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
端坐在一旁的溫潤青年眉眼含笑,嚇的老爺子連鬍子也不揪了趕緊解釋,他當年在帝丘的時候收的徒弟不少,什麼記名的不記名的一大堆,看得過眼就有師徒之名,來櫟陽之後才不再收徒。
張儀的確在他身邊學過一段時間,那小子天分不錯,如果不是要回魏國他甚至想將人帶在身邊教導,不過那都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真算起時間來,小徒弟還得管人家叫師兄。
不管年紀誰大誰小,先入門者為師兄嘛。
公子疾小心翼翼的將書簡抱在懷裡,感覺這倆人應該不會吵起來這才起身告辭,不會吵起來就好,他真的不會勸架。
「先等等。」衛霽將目光從他們家老師身上收回來,看著繃緊了身子等他開口的少年人忍不住笑了出來,「小公子,回去後記得和你阿父提一句,如果可以的話,可以在張儀落魄時將人招入秦國。」
老爺子:???
「霽兒,張儀在楚國待著,你何必非要他來秦國?」王詡老爺子委婉的開口問道,怕小徒弟是因為不樂意多個師兄弟,所以才讓秦公將張儀招來故意折騰。
「老師,在您心裡我就是嫉賢妒能的小人嗎?」衛霽斂了笑意,板著臉看著他們家老師,大有不給個說法就決不罷休的架勢。
老爺子當然趕緊否認,他們家小徒弟如冰壺秋月般瑩徹無瑕,嫉賢妒能這個詞放在誰身上都行,唯獨不能放在他身上。
可是剛才那話實在像小孩兒鬧脾氣時才說出來的,什麼叫等張儀落魄時把人弄到秦國,等人落魄時弄過來難道不是為了嘲諷嗎?
世上有才之人何其多,能實現抱負的卻寥寥無幾,就算他知道張儀有才華,那人也不一定在剛開始遊歷時就順風順水得到君主重用。
衛鞅在魏國蹉跎多年才到秦國,孫伯靈出師后差點把命丟了,他這幾個徒弟之中,除了衛霽什麼事情都不用操心,也只有龐涓的仕途稱得上順利。
衛霽神色不變的任他們家老師胡思亂想,如果不是老爺子愛面子,他甚至想讓酒肆加個位置讓他說書。
問:鬼谷門下為何師兄弟相殘層出不窮?
答:因為鬼谷子已經寫好劇本,鬼谷子弟只需要按著劇本來演就是一出大戲。
於是乎,直到老爺子把「神色不愉」的小徒弟送走,心裡依舊在擔心將來可能發生的師兄弟之爭。
不行,他得找時間和伯靈說一聲,張儀在帝丘的時候伯靈也在,不說讓他護著張儀,好歹能攔著別讓霽兒玩過頭。
對此,衛霽只能表示,他們家老師不去說書真的屈才了。
秦國用士不唯秦人,在孝公和商鞅之後,惠文王和張儀也是君臣史上少有的一對,如今張儀已經出現,太子駟也能獨當一面,算算時間,如果一切按照史書來發展,太子駟繼位也就是這幾年的時間。
換句話說,該考慮給秦公扎針了。
調理身體的話有神醫扁鵲在用不著他班門弄斧,銀針不一樣,針法經過後世歷代名醫的發展和現在差別甚大,關鍵時刻想要救命還是他出手更好。
神醫扁鵲之前已經去過櫟陽宮,秦公的身體如果有暗疾他不會看不出來,有他的調理在前,秦公未必會出現暴病,不管怎麼說,先做好準備總不會有壞處。
*
春天是最好的季節,溫度正好,清風和煦,幹什麼都有好心情。
太子駟要借商隊行事,衛霽這邊安排的差不多了,神醫扁鵲帶著徒弟去山上採藥,衛霽便自己找時間去了趟櫟陽宮,秦公的身體不親自看看他不放心,萬一真出了什麼問題,秦國肯定會出現動蕩。
好在他想的事情並沒有發生,秦公依舊是那個壯實的秦公,放出去立刻就能上馬打仗,一點也不含糊。
去櫟陽宮當然不能用給秦公看病的理由去,人家現在好好的,莫名其妙過去說要檢查身體,他怕不是想被趕出來。
秦公難得早早把政事處理完,撐著臉看著旁邊跟掉進狼窩裡的小白兔一樣的青年笑道,「疾兒前些天說起一個名叫張儀的士子,快來說說那人怎麼惹著我們霽兒了?」
衛霽動作一頓,看著明晃晃想要看戲的秦公,眼裡的嫌棄顯而易見,「他沒有惹到我,君上聽錯了。」
「當真如此?」秦公眸中劃過一抹笑意,然後搖頭晃腦的說道,「可惜了,去楚國的探子說張儀在那裡受人□□,寡人已經讓人引他去咸陽,霽兒真的不會不高興?」
秦國窮,從裡到外從上到下都窮,尤其在人才方面,那是窮的恨不得將中原的有才之士全綁過來,雖然這幾年情況好了許多,但是秦公對山東諸國有源源不斷的士子依舊眼紅。
他們秦國在中原各國眼裡一直是蠻夷小邦,就算軍隊的實力加把勁追上去,在中原士子眼裡也依舊是蠻夷。
禮儀之邦重禮數,就算以禮治國的基本沒有,但他們在明面上都對禮數極其重視,中原排外,排的就是不通教化不識禮數的外邦人。
可犬戎樓煩林胡這些部落被排斥也就算了,他們秦國同樣是天子分封,憑什麼被這麼瞧不起?
憑什麼,就憑秦人作風彪悍和中原格格不入。
別說秦國還沒有強大到讓中原各國刮目相看的程度,就算有朝一日強大到讓他們只能仰望的地步,他們也會覺得秦國只是拳頭大,有朝一日肯定會繼續被他們踩在腳底下,數百年間形成的驕傲不是打幾場仗就能放棄的。
別國君主能憑藉喜好來提拔人,秦國沒這資格,是秦人不是秦人不重要,別管來的是哪兒的人,能幹活的就是好人。
秦國求賢若渴,對入秦士子的待遇極其優厚,但是即便如此,來秦國的士子也沒多少,連去隔壁楚國的都比來他們這兒的多。
秦公委屈,可他沒辦法,人家不願意來他總不能去搶,秦國在中原的名聲本來就不好,要是再弄出這麼一檔子事,天知道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衛霽無奈的看著念叨起來停不下來的秦公,只想說他真的不在意張儀來秦國,張儀不來秦國那才真壞事。
始皇帝大一統前秦國明君輩出,為什麼厚積薄發最後十年才以秋風掃落葉之勢蕩平六國,之前的一百多年難道真的沒有一點機會展開滅國之戰?
仔細琢磨琢磨,似乎的確沒什麼機會。
秦公發愁秦國人才少不是沒有道理,當年平王為什麼肯把關中一帶封給秦國,因為這裡已經是周王朝遺棄的地方,如雞肋般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正好秦人先祖立了大功,分封出去一下子解決了兩個問題,何樂而不為?
秦人被封到關中之前這裡被犬戎佔據,一窮二白什麼都沒有,穆公對外擴張那麼厲害不是為了搶錢,而是為了讓秦國不再和之前一樣能控制的只有一塊棄地。
秦公面向中原的求賢令一直沒停過,目前來秦國的士子依舊不多,各國都有培養士子的渠道,但是秦國沒有,秦風彪悍,秦人好鬥,丁壯大多被征入軍中,能踏踏實實埋頭苦讀的萬中無一。
別的不說,只國中找不出來治國之才這一個劣勢,秦國就永遠沒辦法真正在中原立足。
他能看出來的事情秦公當然也能看出來,所以衛鞅打壓老氏族時他從來不阻攔,甚至在老氏族鬧到櫟陽宮的情況下依舊堅定的收回他們的特權,對入秦士子的封賞也遠超中原諸國,為的就是能儘快補齊短板。
秦國尚武之風短時間內改不了,他們也不想改,讓別國士子來治理秦國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反正秦國還是秦國,只要有本事來者不拒,怕就怕沒人肯過來。
張儀對秦國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如果說秦公的求賢令改變了秦國人才匱乏的局面,張儀的到來則是讓秦國真正入局爭奪天下,秦國沒有如果沒有張儀,他真不知道有誰能在這個時候穩住形勢且讓秦國斡旋與六國之間不被打壓到底。
列國卑秦,不與會盟,不只是簡簡單單一句話。
不過現在說這些還早,史上張儀能在秦國發揮那麼大作用是因為他來對了時候,現在就入秦的話,少不得要坐幾年冷板凳,所以他也不太擔心。
衛霽再次強調自己對遠在楚國的張儀真的沒什麼想法,為了避免秦公揪著這個不放,只能自己主動挑起另一個話題,要忙的事情多的很,不要把時間浪費在不重要的事情上。
他過來之前特意問了內史,土豆和紅薯的種植已經遍及秦國全境,在官府強制的推行之下,只要種子足夠,三五年的時間足以讓從來沒出現過的物種擴展開來。
糧食的多少是國家強弱的根本,沒有足夠的糧食就養不活人,沒有人就沒有軍隊,不管要幹什麼,前提都必須是糧草充足,再多優勢在吃不飽肚子面前都是廢話。
所以不管秦國在別的地方怎麼弱勢,只要秦人吃得飽肚子,他們就是贏家,因為他們輸得起,而吃不飽肚子的那些輸不起。
秦公其實也不太喜歡用貿易迂迴打擊對手,直接大軍壓境才是秦人的風格,只是現在秦國沒那麼多兵馬同時對周邊開戰,所以只能耐下性子和他們耍心機。
草原部落沒有儲存生存物資的習慣,一旦太子駟對義渠下手,最多一年雙方必定會開戰。
「義渠那邊全權交給駟兒,就算出現什麼差池也有我們頂著,那小子老大不小的年紀,該學著如何獨當一面了。」
衛霽看著讓他不用擔心的秦公,不知道是當兒子的太優秀還是當爹的太放心,他怎麼覺得在這人眼裡,義渠那塊特別難啃的骨頭就跟鬧著玩似的?
「如果連義渠都拿不下來,寡人還真不放心將秦國交到他手上。」秦公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感覺天色還早,招來內侍吩咐幾句然後回頭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衛霽挑了挑眉,他在櫟陽待了那麼些年,還真沒被送回去過幾次。
他不經常來櫟陽宮,就算來也大都和其他人一起,櫟陽城就那麼大點,不管是公子虔還是衛鞅孫伯靈住的地方都不遠,回去的時候順路就能把他捎上,秦公事務繁忙,可沒那麼多時間出門。
城裡安安穩穩連個鬧事兒的都沒有,這人冷不丁的說要送他,其中肯定有貓膩。
秦公敲了敲腦袋,看著把想法就都寫在臉上的衛霽無奈解釋道,「把你送回去,順便去孫軍師家裡看看,近半年沒給他安排事情,該回來幹活了。」
衛霽臉色有些古怪,想起他們家孫師兄這些天的情況,搓了搓手臂加快腳步出去,想讓孫師兄回來幹活,那您怕是要失望了。
秦公等了半天沒聽見聲音,回頭看他臉色不對,於是慢下腳步問道,「怎麼了?」
衛霽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神神秘秘的留下一句「去了就知道了」便上了馬車,留下秦公拿著內侍遞過來的韁繩摸不著頭腦。
讓孫伯靈回來幹活又不是什麼過分的事情,這什麼情況?
馬車穩穩噹噹走出櫟陽宮,只一會兒就到了目的地,秦公不信邪的揮退侍衛直接過去敲門,從孫伯靈將身上的差事推乾淨后,他們也有很長時間沒見過了。
衛霽慢悠悠從馬車上下來,捏緊袖子讓自己別直接笑出來,院子里,正在削木頭做玩具的孫大軍師擦了把汗,看到久違的秦公愣了好長時間才反應過來,「君上怎麼親自過來了?」
衛鞅說最近除了不用打仗整個朝堂都忙的連軸轉,君上身為忙人中的大忙人,這會兒應該在書房裡和成堆的竹簡作伴,怎麼會有時間出門?
孫伯靈畢竟是孫伯靈,即便在家媳婦孩子熱炕頭那麼長時間,關鍵時刻腦子轉的依舊夠快。
手裡滿是木屑的娃娃臉青年一臉嚴肅,看著比他還嚴肅的秦公開口道,「君上,內子身子弱,暫時離不得人。」
話音未落,屋內抱著剛出生沒倆月娃娃的婦人出來行禮,一步三晃狀似弱柳扶風,非常給她家男人面子。
秦公嘴角微抽,要不是他知道這夫妻倆性情如何,指不定就被騙住了,松花身子骨弱?軍師說反了吧?
衛霽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他們家師兄從閨女出生開始就天天守在家裡,如果不是有下人在,這幾個月他估計能見到另一個模樣的師兄。
當牛做馬洗衣做飯,他耕田來他織布,他挑水來他澆園,絕對是世上最貼心的夫君和父親,問題就是,現在孩子才那麼小一團,他們家師兄已經開始著手防著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里的臭小子了。
神經兮兮的新手父親正稀罕閨女,這時候讓他出門打仗,別說門,窗戶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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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軍師(握拳):我這叫未雨綢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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