹不是其中一員。
「是誰動的手?」奧斯維得問。
狩回答:「金髮,藍眼。」
奧斯維得:「......沒了?」
奧利爾:「......沒了。」
奧斯維得一臉茫然,奧利爾解釋了:「可能那人用了些混淆記憶的魔法,有回家的孩子只能回憶起這個,就連被綁架的那段時間都記不得多少。」
奧斯維得抓住了關鍵字:「魔法?」
「你不知道嗎?」奧利爾一臉驚訝,滿臉的「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他開始懷疑兩人究竟是哪個犄角旮旯來的人了。
奧斯維得餘光瞟著狩,看到狩輕微的搖了搖頭,於是按下內心的疑惑對著奧利爾笑了一下算是翻篇。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微笑的奧利爾一臉的惡寒。
不願繼續對著他笑臉的奧利爾開始講述著他們後來探聽得來的消息:「我和他們不同,我被拍賣的異常的快,可能是因為我異種的身份吧,我被賣給了這片城的城主。」
「我也不知道在那裡呆了多久,再次去到外面的時候還是因為又要把我送到主城,但送貨的車隊在郊外遭遇了暴風雪,混亂讓我意外逃了出來。」
「在雪地里跑啊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估摸著是跑到了周遭的鎮子里了,太冷了我只想找個暖和的地方,再醒來的時候就到你們家了。」
奧利爾的敘述一點也不長,短短的幾句話也許包含了不知道多少驚恐的眼淚。
奧斯維得安靜了一會,剛想詢問結果狩又是先他一步似乎早就知道他會問什麼了於是直接回復答案。
「死了。」狩冷聲道。
奧斯維得:「......又?」
「這個的話到沒有那麼明確,是在酒館里聽來的。」奧利爾補充,「但應該是事實了,我們去了好多酒館,幾乎都在傳這個消息。」
狩:「還有爆炸。」
「對對。」奧利爾似乎還是有點不敢相信,「據說發現城主的屍體后不久就發生了大爆炸,一片混亂中有不少人受傷。」
「但是沒用發現混種的孩子們。」奧利爾咬著牙,「沒有打聽到任何關於城主那裡有混種的消息,我記得我被提出去時牢房裡還有不少的混種們。」
奧斯維得特別長的指尖輕扣著沙發扶手,他想了想,問:「被救走了?」
明明是疑問句但是他的語氣基本上確定是稱述句了。
狩點了點頭,尾巴上下晃了一下但是他說的是:「可能。」
「那就是時候兵分兩路了。」一個虛弱的聲音響起。
幾人立刻神色一凝,「您不應該起來。」奧斯維得不贊同的說。
司樂心說要不是系統把他喊醒他能一覺睡到明年,一想到這茬他斜眼睨著給他後頸來了一下的某個狼頭。
狩看天看地就是沒有正眼看他,要不是人設不符,司樂懷疑這個時候他應該一邊看天看地一邊吹著弔兒郎當的口哨。
奧斯維得深刻理解了「沒有用力」是什麼含義。
「您應該再去休息。」
司樂無所謂的擺了擺手,接著他雙掌用力拍在桌面上完美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視線。
「我覺得接下來我們需要兵分兩路。」
「不可。」狩條件反射回答。
司樂:「......你先聽我說完。」
司樂綜合了一下他剛才聽到的還有系統建議的,覺得自己的方法還是有可行之處的,「奧利爾知道你要回的家在哪了嗎?」他先問道。
奧利爾沒想到還有他的事,愣怔一下點了點頭。
「遠嗎?」司樂繼續問。
奧利爾搖了搖頭。
「很好。」司樂出現了笑容,「那麼就由我送奧利爾回家,奧斯維得和狩出發去主城。」
「不行!」「不可!」「你確定嗎?」
幾人的回答各不相同,司樂挑了一個最好回答最好惹的人回答:「說好了要送你回家的啊。」
奧利爾驚異不定看著司樂的笑容。
「那你們放心我去危險的地方嗎?」司樂抱著胸睨著兩人。
兩人果不其然安靜如雞。
「為什麼一定要去主城呢?」兩人對視一眼,奧斯維得問道。
為什麼?司樂想,因為這玩意一看就是事故多發地啊,君不見各種影視小說里叱吒風雲運籌帷幄的反派人物都喜歡窩在這種一看就是重要的地方啊。
當然是不能這樣和他們說的,已經有系統取笑他了,就別再多來人了吧。
「奧利爾除了你之外還有被送去主城的嗎?」司樂話音一轉。
奧利爾思考了片刻:「我被關押上去的時候聽到了車隊的聊天,他們提到了『又一個』『很多了』之類的字樣。」
很好。司樂暗自點頭。
「我們不確定格麗蕾絲是否在城主出事之前被送走,保險起見這個主城還是去一趟吧。」
「然後我負責送奧利爾回家順便繼續打聽那位不明英雄的事情。」
「我們主城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