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集結篇（五）

也許是為期一個月的任務結束后帶來的疲憊感、又或許是尚未從任務中抽離出來的複雜心情，總之當眾人入住海軍元帥那座三層別墅樓私宅的當晚，皆是在簡單吃過晚飯後就安靜地呆在了自己的房間里，很早就睡下了。

她們都默契地把獨處的空間留給那對跨越了36年空白時光的情侶，並在月上當空、萬籟俱靜的時候，在院子里那陣隱約的歌聲中閉上眼睛，緩緩墜入睡夢……

不知道她們的夢境里，是否也會有她們在心中輕聲呼喚著名字的那個人。

……

應該會有的吧。

畢竟……

她們跨越了世界，穿梭了時空，不就是為了見心中那人一面么？

……

我想見你，即使是在夢境。

我卻又害怕見你，因為……

「……唔、」當清晨的陽光透過落地窗帘的縫隙灑落在床上那張稚氣未脫的少女面容上、混雜著露水和青草氣息的晨風調皮地吹動她鬢角的碎發時，從昨天下午時分便一直沉沉昏睡著的小少女動了動精緻的眉頭，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她愣愣地坐起身，尚未散去的睡意糾纏著她混亂的意識，讓她下意識將這個陌生的環境合理化為那個人為她準備的新房間——這在過去的一個月旅程里很常見不是么？她跟著他在大海上流浪，幾乎每晚他們都會在不同的地方落腳，她住過的旅館和民宿多得她自己都記不清了。

……庫贊這次找的旅館條件看起來很不錯啊，連壁紙都是她喜歡的淺藍色調。

她小小地打了個哈欠，頂著頭上翹起的一小簇呆毛，迷迷糊糊地掀開被子下了床，光著腳丫子就啪嗒啪嗒走到了房門前，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扭開房門、嘟嘟囔囔地走了出去：「肚子餓了……庫贊——我想吃東西——」

刻入了潛意識的依賴讓她連周圍的景物都還沒看清楚便嬌嬌氣氣地開口呼喚了那人的名字，但直到她把眼睛里的最後一點水氣都從眼眶裡揉出去，也沒能等到那個人的回復。

嗯？庫贊不在這裡嗎？

直到這個時候，小少女還沒有察覺到異常，連續睡了十多個小時的腦子依舊處於智商掉線的狀態，她有些賭氣地鼓起了臉頰，剛要以為那個人又第一百零八次跟她玩不辭而別這一套時，一個有些陌生卻並沒讓她感到排斥的女聲便從樓下的開放式餐廳那傳來——

「喲，起得這麼早啊狍子。」一身居家服打扮、長發挽起用一個夾子收在腦後的黑髮女人端著兩杯熱可可從吧台後面走出來，抬頭看著二樓上正在發獃的小少女，揚聲道：「去洗漱一下吧，我煮了咖啡和熱可可，收拾好就下來吃早餐。」

「……哦、好。」那人平穩而帶著明確指令性質的話語讓她下意識聯想到『媽媽』這個身份，小少女一臉懵地點點頭，刻在本能里對於『媽媽』的服從性壓過了對那個人行蹤的疑惑，下意識地遵從了黑髮女人的話，迷迷糊糊回到了自己的套間洗漱去了。

……直到她把牙膏擠在牙刷上，機械地開始刷牙這個動作時，她才漸漸清醒過來。

「……啊、是歲桑啊。」吐掉口中的泡沫，腦中雜亂的記憶碎片終於重新拼接起來。

現在的她們已經完成了任務，在馬林梵多集合了。

她怔怔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眨了眨眼睛把最後一絲睡意從體內擠走。

忽然，她猛地低下頭，捧起冰涼的清水用力潑在了臉上——

「……哪有什麼庫贊啊，我真是睡蒙了。」

明明在這個時間線里的庫贊，連她是誰都不知道。

……

我想見你，即使是在夢境。

我卻又害怕見你，因為……這個時候的你，還未與我相遇。

我恐懼你看向我的陌生目光，那將會摧毀我僅剩的一丁點勇氣。

——

「……狍子還沒下來啊。」樓下的開放式廚房裡已經陸陸續續聚集了五個人影，只差那個起來的最早卻遲遲沒下樓的小少女。栗子發色的漂亮女孩兒端著剛烤好的蒜香麵包從吧台後面走出來，有些擔憂地看向空無一人的二樓走廊：「要不我去看、、」

「咔噠、」

她話還沒說完，二樓中間那個房間就被打開了，正被惦念著的小少女換上了一身乾淨整潔的格子裙和淺色毛衣外套，臉上掛著開朗的笑容蹦蹦跳跳地從二樓走了下來：「大家早安啊——哇、、好香啊！有什麼好吃的？」

「……」坐在桌邊的幾人見她這幅活奔亂跳的樣子，詭異地沉默了一秒。

「終於下來了啊。」正坐在長餐桌副手位置的歲倒是淡定得很。

「狍子，過來。」她放下手裡那個嫩黃色白色波點的馬克杯，朝那看起來沒心沒肺活潑開朗、實則眼睛里滿是無措和慌亂的小少女招招手，見那孩子乖巧地誒了一聲、溜達溜達走到她面前，她伸出手覆上了小少女的額頭，感受了一下這孩子的溫度並無異常后，點了點頭：「行了，燒退了就好。找地兒坐吧，就等你開飯了。」

「好嘞~謝謝歲桑~」狍子撒嬌地擠過去和她的大姐頭貼貼了一下，視線的餘光看到旁邊坐在主位上正用好奇的目光看著她的海軍元帥，眨了眨眼睛又朝那人甜甜地喊了聲：「您好，戰國桑~」

並未換上外出軍裝、和歲一樣只穿了一身淺色家居服的戰國看起來比他的實際年紀年輕上許多，見她乖巧打招呼，便和藹地朝她點點頭，笑道：「你也好啊，狍子小姐。」

狍子嘴角一抽，忽然有些語塞。

啊，這稱呼……

狍子飛快看向低頭喝熱可可的老歲，剛好捕捉到了她大姐頭沒來得及收起來的一抹壞笑。

嗯，是他兩夫妻同心沒跑了。

「額、、其實、、」小少女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努力在這位又是『大姐夫』又是『元帥大佬』的黑髮老海兵面前重新介紹自己：「傻狍子只是我的外號，我叫螢，您喊我小螢就好。」

「哈哈哈、原來如此，那好吧，小螢小姐。」黑髮的老海兵比她想象中要更有親和力，他爽朗地笑了兩聲，順著她的意思改了口，並朝她做了個請坐的手勢：「你睡了這麼久應該也餓了，坐下吧，艾琳為你準備了清淡易消化的燕麥粥。」

「好噠~」年紀最小的孩子總是能在大人們的照顧下露出嬌俏的一面，狍子嬉笑著和桌上每個小姐妹貼貼，溜達溜達轉了一圈后，最終在和年齡相仿的晴天身邊落座。坐在前面兩個位置的歲遞過來一碗專門煮給她的燕麥粥，在她落座後人也齊了，大家紛紛開始了用餐。

歲在她們幾個裡最為年長，她有一手好廚藝這事兒狍子也只是聽說過，但當她開始今天第一頓飯的時候，突然意識到了『老歲很會做飯』這個事情真的不能再真了——

用香蕉泥和半脂牛奶混煮的燕麥粥香軟可口，煎得恰到好處的單面流心蛋撒上細碎的黑椒和海鹽攤在烤吐司上，入口酥嫩噴香，還有夾著三文魚鮮蝦玉米沙拉和生菜片的三明治、拌入了芝麻海苔碎和鹹蛋黃的三角飯糰、清爽酸甜的凱撒沙拉——

她吃完自己的燕麥粥又往自己碗里大力挖了一勺奶油蘑菇濃湯、還把蒜香麵包撕成小塊浸入濃湯里拌著吃了一大口——狍子瞪著一雙星星眼，看向歲的目光已經成了『姐姐我能當你家小孩嗎』的崇拜了。

歲（微笑但無情.jpg）：不，你不能。

狍子（狗狗沮喪.jpg）：……好叭，嚶嚶嚶。

——

海軍元帥家的餐桌並沒有很嚴格的用餐禮儀，而歲和戰國更是以身作則帶著她們邊吃邊聊，正值花季的女孩兒們都不是話少的性子，她們在這個時間線集合后真正意義上全員到齊的第一頓聚餐就在輕鬆歡樂的氣氛里開始了。

用餐完畢，女孩兒們有說有笑地一起收拾餐桌，身為元帥的戰國在這種特殊時間段本就繁忙，能抽出時間招待她們吃頓飯已經是極限了，在女孩兒們還擠在吧台上給洗好的盤子擦掉水漬時他就已經換上了那身白色的元帥軍裝，笑著與她們道別，上班去了。

「……真好啊。」抱著一杯熱可可坐在吧台邊的小少女獃獃地看著歲很自然地為海軍元帥翻好衣領、並把戰國送出家門的背影，那兩人之間的氣場平和而溫暖，有些時候甚至連言語都不用，只是對上一個眼神就能相視一笑……

她的視線逐漸茫然。

歲桑和戰國桑，看起來真的很珍惜對方呢。

……

……珍惜啊。

「……你有心事哦，狍子。」吧台裡面，正在給筍乾的抹茶拿鐵打奶泡的阿今忽然開口，用只有她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輕聲說道：「要不要和我們聊聊看？」

狍子像是忽然驚醒般愣了愣，剛想扯開嘴角『笑』著感謝阿今的擔憂，但目光一對上阿今那雙沉靜的深棕色眸子，已經到嘴邊的否認話語卻像是被什麼堵了回去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年長她幾歲的漂亮女孩兒目光清澈而鎮定，不費吹灰之力便看破了她所有的拙劣偽裝。

……也許不止阿今，大家應該都看出來了吧。

只是體貼地給了她自我消化的時間和主動開口的機會而已。

「……」小少女抿緊了嘴唇，雙手焦躁地緊握著還冒著陣陣白氣的馬克杯，劉海下那雙圓圓的狗狗眼半垂著，囁嚅了許久，卻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直到那個去而復返的黑髮女子端著她那個嫩黃色波點圖案的馬克杯坐在了她身邊，並用一種平靜中暗含試探的聲音開口道：「剛才戰國告訴我，因為路飛他們昨天引起的騷亂，本部現在緊急加強了近海防線，三大將現在醫院裡躺著一個，去瑪麗喬亞述職一個，還有一個……作為武力威懾被留在了本部。」

歲的聲音像是一雙無形的手，從身後推動著她，走向那道她最不願、卻又不得不面對的現實之門。

她知道她的猶豫，也看穿了她的逃避。

她一直徘徊在門口，遲遲不敢向前邁出腳步。

於是，歲決定推她一把。

歲：「如果你要去找庫贊，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碰——

這一刻，歲的話語為她徹底推開了那道緊閉的大門。

而她無助地站在門口，視線望去，門外的景色萬千變化，卻都只停留在了一個高挑的背影身上。

那個人有著一頭凌亂的捲髮，比起印象中鬍子拉碴、衣著隨意的頹廢模樣，一身筆挺的藍白西裝三件套、肩上披著象徵著正義之師的白色正義大衣的他才更符合那代表了海軍本部最高武力之一的『大將青雉』之名。

他似是若有所感，緩緩回頭看向門內的她，視線相對的那一刻，那人皺了皺眉，眼中浮上來陣陣陌生之色——

【……你，是誰？】

！！！！！

小少女猛地瞪大雙眼，心臟處忽如其來的緊縮之感痛得她大腦空白，而她眼眶裡的水汽凝聚速度之快，讓她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就先一步聽到了水滴墜落在杯沿上的『滴答』聲。

眾人：「！！！」

歲：「……」

空氣，彷彿隨著那顆砸在杯子上的淚珠而陷入漫長的凍結。

她很努力地試圖自我控制，試著捂住眼睛，好像這樣就能讓那洶湧而出的眼淚停住似的……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只是一想到那個畫面而已，就已經疼得快喘不過氣來了。

但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

「我、、」帶著顫抖的哭腔，小少女用力抹掉眼裡的水珠，但卻有更多的水珠滴滴答答地接連滾落出來。她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般，用力地抓住了歲的胳膊，哭著喊道：

「我要去見他！！」

「拜託了歲桑！！請帶我去見他！！」

逃避無法解決任何事，這一點她比誰都要清楚不是嗎！！

她要去見他，不論是為了他們兩年後的相遇，還是過去一個月里他們一起度過的那些時光！！！

她要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