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牧城(6)
行遠喚了她幾聲,她才微紅著臉回過神,複述了一遍。
行遠搖頭遲疑道:「或許……只有你們妖族才能聽得到?」
確實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但那老妖會是誰呢,又為何要特地前來提醒她?
為了一抓即中,也為了不抓錯人打草驚蛇,世安和行遠返回良畫家裡,問道:「良畫,你可知白家還有其他女兒?」
正在庭院里照料花草的良畫回過頭:「知道呀。」
世安蹙眉:「那你之前怎麼不告訴我們?」
良畫放下手裡的傢伙什,小心翼翼道,「你也沒問呀……怎麼啦?」
世安抱臂走過去,皺眉驅散眼前的霧氣:「聽說那牧城主家中,有另一位白小姐。」
良畫道:「確實如此。不過,她的長相跟你描述的並不相同。」
世安愣了:「那她長什麼樣?」
良畫便隨手把眼前的幾根綠藤還原為一片霧,重新捏出了個美人來。
相對白蕭來說,這個美人長相就遜色得多了,確實差距挺大。
世安求助般的望向行遠,但見他一臉茫然,這才想起他並不知道白笙是什麼模樣。
頹廢了會後,世安又問:「那這位白小姐叫什麼名字,可好穿帶青草圖案的白袍?」
良畫慢慢地回答說:「她叫白笙,確實好穿有圖案的白袍。」
名叫白笙……世安有些激動地跟行遠說:「應該就是她!」
行遠點頭回應道:「那我們便去找她吧。」
世安又問:「那牧城主家在何處?」
良畫回答說:「在結界另一邊,也就是妖界內。」
見她臉色突然沉下來,良畫便解釋道,「身為妖族的白家府邸在人間,那麼身為人族的牧家府邸自然只能在妖界了。總之,他們兩家絕不可能同時出現在人間或者妖界。」
行遠忽然道:「他們兩家的境遇,聽起來像是陰陽卦上的兩個小圓點。」
「小師父這個比喻十分恰當。」良畫嘆道,「其實白、牧兩家說白了,無非就是分處於人、妖兩界的兩枚質子罷了。」
世安無心顧及他們的對話,只抓住了重點——白笙在牧家,牧家在妖界。也就是說,白笙現在在妖界內。
但此時她的實力,遠不如前世做妖皇的時候,若是即刻進入妖界的話,難說會不會立馬遇上很多更厲害的大妖。
若是她不巧被那些大妖選中、下了戰帖,導致妖力銳減甚至受了傷,那就不一定有精力去捉白笙了。
但如果就這麼放棄了,萬一那白笙之後再去挑唆那妖道,那麼即使世安努力修鍊、再次成為妖皇,也不一定就能逃開與前世同樣的命運。
如此說來,只能再要麼改道而行,直接去找到那妖道、並殺了他。然而她做妖皇的時候都尚且打不過那妖道,現在就能打得過他嗎?
「世安。」行遠拉她坐下,泡杯茶遞給她,溫聲問道,「你在想什麼?」
她抬頭見良畫不知道去哪了,便登時沒了顧忌,把心裡的糾結告訴了他……當然她依然略去了那仇人的名字和自己重生的事。
行遠聽后,輕聲說:「若是那白笙果真十分善於挑唆,那我覺得她倒比親手害你那人更為可怕些。因為說不定她還在挑唆其他人對付你,實在是個大禍患。畢竟言語殺人更無形,卻也更致命。」
世安細細品味著他說的這番話,不由自主的點頭。
行遠又說:「既然她已經近在咫尺,不如我們就去尋她吧。進妖界后,你也不必擔心……我一定會保護好你,不讓你受到傷害的。」
這話說得不禁讓世安打量了他好幾眼,確定他是極為認真嚴肅的說出這句話之後,忍不住戲謔的提醒道:「小和尚,你不會真對我動了心吧哈哈哈。你可是佛家弟子,不能婚娶的。」
行遠麵皮微紅,但因從小便被教育「不可打誑語」,故而坦誠道:「其實我不是正經的佛家弟子。」
「哦,原來你跟那桃花眼一樣,是個不正經的花和尚。」世安托著下巴,挑眉笑道。
行遠急了:「不是,我的意思是……師父知道我的身世,故而在某些方面,並未像對其他師兄要求的那樣來嚴格要求我。」
世安點點頭,依然不解的瞪著眼睛:「所以?」
「所以我亦可還俗娶妻……如果萬不得已,或者需要的話。」行遠貌似鎮定地說出了這句話,但耳尖卻紅紅的,很是可愛。
世安彎著唇角把頭扭到一邊,沒再打趣他了。
*
有了他這番話后,世安心裡一下子多了不少勇氣。
因為她身為妖族,又是走獸之王,一向習慣單打獨鬥。贏了便是贏了,輸了就找個隱蔽的洞穴默默養傷,傷好之後自然是猛虎下山、重振雄風。
在遇到行遠之前,她從不知道「被保護」是什麼樣的。不過或許抓到白笙后,可以從她嘴裡知道這個答案。
決定去妖界后,兩人便去和一臉依依不捨的良畫作別。
世安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一臉歉意的說:「我本想留給你什麼,但我除了這朵青蓮也沒別的東西了。而且即使給了你青蓮,它還是會回到我身邊——」
良畫大度的擺擺手:「說好了是我請你們來此小住的,怎麼能收你東西呢?雖然我也想同你們一起去,但我更離不開這裡,所以也不能再幫姑娘和小師父一程了……唉。」
世安和行遠便同他又話別了會,然後朝著中心那條長街走去。
明明藍天之上艷陽高照,那條長街卻顯得有些朦朧。
按理說這兩界交匯處的結界有法術加持,應該涇渭分明,但此處的交匯處卻很是稀薄,趨於混雜了。
世安忍不住在心裡嘆道,看來如今的妖皇竟是比她做妖皇的時候還要昏君些,連結界快破了一角都不管嗎?!或許這就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兩人很輕易的就穿過了結界,甚至都不需要做什麼掩護。因為這條長街上什麼人都有,甚至還有世安無比討厭見到的——臭道士們。
本著「老娘現在惹不起但總躲得起」、和「去你大爺的,眼不見心不煩」兩大原則,世安幾乎是拉著行遠衝進妖界的。
穿過那片朦朧色后,世安立刻感到了更為濃烈的、熟悉的妖氣。
長街這邊的畫風明顯就與那邊有很大不同了:
妖精們連人形也懶得維持,直接露出了形形色色的原形。
但或許是被人族給同化了的結果,這邊的妖族居然也像模像樣的搭起了店鋪、劃分了地盤,各在各的一畝三分地里大展神通,試圖吸引客人。
有隻豬妖竟然是個屠夫,還磨刀霍霍向……它自己的大腿。無比真實的殺豬聲驟然響起,伴隨著一股血香和吆喝聲:「現殺的豬前腿肉,快來看快來買呀!」
世安默默地把行遠的頭推向另一側,只見對面是只窩在一堆草垛子里的雞精。而看它那一臉便秘的神情就不難想象,它應該是在努力的下蛋或者孵蛋。
於是,她又無語的把他的頭扶正,面向前方。
然而迎面正有片花草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來,跟大遷徙似的,還邊走邊掉土渣,散發出一種混合了青草、花朵、泥土的味道,蓋住了其他店鋪努力做出的味道,惹來一片不滿和謾罵。
意料之中的,它們很快就……打起來了,漫天飛舞著花草泥土還有雞毛之類的東西。
妖族普遍好鬥、善斗,因為有不少店家和過客都為此駐足,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地還鼓掌叫好。
那畫面實在太美,簡直讓世安無語問蒼天,但她又不好插手這種小妖精之間的糾紛,就飛快地拉著行遠躲到一邊去。
雖然她做妖皇的時候,從不拘束屬下的著裝形象,甚至偶爾自己也會化做原形在宮殿內輕盈奔走,但……當著小和尚的面看到這樣的景象,總讓她有種被扒光了的羞恥感。
不知道行遠是為了安慰她受傷的自尊心,還是頭次看到這樣的景象由衷感嘆,總之他感嘆道:「妖界真的很有意思啊。」
世安偷偷瞟了他一眼,又瞟了他一眼,見他滿眼新奇而不是一臉嫌棄,心裡這才好受了些。
她甚至還忘形得意地說:「小和尚,這可是我妖族的地盤啦,你的銅幣碎銀可不好使了。你看看有什麼喜歡的,我送你!」
行遠見她眉飛色舞的開心模樣,便只是溫和地笑:「好,我知道了。」
他們二人小心地避開戰爭中心往前走了幾步后,行遠終於忍不住納悶的問:「方才那隻雞……菩薩,是準備賣掉自己的孩子嗎?」
雞菩薩是什麼鬼?
世安想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那隻在孵蛋的雞精,便大笑著解釋道:「不不不,它是準備孵出小雞精后,賣掉蛋殼。哈哈哈……因為它的蛋殼上也蘊含有些妖力和妖氣。」
行遠十分勤學好問:「為什麼叫它雞精?而不是雞妖?」
世安耐心答道:「因為妖族對於妖的等級劃分也是有講究的。低等一些的妖族生來只被稱為』怪』,這主要是說山川草木,比如那些在打架的花草。然後是』精』,主要指數量多、較常見的小型動物,比如方才那豬精、雞精。再然後才是』妖』,這些相對比較少見、體型較大,比如狼妖啊、熊妖啊什麼的……哦,我們虎妖也是的。」
行遠又感興趣的追問:「那為什麼他們又叫你』大妖』?是不是說你很厲害的意思?」
世安驕傲的叉腰笑:「那當然啦!」
行遠好奇的眨巴著眼睛,繼續問道:「那大妖上面是什麼?」
「大妖上面,當然是妖王了!」一道粗聲粗氣的聲音傳來,帶著絲鄙夷,「連這都不知道,還來我們妖界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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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安:神特么雞菩薩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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