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和山03
趙迅昌的房間里,清香、蠟燭、紙錢、請神用的黃表紙……應有盡有,材質上乘。
不等師父發話,陳嶺已經主動把這些東西從屋子裡抱了出來,按照請神的規矩將它們擺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師父,已經布置好了。」陳嶺站在一旁,眼睛期盼的望著趙迅昌。
照往常來說,此時早已經是趙迅昌呼呼大睡的時候了,可今晚事多,他雖然已經犯了困意,依舊強打起精神打算開壇請神。
陳家夫妻倆沒見過這種陣仗,安靜地站在一邊不敢說話,卻又忍不住好奇,緊張地伸長脖子望著石桌方向。
趙迅昌幾歲時就進了龍虎山學習術法,三十多歲離開后一直漫無目的的四處行走,順道替人捉鬼消災。他雖總是板著臉,為人還算親和,對鬼怪的態度也與旁人不大相同。
在他這裡,只有好壞之分,沒有人鬼之別。
若是個好鬼,趙迅昌會拉著鬼聊天溝通,協商后便幫他去地府投胎。
若是遇到惡鬼,他下手毫不手軟,一律趕盡殺絕,不留後患。
他這樣的處事方式,讓地府的陰差鬼神對他印象不錯,尤其是最愛憑喜好辦事的夜遊神。
夜遊神共有十六個,他們個子不大,總是手挽著手出現,負責巡視陽世夜間,監察善惡。但他們有個毛病,愛惡作劇。
初次打照面,便是因為夜遊神捉弄農家小孩兒,嚇得孩子一到半夜就哇哇大哭。
趙迅昌經過的時候,小孩兒已經連續半個月,一到夜裡就嚎啕大哭,眼睛里滿是驚恐。
當天夜裡,趙迅昌便擺好陣法,等鬼自己上門。
誰知道一番收拾后發現,那根本不是鬼,而是夜遊神。
十六個夜遊神被揍慘了,手也不挽了,垂頭耷腦地站成一排,抽抽噎噎個不停。
趙迅昌頭大,誰能想到這夜遊神會這麼調皮,好好的巡視工作不去干,非要來嚇小孩兒。
他好說歹說,最後實在無法,親自找來扎紙師父,棒棒糖、碰碰車、小朋友的西裝、iPad、開封菜全家桶……只要是能哄小屁孩兒開心的東西,他都麻煩師父幫忙做了一份。
大概是賄賂的東西太誘人,夜遊神們不哭了,還衝趙迅昌說了聲謝謝大叔。
從這以後,趙迅昌與夜遊神結下了「友誼」,有事情需要麻煩對方,繁瑣的請神工序可以免,小朋友愛吃愛玩的東西絕不能少。
所以當他看見石桌上的東西時,搖頭嘆了口氣,沖著小徒弟說:「等等。」
他回到房間,從床底拖出來一個箱子,箱子里裝滿了紙紮的祭品。
看見師父拖了個大箱子出來,陳嶺愣了下,連忙走過去幫忙把箱子搬到臨時的「供桌」前。
趙迅昌叉著腰喘了幾口,大手一揮:「閃開。」
他點上蠟燭,引燃了符紙,腳尖將蓋住的箱子踢開,嘴裡念起了請神咒。
陳嶺清楚地聽見,咒中所請的神為夜遊神。
請神咒一遍一遍不斷念著,第七遍時院子里突然颳起一陣風,從外面飛進來的落葉被風捲起來打著旋。
陳嶺發現,隨著咒語臨近尾聲,落葉的運動軌跡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到最後的時候已經快得無法看清樣子,只剩殘影。
趙迅昌喊出最後一句:「急急如律令!」
葉子瞬間停滯,落到地上。
原本該是空蕩蕩的位置,出現了十六個圓臉的小矮子,他們手挽著手,像是在跳小天鵝舞蹈,眼睛齊刷刷地盯著那口裝滿「寶貝」的大箱子。
不等趙迅昌開口,小矮子們一窩蜂撲向箱子爭搶起「玩具」和「吃食」。
眼看著就要鬧內訌打起來了,一聲犬吠傳來。
夜遊神們像是被點了穴,瞬間不動了,扭頭往聲源處望去。
那間沒有窗戶的,黑漆漆的房間里,德牧的眼睛因為外界的環境泛著光,看得人頭皮發麻。
陳家夫妻倆陽氣盛,看不見夜遊神和德牧,但兩人明顯感覺院子里的氣氛不對,下意識走到趙迅昌背後
德牧一步一步地走出來,像是巡視領土,腦袋高高揚著,步伐慢條斯理地來到夜遊神們的面前。
十六個小朋友手裡的東西啪嗒掉地,取暖的小倉鼠一般,相互擁擠在一起,驚恐的望著德牧。
誰知下一秒,德牧神情一變,歡脫地撲向陳嶺,吐著舌頭一臉蠢萌。
夜遊神們略微鬆了口氣,卻不敢輕舉妄動,戒備的盯著那一人一狗。
他們越看陳嶺的臉越覺得熟悉,其中一個猛地一拍腦門,拉著其餘十五個兄弟嘰嘰咕咕:「你們不覺得那人像畫里的人嗎?」
「什麼畫?」
「就日游神捧回來的那個。」
「我想起來了!」其中一個跳著腳說,「就東方鬼王素描的那個嘛!說是先生的心上人,讓咱們碰見了對人客氣點!」
這話一落,十六雙眼睛整齊劃一地朝陳嶺望去。
原本滿心迫切的陳嶺,被盯得頭皮發麻,他咽了咽口水,問:「你們認識我?」
「認識認識!」夜遊神一號點頭如搗蒜,說完像是畏懼什麼,悄摸看了眼德牧。
見大狗安靜的搖著尾巴,對著陳嶺一臉討好,一號確信眼前的青年肯定就是鬼王素描的人沒跑了,他臉上堆著笑意,諂媚道:「先生喚我們前來所謂何事?」
趙迅昌:「……」
這話難道不是該問他嗎?明明是他把夜遊神請上來的!
再一看正趁著其他同伴不注意,偷偷往衣服里塞貢品的夜遊神四五六號,趙迅昌更氣了。
陳嶺看了眼師父,見老人家示意自己趕緊問,這才開口道:「我想問問,你們見過江域嗎,他的傷怎麼樣了?」
心被一隻手無形的手攥住,發緊發疼,生怕聽到不好的答案。
一號說:「你說先生嗎?」
他有些為難,大概是有些話不能隨意對陽世的人吐露。
德牧拿嘴去拱了拱陳嶺的手,手心被狗鼻子弄得濕漉漉的,他無奈的蹲下,用力揉了幾把狗頭,把德牧抱在懷裡。
「不方便說嗎?」陳嶺懇求地看向一號。
夜遊神一號還處在震驚中,指尖顫抖的指著德牧:「它怎麼會在這裡?」
「它啊,江域送給我的。」陳嶺雙手捧著狗頭,注視著它的眼睛,還是那副蠢蠢的眼神,看來眼下德牧的神識還是它自己的。
夜遊神喃喃道:「先生對您可真好,這可是他的愛寵,平時誰都不敢碰的。」
說是愛寵,其實也沒有多寵愛。
江域的冷心冷肺,只有在陳嶺出現的時候才會熱乎起來,從前德牧跟在他身邊時,也不知是因為受了主人影響,還是因為害怕主人,刻意壓抑著自己的天性,它一直是高冷嚴肅,渾身戾氣的模樣。
如今這幅恨不得翻肚皮求摸摸的樣子,著實令夜遊神大跌眼鏡。
陳嶺不知道內情,只是敏銳的抓住一個重點:「你們為什麼叫他先生?」
夜遊神勉強算是閻王手下的十大鬼帥之一,雖然能力沒有多強,但地府地位擺在那裡,江域就算是個地府高管,也不至於被夜遊神如此忌憚。
那一句又一句「先生」充滿了敬畏和恭敬,怎麼聽都覺得有些怪異。
夜遊神二號從十六號手裡搶下一根棒棒糖跑過來,插話說:「因為先生是先生。」
陳嶺:「……」
他扶額,道:「那我們換個說法,你們看起來有點怕他,為什麼?」
一號說:「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理所當然?」陳嶺蹙眉,「所以他在地府擔任的到底是什麼職位?」
七號從陳嶺的問題中發現他似乎對江域的身份知之甚少,正想呵斥兄弟們別亂說話,最快的八號大喊一聲:「他是大帝的接班人,非要說職位那就是待定職位吧。」
陳嶺:「酆都大帝?」
嘴碎的十三號抱著開封菜全家桶撇嘴說:「才不是那個絡腮鬍的糟老頭子呢!」他仰頭看天,神情充滿了敬意,「是掌管天地生死的東嶽大帝。」
趙迅昌正喝水呢,直接噴了出來,驚疑不定地看看陳嶺,又轉眸看看夜遊神,心情激蕩。
小徒弟這朋友談得妙妙妙啊!
天下五嶽,各有神靈,其中又以東方的泰山為尊。
故而東嶽大帝在五嶽神靈中地位最高,主世間一切生靈的生與死。嚴格來說,由五嶽神靈管轄的陰間最高神——酆都大帝,是屈於五岳神靈之下的。
小徒弟若是和江域那老鬼結成連理,往後兩人福壽相依,再好不過。
趙迅昌心懷安慰,眼睛笑眯成一條縫,說不定等自己死後,也能跟著小徒弟享享福,不必去投胎轉世。
雖然早就猜到江域身份不一般,但沒想到是這樣,短暫的錯愕后他回過神,蹙眉問道:「他身上的咒文,是東嶽大帝所寫?」
夜遊神雖然懼怕江域,卻也是他的腦|殘粉,七號還沒來得及制止,十四號就迫不及待的嘰嘰喳喳道:「先生出生血海,天生就煞氣衝天,大概就是因為這樣,老天降下雷電,想要抹殺他的存在。是東嶽大帝替先生抗下天雷,並以善心引渡,讓先生由險些成魔步入鬼道修行。」
六號從十三懷裡搶下全家桶,紙質的雞腿瞬間變成了冒著熱氣的真雞腿,他香噴噴的啃了一口,道:「今日白天陽世有異變,還有天雷降下。隨後就見先生渾身陰邪煞氣的回到地府,神色也不對……」
四號接話:「那天雷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老天爺又想趁機抹殺我們家先生,不過可惜,如今的先生今非昔比,老天爺頂多只能給他帶來一點皮肉懲罰,傷不到根基。」
七號忍無可忍,跳著腳暴怒喊道:「你們怎麼什麼都往外說!都給我住嘴!住嘴!」
一號茫然:「這可是先生的心上人,四捨五入就是未來的夫人,哪能說他是外人啊!」
「對,都是自己人。」其餘十五人一臉譴責。
七號:「……」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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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今天多寫點完結的……結果有點感冒,只想睡不想動手指qwq爭取明天或者後天寫完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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