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德爾9
「這段時間,被分屍死去的有12個人,人熊幫佔了其中八個。」
吃過夜宵,神父帶著三個同伴走進羅爾拉德夜色之中,在一盞盞或明或暗的燈光亮起在千家萬戶,萬物都蒙上了一層朦朧溫馨,萬家燈火的景象,永遠都是那般令人著急。
調查員們感到內心寧靜下來,彷彿裹進了溫熱的水中,聽著神父溫柔悅耳的嗓音繼續道:「人熊幫涉及國際人口買賣,但他們只是最底層的一環,在上面還有更大的手在操控。他們從欠發達地區和國家,騙來或掠走年輕男女,賣到世界各地。」
「其中以孩子和少女為主,有些販賣給缺少女性的地區生育後代,有些被當作見不得光的私人奴隸,對他們而言,女性的價值只體現在性和子宮上而已,當連這個價值都沒有時,她們的器官就是最後的財富。」
「不過那時候取出的器官質量不會太好,所以也有富翁提前預訂健康的器官來源,人熊幫也會去做。而資料里被殺掉的八個人,都負責過人口生意。」
「所以是受害者或受害者家人的報復?」偵探試圖開動腦子,盡量代入到克繫世界的邏輯中去,「既然能吸引來聖權杖和佐伊·漢默,說明這事確實和神秘學有關。那麼,就是他們碰了不該碰的人,被黑暗術士們報復?」
神父笑了起來,又下意識去摸了摸偵探柔順的發頂,他搖頭道:「這件事後,如果你也成為了調查員,可千萬別那麼天真,安迪,神秘世界不講情感。」
「能成為黑暗術士,必然殺過不少人,早就為了力量放棄良知與道德,這種人會為了身邊的親友,而去專門報復黑幫?他們當然也記仇,但只會關注自己的利益。」
「除非人熊幫損害了自己,他們是不會動手的。而你覺得,人熊幫有本事傷到一位黑暗術士或狂信徒?」不是他胡說,剛才漢默一個人就能殺光整座別墅的保鏢打手。
神父再次帶夥伴回到了流浪漢之街,老兵伊戈正在喝自釀的烈酒,一雙渾濁的灰眼珠凸出,上上下下打量著安好無損的神父,撇了撇嘴巴,低聲嘟噥道:「看來人熊幫沒把你拆了,小子。」
艾爾神父俯下身,為老人整理了領口,扭住最上的一顆扣子,溫聲道:「年紀大了,別總是吹著夜風喝酒,幹嘛不找個旅館住幾天?」
「有這個閑錢,多喝點酒不好嗎?你看我像長命百歲的模樣嗎,小崽子?你從小就啰啰嗦嗦的,那時候,就煩得老傑克頭痛,你還總不讓他去『愛的激情』,天曉得,你那時候才七歲!」
神父抽了抽嘴角,看著老伊戈促狹的眼神,身後的隊友低低笑起來,他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
「老伊戈。」他適時制止了老頭的翻舊賬,微笑道:「人找到了嗎?」
「唔,小東西嚇得不輕,就在那個垃圾桶旁邊。」伊戈遙遙指了下。
即便現在不是寒冷的冬季,羅爾拉德四季都較為濕潤溫和,但沉沉的夜幕之中,冷風吹拂,沒有錢買衣服的流浪漢不得不在街上過夜,體溫過低是得病的主要原因。
所以,為了應對這種麻煩,一個街巷的流浪漢會聚集在一起,在某個鐵質垃圾桶里燒東西,共同依偎取暖,時間久了之後,便逐漸形成一個聚集區和交易區。
一個個看不清面容的人來來去去,交換著各種禁品和消息。
德瑟奈德有著極強的夜視能力,他看到一個穿深綠夾克衫的年輕男子將幾罐洗滌劑似的東西,偷偷藏在了衣服下,然後蜷縮窩在角落,低下頭把口鼻遮在塑料袋裡,深深吸了一口。
貓神眷者感到微微迷惑,注意到他視線的偵探走了過來,眼神略帶悲哀,語氣卻嘲諷道:「看來哪裡都一樣,羅爾拉德也有人吸這個。」
他思考片刻,組織語句和貓神眷者解釋道,「大部分黑市葯都很昂貴,如果連最便宜的藥片都買不起,他們就會收集別人用過的某幾個牌子的消毒劑,裡面有些成分也能讓人嗨起來。」
「當然,效果不會太好,而且這種化學物質會導致嚴重疾病,乃至內臟衰竭,但嗑嗨了的人顯然沒有神智思考這個。」前黑幫偵探聳了聳肩。
德瑟奈德收回了眼神,人類,果然無論過多少年,本性都不會改變。
這邊,神父和警官已經找到了目標,一個八歲左右,容貌清秀漂亮,把自己裹在一件過大衣服里的男孩兒,他正靠在垃圾桶火堆邊取暖,警惕敏銳的黑眼珠盯著這幾個成年男人。
「嗨。」他皺了皺鼻子,抗拒道,「我不做生意,你們過了這條街,可以去找凱西她們。」
「他是個神父。」倫德爾沉靜道,艾爾現在仍是一套全黑的聖職裝扮。
男孩兒嗤笑了一聲:「你從來不看新聞的嗎?」
神父喜歡小男孩,不是國際慣例嗎?
倫德爾沉默了,他對孩子一向沒什麼辦法,打不得罵不得,尤其這種街頭老油條,他真是想想就頭痛。
艾爾從口袋裡拿出了那幾張人熊幫受害者的生前照片,蹲下來和孩子平視,把照片遞過去,語氣平靜道:「我是老伊戈推薦來的,聽說你看到了什麼。」
男孩兒依舊警惕地看著他,矢口否認:「不,我什麼都沒看見過。」
「我叫艾爾,你叫什麼?」
「尼克。」
「尼克,聽著,你心裡比我明白,街上已經死了十來只黑幫狗了,再下去會發生什麼?如果人熊幫和k29真的打起來,你們躲去哪裡?老伊戈是我的朋友,我從小就認識他,我不能讓他陷入這種上街就會被流.彈擊中的危險。」
「我不是警察,我只是個解決麻煩的人,也不打算招惹人熊幫。尼克,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你就沒有麻煩了,否則,你我的麻煩都大了。」
連哄帶威嚇,效果極為明顯,男孩兒最後神秘兮兮地靠過來,在神父耳邊說了兩句。後者點頭,毫不猶豫地拿出了一些錢,從袖子裡面遞了過去,交換了一個東西。
男孩兒摸到那疊錢的厚度,烏溜的眼睛都亮了起來,他警惕地環顧四周,然後像只兔子似的跑了,沒多久,身影便融入到夜色之中。
「我們回法考爾的別墅,有些事情,我得問問漢默。」
他捏住了手裡的迦梨女神白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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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露天花園,燭光晚餐,漂亮的印度裔女僕端來一盤盤精美的食物,法考爾閣下親自為歌聲悠揚的美人倒酒,眼角的皺紋都在明黃昏暗的燭光下,顯得不那麼明顯了。
法考爾在甜品上來的時候,終於握住了漢默的手。
「你今天會留下過夜嗎,佐伊?」
嬌小柔美的女性只是笑著,似乎還無法下定決心。
法考爾決定再下一劑猛葯,他摩挲著佳人的手心,在她耳邊輕語:「聽說你喜歡古董,我最近收了一些好東西,今晚要不要看看我的藏品?」
漢默終於揚起嘴角,聲音宛如百靈鳥般,愉悅優美道:「好啊。」
用完晚餐,印度裔女僕為她披上一件風衣外套,抵禦夜晚的涼風,可佐伊卻輕輕推開,仰頭看著滿天星光,她摸了摸自己耳朵上璀璨的飾品,一聲詠嘆順著夜風吹開,美妙異常——
「讚美您,歌頌您,取悅您,一切榮耀歸於偉大的……」
最後幾個詞輕柔地彷彿耳語,就連旁邊的女僕都沒有聽到。
法考爾已經興緻勃勃,準備用藏品取悅佳人,不僅今夜將她留在床畔,更希望將來夜夜相伴。
遺失的大家名畫,幾千年的部落人頭骨,中國明朝的瓷器,古埃及的黃金飾品……最引人入勝的卻還是眼前那副長三米,寬兩米,幾乎佔據了整面牆壁的古老神靈畫像。
第一幅畫作上的少女雙手各握著一朵蓮花,容貌嬌媚,翩翩起舞,表情天真動人。
「媽媽,你看我呀——」她在林間田野中奔跑,手裡舉著從郊外採摘來的小花,在辛勞了一天的母親面前,靈巧地轉動脖子起舞,眉心一點艷紅,然後在幾個婦女的稱讚中,像只小鹿般投入母親的懷裡。
——這是吉祥如意的蓮花女。
第二幅畫作上依舊是一個年輕女性,她嬉戲於人群之中,臉頰微紅,眼波流轉,情竇初開。
她穿著校服走在田間路上,十六歲的少女即便沒有得到充分的營養,依舊綻放著青春氣息。同村男孩兒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落在她身上,她並不喜歡,卻又有種奇異的感情。
——這是嬉女麗三城的遊樂母。
第三幅畫作上已然是個成年女性,她一步步踏向光明,天降香花和珠寶圍繞著她。
「就算要去讀大學,為什麼也只能去女子學校?為什麼連看球賽,女人都有專門的座位,和男生隔開?」她不解且抗拒,「我要讀書,媽媽,我不是下等人,也不想嫁人。」
——這是被譽為宇宙女王的萬有母。
第四幅畫作上的女性皮膚淺綠,穿著紅衫衣裙,手裡拿著一把七弦琴彈奏,笑容甜美而快樂。
「老師!」「老師!」嘰嘰喳喳的學生像一隻只小鳥,將她圍攏在中間,她費勁了千辛萬苦,才說服這些孩子的父母,把女孩兒們送來她這裡上學,她摟住她們,像摟著整個世界。
——這是代表關懷與智慧的賤.民女神。
第五幅畫作陡然一變,上面的形象不再甜美動人,而是充滿恐怖。她有著深藍的皮膚,舉起燃燒的火盆,眼神痛苦而掙扎。
十四歲的少女眼含淚水,火紅的沙麗遮蓋住了她的眼睛和未來,手背上畫著吉祥如意的圖案,耳邊卻是男賓們粗俗不堪的笑話,他們都在等比她年長十多歲的丈夫與她圓房。「老師。」她徒勞地向同樣無助瘦弱的女人伸手,卻被自己的母親硬生生塞進了新房。
——這是為世人而心碎的度母。
第六幅畫作的女神一手持劍一手持盾,怒目圓睜,滿臉憤怒,正在和周圍的群魔作戰。
「那些人是騙子,他們要把我的學生騙去不知什麼地方,已經有五個孩子不見了。」她知道這事不對勁兒,可警察局的男人們卻哈哈笑笑,在她失望透頂走出的時候,笑她是個老.處.女,儘管她才只有二十四歲。她凝視著遠處的田野村莊,下定決心不再讓他們帶走任何一個孩子。
——這是畏怖母。
第七幅畫作是一位滿臉皺紋的老丑寡婦,穿著白衣,不帶任何飾品和武器,蒼老的眼神中是無盡悲涼和拒絕。
「不——不要——」她發出凄厲的哀嚎,但那只是為那個禽獸助興罷了。她的手徒勞地抓住昂貴的床單,聽著人們嘲笑她不識抬舉,能被看中,而不是當奴隸賣掉,她就該感恩戴德。在那一瞬間,她看到了叫著她老師的一張張無助恐懼的臉,她們都在哀嚎,都在求救,可是永遠都無人應答。
——這是心如死灰的煙居女神。
第八幅畫作是一位身著華麗黃裳,卻手持戰杵的女神,她一隻手舉著棒子,另一隻手攥著一個男人的舌頭。
割開他們的咽喉!割斷他們的四肢!劃開他們的腹部!終於,她在鮮血中得到救贖和安寧,虛空中的女神彷彿向她走來,嬌小柔美的百靈鳥在她耳邊輕輕哼唱……
——這是打碎一切的面縛母。
第九幅畫作是一位沒有頭顱的女神,她用彎刀割掉了自己的頭顱,脖子噴濺出鮮血,她手上自己的頭顱怒目而視,伸長舌頭,喝下脖子處流出的鮮血。
「禮讚大時母!」她虔誠地跪下,向著那個白骨雕刻而成,彷彿漂浮在虛幻之中的十臂迦梨女神像。神像身上帶著的每一顆人頭都在流下鮮血,他們的面容痛苦無比,赫然正是被分屍的十二個黑幫。而一切的最終,她將成為大時母歷經多年再次神降的容器。
——這是自我犧牲的無首母。
最後一幅畫作為恐怖,即便僅僅是一副畫像,也讓人感到無邊的殺意和憤怒!藍膚紅舌,腰圍斷肢,脖子上戴著人頭骨項鏈,每隻手上都持著一件武器,鮮血瀰漫著畫面每一寸地方。
——這就是大時母,迦梨女神!
而她此刻正靜靜地侍立在法考爾和漢默身邊,大大的烏亮眼眸,像極了星辰的光芒,黝黑長發編在身後,眉眼間寫滿了快樂和瘋狂。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印度教薩克蒂女神的十個化身,十慧母像?」佐伊·漢默驚嘆地看著每一幅栩栩如生的畫面,在法考爾自得的笑容中,貼近了他的身邊,笑彎了眼眸道:「這可真是神作。」
「當然,據說這是吠陀時代的作品,被供奉至今。」他就知道漢默會感興趣,畢竟他們就是在印度遇到的,後者沉迷於印度文化。
「您是怎麼拿到這個作品的?」金絲雀歪著頭,嬌笑著問道。
法考爾哈哈大笑,伸手摟住她纖細的腰身,隨口說道:「這可是一個秘密,親愛的佐伊,但你真喜歡的話,我將來把它送給你。」
將來?什麼又是將來?
佐伊·漢默無聲地笑起來,卻在下一刻對印度女僕招招手道:「格爾雅,你扶我一把。」
她掙脫了腰間的手,法考爾略有不滿,但沒有表現出來,他試圖說什麼,卻見漢默扭過頭去,雙眼如繁星般亮起——法考爾的眼神逐漸空洞,放下雙手,不再動彈。
「格爾雅?」金絲雀的心思全然不在黑幫老大身上,她轉頭看向印度女僕,卻見這個高鼻樑深皮膚的美人,此刻正痛苦不堪地抱著自己的身體,指甲在手臂上撓出了一道道血痕,卻渾然不覺,漢默挑起了眉毛,平靜道:「開始了嗎?」
「漢默……小姐……」格爾雅喘著氣,抬起臉,流著鮮血的雙眼無神地看著歌唱家,「你曾答應過……還不夠,漢默小姐,祭品還不夠……大時母需要更多,我要更多。」
金絲雀默然片刻,點頭道:「我明白,別著急,今晚這個別墅里的人,都是你的。」
滿臉鮮血的女性滿足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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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爾等人趕到的時候,他已經聞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味。
在皎潔冷清的月光下,佐伊·漢默穿著禮服慢慢走了出來,對他笑道:「我就知道,你今晚還會回來。」
「你他.媽瘋了嗎?」神父冷聲道。
他以為漢默至少還有底線,和那些純粹的狂信徒不一樣,但是,她利用自己的信任做了什麼?
「你讓我把聖權杖支走,就是為了拖延時間?」
「冷靜一點,艾爾。」漢默想把手放在他肩上,卻被神父避開,德瑟奈德的無形刀鋒直指她的面門,倫德爾警官拿出了槍,偵探默默躲到了一邊。
金絲雀抬了抬眉,攤開手道:「我是在印度遇到格爾雅和法考爾的,人熊幫在印度鄉間拐走了不少女孩兒,格爾雅是某個鄉間學校的老師,在警察不作為的情況下,她竟然自己找到了人熊幫的線索。」
「本來,她應該被殺了扔河裡的,但你猜怎麼著,格爾雅很漂亮,知性、智慧、倔強而堅強。法考爾本人更喜歡有韻味和獨特的女性,而不是只會哭哭啼啼的小女孩。」
金絲雀嘲諷地揚起了嘴角:「所以,他佔有和馴服了格爾雅,這對他來說,是一場別有趣味的征服遊戲,在他對乖巧的格爾雅失去興趣時,他在自由集市上遇到了我。我最近對印度文化比較感興趣,想看看能否淘到點好東西。」
「結果,讓我遇到了格爾雅,她身上竟然有迦梨女神的氣息,她應該是天生的大時母祭司才對。但你看,她卻淪落到這個結局,作為一個賤.民,就算她失蹤了也沒人在意。然而,格爾雅卻不是為了自己而絕望痛苦,到了這個地步,她還在擔心自己的學生。」
漢默再次望向了璀璨星空,輕聲道:「艾爾,當人怎麼反抗都徒勞的時候,神靈便成了唯一的寄託。」
求助於神鬼,是人類心底最悲切的絕望。
「你可以住嘴了嗎?」神父冷聲打斷道,「拖延的時間夠了嗎?你是深空星海之主的信徒,卻出手幫助印度教的大時母神降,難道是打算從此改信嗎?」
「怎麼可能。」漢默摸了摸耳環,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那你幫助格爾雅殺人分屍,準備神降儀式,不就是為了得到某些好處?有必要說的如此道貌岸然?你在這裡拖延時間,也無非就是為了讓格爾雅完成儀式,現在你廢話說夠了,不想打的話就讓開。」
神父憋了一肚子氣,他完全被漢默這個女人騙了。
就算迦梨女神是印度教的正神,但祂通常以極度憤怒的殺戮形態出現,如果讓祂神降,又無法讓祂冷靜下來,羅爾拉德今晚要死多少人?這裡可沒有一個濕婆讓祂踩著泄憤。
他很想打死漢默,但他知道,就算和德瑟奈德一起動手,恐怕也動不了她。
倒不是說漢默本身有多強大,而是圈子裡一直傳言,漢默手上有黃王賜予的強大魔法用品,所有膽敢打她主意的,無論調查員還是別的狂信徒,都連灰都沒剩下。
不過,漢默也從未主動挑釁過官方,想來那個物品是有一定限制的。
雙方對峙了片刻,最終,神父冷笑一聲,直接從金絲雀身邊走過去,漢默的臉抽動了一下,沒有阻攔。而倫德爾警官和貓神眷者更是緊隨其後,連個眼神都沒施捨給她。
偵探看著前面越走越快的小夥伴,跺了下腳,小心翼翼看了眼金絲雀小姐,往旁邊多走了兩步饒了過去,然後快步跟上。
別墅里已然血流成河,格爾雅……不,她此刻皮膚逐漸變為藍色,眼珠瞪出,長大嘴巴吐出紅舌,從後背又生出兩隻手,左手是一把彎刀,右手是三叉戟,肆意屠戮著人熊幫的打手保鏢。
應該還不是完全形態的迦梨女神。
神父冷靜地環視周圍血腥的環境——現在攻擊格爾雅毫無意義,關鍵問題在於,神壇在哪裡?
只有打斷神降,切斷容器和神靈的聯繫,才能徹底解決這件事,否則他們就得嘗試正面和神靈交手了。講道理,就算格爾雅能承受的神力有限,他們對上大時母也是送菜。
大時母並非邪神,可偏偏召喚的是最沒有理智的暴怒毀滅狀態。
若神降的是蓮花女、遊樂母、萬有母,不,哪怕是面縛母這種純戰鬥形態,他們都能嘗試和女神溝通。畢竟那是大時母薩克蒂女神,濕婆的半身,所有女性、兒童、無辜信徒的保護者。
和混沌神這種愉悅犯是截然不同的。
倫德爾用警察的專業性,迅速找到了血跡的最初來源,那是一個放收藏品的密室,正面牆壁上是十幅不同形態的女神畫像,地面上的法考爾被斬首,血流淌在畫像腳下。
十慧母彷彿都活了過來,祂們的虛影聚焦在半空中,隱約現出薩克蒂女神的真身。
威嚴而慈愛、憐憫而憤怒、莊重而天真。
祂是印度教中的「萬物之母」,相信我,你絕對不想招惹一位暴怒的媽。
「艾爾,怎麼摧毀畫像?」警官冷靜地問道,好像自己在面對一個喝酒鬧事的普通犯罪分子,而非能把他隨手碾碎的神靈。
神父避開見人就殺的迦梨形態的格爾雅,貓神眷者德瑟奈德舉著無形之刀就衝上去了,他必須為神父爭取時間,而此刻能暫時對抗的,也只有他了。
「不,我們毀不掉。」神父只看了一眼,就果斷搖頭,「這幅畫本身就是聖物。」
就像你毀不掉朗基努斯之槍一樣,除非你有同等級的……等等,同等級。
神父默默看向貓神眷者,想起了維拉斯木盒,還有包括盒子的那塊耶穌裹屍布。好吧,裹屍布主要是用來隔絕和保護的,沒有攻擊作用。
但既然能隔絕維拉斯木盒,就肯定能隔絕十慧母畫像。
「德瑟奈德!」神父吼道,「裹屍布,扔給我!」
貓神眷者,這位勇敢的尼羅河勇士,已經被迦梨女神容器壓著打了,畢竟他只是眷者,不是貓神本尊,能支持那麼久,純粹因為對面的容器也是人類,發揮不出迦梨百分百的力量而已。
德瑟奈德從無形中掏出一個破破爛爛的東西,精準地扔了過去。
神父猛地握住裹屍布,抽出,這塊布裹一個木盒也就罷了,要裹住整面牆壁實在是強人所難。艾爾只猶豫片刻,就果斷蒙上了第十張的迦梨女神憤怒相。
沒有裹屍布封印的木盒漏了出來,眼看要跌落在地上,被警官一把抓住,抱在懷裡。
神父的眼神猛地就是一利,張了張嘴,還沒吼出來,就看到虛空中的薩克蒂女神幻影,從以迦梨為主的憤怒,轉為了拿著七弦琴,綠皮膚,滿臉溫柔甜美的賤.民女神。
「禮讚大時母!萬物之母!」神父做出了標準的印度教信徒手勢,向女神致敬,並且立刻用梵語說道,「請求您寬恕,寬恕羅爾拉德的無辜之人!請求您憐憫,憐憫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被逼迫賣.身的少女、在飢餓中惶惶不可終日的孩童!」
如果迦梨女神降臨,這些可憐的人都會死去,但大時母的賤.民女神化身,據說是最為哀憐同情社會底層之人的仁慈之母,她經常在賤.民中拿著七弦琴出現,庇護和安撫一無所有的信徒。
虛空中綠皮膚的女神轉動了下眼珠,一下子變得靈動活了起來,無形的能量波動讓在場所有人都雙腿發軟,倫德爾差點跪下去,而神父倒是跪的極快,他依舊保持著向女神禮敬的姿態。
大時母先是看向了倫德爾……手裡的盒子。
然後,祂注意到了在花園裡亂砍的格爾雅的迦梨形態。
隨著綠皮膚女神撥動七弦琴,在花園中持著彎刀憤怒斬首的迦梨慢慢平靜下來,她閉上眼睛,在月光下渾身顫慄,藍色逐漸褪去,轉為較深的人類皮膚,格爾雅的五官重新鮮明起來。
「禮讚大時母!」神父再次禮敬。
大時母的注意力終於集中到了他身上,神父不太抬頭正視神靈,但抱著盒子的倫德爾卻看得清清楚楚,那位綠皮膚,帶著甜美笑容的女神微微笑了一下,接著便消失在虛空之中,彷彿重新回到了畫上。
「暴力就是力量。」虛空的聲音平靜而威嚴。
「但力量不為暴力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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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本來迦梨是要作為恐怖化身存在的,於我看來,大部分地球神和克系神無異,都是極為血腥的。但後來我又覺得祂們不一樣,至少在神話中,大時母(薩克蒂女神)並不只有殘暴化身,作為萬物之母,祂是兒童和婦女的庇護神,喜歡用暴力執行正義,只有時剋制不住憤怒的情緒,這和克系神的本質截然不同。
*十慧母形象來自於《摩訶迦梨》,裡面的濕婆和薩克蒂天天發檸檬,恆河女神問濕婆為什麼不保護自己的老婆,濕婆說:薩克蒂是我的妻子,更是我的榮耀,如果我未經她允許而出手,那就是對薩克蒂力量的質疑,而我絕不容許世上有任何對她的質疑。
我看到這一段:卧槽,果然是神仙愛情!這才叫信任和尊重!很多作品中,男主角都喜歡不經同意,為女主角默默掃平一切。但你的妻子和愛人是你養的金絲雀嗎?除非她向你求助,否則為什麼不相信她能處理好呢?
當然,每次遇到阿修羅騷擾的時候,還不等濕婆吃醋,大時母就打爆了他們的狗頭,甚至暴躁到濕婆都得攔著她點「老婆,別打了,會把世界打穿的!」23333
*再次提醒,文中劇情都是虛構,請勿聯繫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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