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了
凌玉象的屍體逐漸冰冷,至此,武林五條龍被飛血劍魔的三個傳人,殺了個乾淨。
冷血眼眶裡的淚始終沒有掉下來,用力捏了捏手裡凌玉象用手蘸血寫下的指認柳激煙的血書。現在,只需要把血書送至官府,這件案子就算結了。金府上下除了冷血已經沒有別的活人,他想起身找東西把屍體蓋一蓋,起身的時候卻牽到了肩膀和背上的傷。他這一天奔波了幾十里,打鬥了三場,殺了很多惡人,也死了幾個朋友,肩上背上各一道刀傷,現在肌肉鬆弛下來才覺得疼。但是他是冷血,這樣的傷痛在他身上已經不算重了。
緩了一下再次起身,這本該沒有活人的地方,卻傳來了清晰的女音:「小狼……你是小狼?」冷血身體瞬間緊繃,這個聲音他永遠不會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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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血大概□□歲的時候,諸葛先生給他請了第二個「師父」,冷血跟他學習讀書識字。小冷血的心思並沒有全然放在讀書上,他天未亮就在田野間奔行,然後回去讀書。一大清早就去追野兔,然後回到小木屋去念書。大正午去伐木渡河,然後在樹蔭下拿著一本書猛啃,在入暮時分用過了飯,藉著星月的微芒看書。在深夜蟲豸四響的天籟間,抱著一本書進入他不時打出一拳踢出一腳的夢鄉。
書上說的仙人,在小冷血的心裡一直都是諸葛先生的樣子,直到有一天,他在河邊看見一個穿鵝黃色衫子的女子。冷血的耳朵能聽見三丈之外樹上的蟲子啃食樹葉的聲音,但是卻聽不見這個近在咫尺的女子的呼吸聲。
女子背對他坐在石頭上,在冷血走近她時,轉過頭來對他一笑:「離老遠我還以為是個毛茸茸的小狼崽,近些了才知道是個毛茸茸的小孩。」
冷血野外長大,不知道什麼是美什麼是丑,但他有種感覺,眼前的人一定就是很美很美的那種,男仙人是諸葛先生的樣子,那女仙人應該就是眼前人這樣。
女子見冷血不說話,轉頭又看向河水:「你對這裡很熟悉吧,河裡哪種魚比較好吃呢?」
冷血不知道女子第一句話該怎麼回答,這第二句卻是很清楚:「黑色的背,白肚子,頭有點扁,嘴上長鬍須」抬頭看一眼太陽的方向「但是這種魚白天都躲起來,晚上才好抓。」
女子扁了扁嘴,伸手指不遠處的篝火痕迹:「我找了野果子,抓了魚,都不好吃……嗯……很難吃,我現在很餓。」
冷血順著她的手看過去,篝火旁有四五個被咬了一口的果子,一條烤過的咬了一口的魚:「這種果子紅了也很酸,這種魚都是骨頭還很腥,確實都很難吃。」
看著女子垮下去的臉,冷血問道:「我抓點兔子或者野雞你吃不吃?」
女子眼睛亮了亮,像是整個人發了光:「吃!」
於是,時間不長,冷血就和女子坐在一堆篝火旁,冷血看著女子大口大口的啃著野雞腿,看得他覺得自己的肚子也空空的。
等女子吃的速度慢下來,冷血才問:「你是誰?」
冷血不笨,反而很聰明,不會忽略如此多的異常,女子生過火,烤過魚,但是在她指向那堆火之前,冷血壓根沒有發現那裡有火。烤過魚的地方應該有氣味,之後也確實聞到了,但都是在女子說過之後。隱匿自身蹤跡的功夫很多,但是能連周圍環境都讓人一起忽略的,就實在有些神奇了。
女子咬在口中的一口雞肉再吃不下去,索性放下,一雙眼睛看著冷血:「不騙你,我也很想知道。」
冷血撓撓頭:「你住在哪裡?沒有人跟你一起嗎?」
女子本是盤坐在地上,現在雙手抱膝:「我睜開眼睛就在剛才的河邊,想了很久都沒有想起自己是誰,也不記得為什麼在這。其實我記得的東西挺多的……」看見冷血別在腰帶里的一本書「我記得我也背過這個,現在還能背下來,也會寫,還能寫好幾種字體。但是我想得頭都痛了,也沒想起自己叫什麼,從哪裡來,應該到哪裡去。」
冷血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抽出腰間的書:「背給我聽吧。」
「好啊,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她背了很久,然後教只認識半本冷血背了很久。
那天晚上,女子就跟冷血回了他的小屋。
諸葛先生請來教冷血讀書的先生並不在,但是給冷血留了功課,說過些日子回來要檢查的。
女子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來自哪裡去往哪裡,冷血也差不多,不過他至少有功課可以做。女子就繼續教他背,也教他寫。他們折樹枝在地上寫,在大樹葉上寫,用手沾著水在桌子上寫。吃烤兔,烤雞,烤不知名的野鳥野果子,冷血也帶她在晚上抓了據說不錯的魚。
一天晚上,他們並排躺在簡陋的床板上,女子像是做了什麼重要的決定,突然坐起來拍拍冷血:「我決定了,不記得也沒什麼不好,我以後就叫忘憂。」
冷血眨眨眼睛:「好,以後叫你忘憂。」
忘憂卻不幹了:「你至少得叫我忘憂姐姐吧。」
冷血斜她一眼:「你記得你今年幾歲?」
忘憂瞬間塌下去:「不記得……」不過也只低落了一瞬「不過你個子只到我這裡」比了比胸口的位置「怎麼看也比我小吧。」
冷血有點不甘心:「我以後會長高的,我今年就比去年高了很多。」「那……在你超過我之前,先叫我姐姐。」
冷血覺得也行,男子一般都比女子身形大,不管是動物還是人。忘憂見他答應,心情好得很:「之前一直沒問你的名字,現在我叫忘憂了,你叫什麼?」
冷血有名字,那會他還沒有冷血這個外號,「我姓冷,叫冷凌棄。」
忘憂搖搖頭:「這個名字一點都不像你。就咱們兩個的時候,我叫你別的行嗎?」
「叫我什麼?」
「嗯……小狼?或者小豹?小豹,不然叫小寶好了。」
冷血的臉紅透了:「小狼,叫小狼吧。」
小狼總比小寶好。
忘憂笑嘻嘻的:「好,那就叫小狼。不過你也很像一隻小豹子,尤其是跑起來的時候,像只被人追的小豹子。」
忘憂和冷血在一起生活了一個月的樣子,冷血每天都高興的不得了,尤其是在發現忘憂可以教他劍術之後。隨著天漸漸冷下來,忘憂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像是林子里冬眠的動物一樣。直到一天早上,冷血睡醒之後,沒有看到忘憂。小小的冷血找了很久,找了樹林里每一塊地方。忘憂就像她突然出現一樣,也突然消失了。一陣大雨之後,曾經寫在地上的字消失了,寫過字的葉子都腐爛了,這個世界上就好像從來沒有過這麼個人。冷血跟教自己讀書的先生說過,先生笑著說他小小年紀就知道想女人了,怕不是春夢一場。諸葛先生倒是沒懷疑過忘憂的存在,畢竟冷血使出的那套劍雖然只得其形,但也隱隱可以窺得大成之後是怎樣的驚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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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久了,久到冷血自己都覺得是一場美夢了。再次聽到忘憂的聲音,冷血腦子裡一片空白,就這樣定定的看著她。忘憂和他記憶里的樣子半分不差,還是那身衣服,髮式也半點沒變,現在的忘憂和記憶里一樣都是十三四歲的樣子。只是那會,冷血的個子只到她胸口,而現在,她的頭頂只到冷血胸口了。
「你……記憶恢復了嗎?」
「沒有……」
「那這些年你去哪了?」
「我要是說……我在睡覺,你信嗎?」
冷血帶忘憂回他的家,自然不是原來的小木屋,而是京城的神侯府。
趕到神侯府已是深夜,讓人安排忘憂先去大樓休息,冷血一腦袋漿糊的去見了諸葛先生。
諸葛先生自然知道冷血口中的忘憂,看過小冷血使出的劍法之後,諸葛先生曾讓冷血把他們發生的所有事都說給他聽,事無巨細。比起冷血當做的一場夢,諸葛先生更相信這小弟子是碰見什麼山精妖怪了。
諸葛先生經歷了最初的震驚,再三思慮之後,決定還是先見見忘憂。
清晨,整個小院子就他們三個人。諸葛和忘憂對坐,冷血標槍一樣站在一旁。
跟諸葛先生知道她一樣,忘憂也知道諸葛神侯,自然是從小冷血口中聽來的。在小冷血口中,這位諸葛先生是天下最好最厲害最有本事最有學問的人了。
「我說的是真的,那天本來想去林子里取點蜂蜜,但是路上就困得不行,靠著樹睡了一下。醒了之後就沒有那種手腳軟軟的感覺了。我以為只過了一小會,回到小木屋一看,屋子都塌了,之前我們埋甜果子核的地方也長出樹了。」忘憂有點著急,語速快了不少。
諸葛先生給她倒了杯茶:「我自是信的,剛才是在想姑娘究竟是山精妖怪還是人。」
忘憂喝了口茶:「應該是人吧……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分辨人和妖怪?」頓了頓又喝一口「我要真是妖怪,你們怕嗎。」
「不怕。」冷血毫不猶豫。
諸葛先生撫髯:「怕倒是不怕,不過我們不怕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怕。姑娘給冷血治傷的效果,可真稱得上是神仙手段了。」
冷血在凌府再次見到忘憂的時候,肩膀和後背各一道深深的刀傷。忘憂看到傷口好像比他還疼。冷血記起她極是怕疼的,掏出金瘡葯來準備裹傷,忘憂卻先他一步伸手撫過傷口。冷血只覺得一股說不出是涼還是暖的感覺輕輕柔柔的裹著傷口,疼痛幾乎是立刻消減到微不足道的程度,到他們騎馬趕到京城的時候,兩道皮肉翻卷的嚴重刀傷已經只剩下淡淡的紅痕了。
諸葛先生對忘憂尚存疑慮,對冷血卻是完全信任。外傷的程度冷血絕不會判斷失誤,但這麼短時間就癒合成這樣,聽冷血的語氣這還是他拒絕再次讓忘憂治療之後的效果,諸葛開始認真考慮砍自己一刀讓忘憂治一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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