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牧城(3)
良畫瞧著他倆的神色,小心地補充道:「她還說,若我能幫你們完成一件事,你們便會借我一觀,順便告訴我這並蒂蓮的來歷。於是我就日日去街頭雜耍,等候你們的到來。」
世安沉著臉,問道:「那女子可否身穿白衣,上面有青草圖案?」
良畫搖頭,捏了個美人圖:「不,她身穿一襲淺褐色長袍。」
只見那畫中美人眼神剛毅,做書生模樣打扮,頗有種中性美感。
世安立刻排除了那人是白笙的想法,因為白笙一貫以扮柔弱博同情為立身準則,怎麼可能做得出那種令人讚歎的剛毅眼神?
她便又把白笙的樣貌描述了一遍,良畫照著她說的模樣捏了個畫兒出來,世安連連點頭。
良畫驚詫的看著她:「這……這人我好像認識誒。」
得來全不費工夫!
世安急切的問:「這人在哪兒?」
良畫猶猶豫豫的看了她一眼:「她是白城主的掌上明珠,一直被養在深閨,名喚白蕭。」
世安霍然站起,眼神灼灼。
行遠也慢慢站起,冷靜的看著她:「名字並不同,世安稍安勿躁。」
「城門上那個』白』字,是只兔子的側面模樣。她也是兔妖,就憑這點就對得上了。再說,名字也是可以頂替的。」
世安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安撫他:「不過你放心,不親眼見到她的話,我是不會隨意下手的。」
行遠轉向一臉惶恐、不知發生了什麼的良畫:「可是妖界里那麼多大妖,怎麼會偏偏讓弱小的兔妖來做這兒的城主?」
這個問題世安也想問。
她仔細回憶了下自己前世做妖皇的時候,雖然她不大管手下各個城主,但好像也並沒聽說過有這麼個城池啊?
就算真有,她也不可能派兔妖去守城的。讓妖力薄弱的兔妖們去守城,還不如讓他們去給人族當寵物賣萌呢!
「我猜此舉恐怕是為了制衡。」
良畫很快恢復了神色,侃侃而談道:「兩個城主名義上是城主,實際上卻是才不配位。若找了強大的妖族和能幹的人族,那很可能誰也不服誰,白牧城也會很快分崩離析的。」
這話說得沒錯,畢竟妖族善斗、人族善謀。
要是兩族都派出了最強大的人來做這城主,恐怕兩個城主都只會想讓對方服從自己。
時間長了,勾心鬥角和大大小小的骯髒事也多了,誰還顧得上城內兩族百姓的死活。
而自家族內推選出個傀儡上位,在背後角力推波助瀾,倒是維持表面和平的好法子。
世安繞著他走了兩圈,不解的讚歎道:「你這見識頗為不俗,為何妖族竟然不認你?」
良畫沒有多談,只是眼神黯淡了些,勉強笑了笑。
「若你能幫我們進白城主家,找到畫上那女子,我便把這並蒂蓮的由來講給你聽。」
聽到行遠突然鄭重地作了這番保證,世安立刻轉頭看他,眼中滿是疑問——小和尚你不是吧,這麼隨意?
行遠微笑著看著她,並不覺得有何不妥。畢竟,這可是世安很在意的事啊。
良畫一雙眼睛霎時亮了,開心地說:「好說好說。不過小師父,到時候可一定不要食言哦!」
行遠頷首:「良畫先生請放心,出家人不打誑語。」
良畫便喜滋滋地去給他們收拾廂房,又忙著給他們做飯去了。
*
飯畢,趁著小和尚打坐修鍊,世安悄悄地跟良畫打了個招呼,出門了。
夜色朦朧,空中掛著一輪彎彎的月牙。
她將那青蓮揣入懷中,把長發高高豎起綁在腦後,看上去像是個丰神俊秀的公子。
小和尚修鍊他的,她自然也要修鍊自己的。
妖族修鍊的方式跟做妖皇一樣簡單粗暴——靠打,以武服人。
世安邊負手前行,邊悠悠心想,讓我來瞧瞧今夜哪些妖會倒大霉?
走到前面那座小拱橋,踏上大路后,只見滿眼燈火,人聲鼎沸。
她邊走邊看,心想小商販們竟然日夜都在開店做生意。且夜間做生意的妖族好像更多些,妖氣快要遮蓋住整座城了呢。
世安索性原路返回,從城門口重新走了一遍,結果奇特的發現很多白天見到的鋪子,現在都有了些變化。
比如那屠夫店,屠夫不知道去哪兒了,而白日那小工倒像是個主事兒的了,在門口熱情地招攬道:「客官來瞧瞧吧,白天現殺的黃牛,還帶著血絲兒呢。保證用料新鮮,童叟無欺!」
再比如那打鐵鋪,打鐵的妖族依然在默默打鐵,白天拎水打下手的人族卻笑盈盈的站在街頭:「客官您需要妖刀嗎?長短曲直應有盡有!可切菜、可防身、還可拿來彈曲兒——」
還能拿刀彈曲兒?世安微笑著搖頭以示拒絕,心想您可真能吹。
待快到了白天遇見良畫的地方時,有幾個聲音接連殷勤道:
「客人客人,去我家客棧吧。我家有許多綾羅綢緞,體驗極佳!」
「客人客人,去我家客棧吧。我家有諸多美味小菜,唇齒留香!」
「客人客人……」
聽到這熟悉的多重奏,世安忍不住挑眉笑了。
她這才走出幾步,就有送上門來挨打的了,還是幾個熟人。
雖然他們現在是人形,穿著灰色粗衣,但世安還是通過聲音認出來了,他們是白日里那幾隻灰鼠。
她斂了幾成妖力后才走過去,笑道:「請問住一晚多少錢啊?」
灰鼠妖們眼珠在她身上溜溜的轉,交頭接耳一會後才說:「您給十個妖幣就行啦。」
「可我身無分文怎麼辦?」世安說得坦坦蕩蕩,一點也不心虛。
灰鼠妖們卻面上大喜,遞給她一個小小的圓盤:「大妖您往這上面輸入妖力就可以。」
世安便隨手輸入一絲淡紫色的妖力進去,只聽一聲輕響,她輸入的妖力就轉化成一枚小小的、銅幣一樣的紫色圓片蹦了出來。
「已經一枚妖幣啦!」灰鼠妖們爭相捧著那枚妖幣,激動得都壓不住嗓音了,「這麼純正又強大的妖力,今晚真是賺大發啦!快快快,大妖請繼續——」
「你們又來騙人了,你們那破爛客棧值十個妖幣一晚嗎?再說這位大妖分明一次性就付清了,你們卻在這兒使勁誑她。」良畫手持棍棒大步趕來,面上有些生氣。
行遠也一身素色僧衣,眉眼清爽的踏著無邊夜色,向她走來。
世安自覺迎了上去,關切的問道:「你不是在修行嗎?」
他頷首道:「我見你遲遲不歸,心裡有些不安,便同良畫一起出來尋你了。」
行遠說得坦然,世安聽得心暖,不由得把眼睛笑成了月牙狀:「我能有什麼事呢?我可是大妖,很厲害的!」
行遠只是看著她笑,連連點頭。
那邊,灰鼠妖們一見良畫,就狠狠地撲了過去:「怎麼又是你來搗亂,我咬死你!」
良畫立刻拿棍棒與他們相抗衡,還不忘高聲勸道:「姑娘那枚妖幣已經趕得上普通的十五枚了,莫要再被他們騙了。」
世安笑著點頭:「多謝良畫先生。」
她轉頭瞧著那幾個灰鼠妖,搖頭嘖了聲:「不乖可是要被打屁股的哦。」
說著,她再次打了個響指,灰鼠妖們身體一抖。
幾個大漢就地變回了幾隻哇哇亂叫著的灰鼠,被她困在一個淺紫色的圓球里。那淺紫色圓球內部布滿了細細的針,它們一碰到就被扎得嗷嗷叫。
不一會,它們的屁股上掉了不少毛,別提有多慘了。
「大妖饒命!是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沒看清竟是大妖您,嗷~」
「您只要把那妖幣再放回去,我們就能把妖力還給你了……嗷~好痛啊嗚嗚嗚!」
世安充耳不聞,繼續笑著往前走。誰讓它們不好好做生意,就想著坑蒙拐騙呢?又誰讓它們這麼倒霉,老能遇見她呢?
行遠的腳步慢了些,瞥了灰鼠妖們幾眼后欲言又止,像是有點在意的樣子。
世安覺察到了,便嘆氣道:「它們白日里可是跟我保證得好好的,不再惹良畫。但剛才竟然那樣對他……就這麼放了它們的話,它們以後還找良畫麻煩怎麼辦?」
被扎得痛哭流涕的灰鼠妖們趕緊尖叫著求饒道:「嗷~我們不敢再與良畫先生作對了,天地良心啊嗚嗚嗚……」
行遠眼神涼涼的瞥向身側,良畫立刻打了個哈哈:「姑娘,算啦算啦。」
見正主發話,世安便轉頭朝灰鼠妖們說:「我可以放了你們,但你們輸得心服口服嗎?」
妖族的修鍊,需得打得對方打心底里服輸了才算可以。這其實也算是弱者對強者的供奉,只是是以妖力的模式兌現的。
灰鼠妖們齊聲道:「服!只要您放我們出去,我們立刻大寫一個服字給您瞧!」
世安瞬時感到體內多了几絲妖力,但遠不如她想象得那麼多,就有些意興闌珊地撤去了小結界。
灰鼠妖們拔腳就跑,卻又被倒提著尾巴捉了回去,正對上世安那雙狡黠的眼睛:「跑什麼?我要你們為我做一件事。」
它們趕緊把可憐巴巴的神情,瞬時切換成七分狗腿與三分激動:「好的大妖,您請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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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安:……怎麼覺得它們突然興奮?
行遠:它們不是說,要為世安大寫一個服字嗎?
良畫:小師父你的關注點為何如此清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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