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 10 章

車內的空調也開得很低,因為空間小的緣故,體感比在家中更冷,荀若素又不像小晏年輕氣盛,更不如薛彤裹得嚴嚴實實,她輕微地咳嗽兩聲,嗓子已經有些粗糲的疼。

「荀姐是不是病了啊,」看不出來小晏挺心細,他道,「後面有薄毯,老闆就喜歡把溫度開這麼低,我有時候也受不了。」

「謝謝。」荀若素的聲音有些沙啞,她找到疊好的薄毯蓋在身上,大概是被溫暖一激,頃刻間打了個寒戰。

薛彤挑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空調打高一點吧,別說我虐待客人。」

「哎?可是老闆,天氣太熱您不是……」小晏的腦袋被拍了第三下,「我本來就不聰明,老闆,你再給我打傻了!」

「不用了,」最後還是荀若素出聲,「有毯子不是很冷。」

這兩人的話總是容易說盡,到這兒又安靜下來,荀若素裹著毯子望向窗外,她這幾年都住在市裡,讀書甚至讀到了國外,別說這縣下城郊的風景,就連老宅周圍都不怎麼熟悉。

她確實有些受寒,不過傷風感冒都是小病,連醫院都不必去,薛彤這怪異的毛病卻十之八/九與她的身份有關,凡涉及到「那邊」,事無大小,都得萬分注意。

荀若素與薛彤都坐在後面,中間隔的很開,彼此生分又疏遠,但小晏卻覺得這兩人分明是在相互遷就。

從別墅出發到凌霄寺平地不算遠,半個小時就能到,難開的是盤山公路,小晏看著有點年輕人的衝勁,本質卻十分乖巧且怕死,速度降了下來,又開了半小時這才望見了山頂。

凌霄寺確實繁榮,下午三點多,暑氣蒸騰,陽光沒有任何偏斜,熱到中暑的天氣,還是有不少遊客。

本以為這裡求姻緣靈驗,年輕男女會比較多,放眼望去才發現四五十歲甚至更大的叔叔阿姨也不少,應該是退休之後無事可做,凌霄寺這邊是消暑聖地,便組了幾個旅遊團。

薛彤之前打過電話,寺中住持知道她要來,早早候在山門外——

凌霄寺佔地規模龐大,前後一共四座山門,向遊客開放的只有前面一小部分,而他迎接薛彤卻在山後。

住持披著黃色袈裟,兩條胳膊露了出來,有很明顯的肌肉線條,單純的念經有些委屈他了,荀若素想,「可以倒拔個垂楊柳。」

在老住持的映襯下,小晏覺得自己就是個弱雞。

老住持的手上打著一把黑色雙人傘,他很自然的將傘遞給薛彤,口中道,「阿彌陀佛,施主今日來山上,可是有燈盞要送?」

薛彤沒有應聲,她直接將手掌攤開,青碧色的燈盞如花蕊舒展,黑色的魂火還在燃燒。

「這孩子倒是與我佛有緣,就讓我們這些誦經人作為他塵世里的親人吧,」老住持雙手恭敬接過,「施主今日還去佛堂看看嗎?」

薛彤原本想要拒絕,然而老住持接著道,「您點的長明燈昨晚熄了一盞。」

荀若素是第一次參與這些流程,她並不清楚薛彤的過往乃至生活習慣,但看得出老住持與之相熟,這佛堂應該也是薛彤常來的地方,所以老住持問得非常熟稔。

聽聞長明燈滅了,薛彤的目光閃爍,第一反應不是詢問怎麼滅的有沒有續上,而是飛快瞥了荀若素一眼,口中道,「我去看看。」

寺院很大,夾道是梅花樹,裡頭則種滿了銀杏和松柏,樹齡大多在五十年左右,靠著庵堂還有一片竹林,走廊與石板路交錯,穿行其中若是無人引路,兩三個小時都不一定走得出大門。

天色雖然還敞亮著,但時間已經不早,小晏有些緊張地跟在後面,他時不時就低頭看一眼手機,四點的時候還沒到佛堂,小晏落在後面拉了拉荀若素,「荀姐,四點了。」

「哦。」荀若素的反應有些冷淡。

「……」小晏很著急,他再接再厲,「哦什麼呀,荀姐,你看這個新聞,都接連一個星期推到我首頁了,您可不能學我老闆,對自己的命要在乎一點!」

他說著,將手機強行塞給荀若素,手機屏被一張觸目驚心的照片佔據,大部分模糊不清,就整體看起來,似乎是一個人雙手合十跪在地上,脊椎之後用一根蘆葦支撐……由於照片過於血腥,從上到下都經過了處理,詳細之處根本看不清。

荀若素停下了腳步,她的手指繼續往下滑——

新聞不像小晏說得那麼誇張,才發生了三天,不到一個星期,不過三天之內已經有兩個旅行團受驚。

媒體有誇大的成分,說是死了好幾個人,但所有的照片都圍繞那具跪著朝聖的屍體,不同方位的視頻截圖搞了好幾張,因此荀若素猜測,目前為止應該只死了一個人。

「怎麼了?」薛彤察覺到背後的人沒有跟上,回頭問了一句。

「沒什麼,」荀若素將手機丟還給小晏,「山上能宿人嗎,我想今晚住下。之前以為自己要死了,家產已經全部敗光,我得給自己掙點吃飯的錢。」

薛彤目露狐疑,「寺院里有廟祝,而且多是求籤解簽的,哪裡輪到你開攤算命?」

荀若素伸手將自己的雙眼一遮,「晚上三卦會有顧客。」

「阿彌陀佛,想必這位女施主是您的朋友?」老住持方才就留意到了荀若素,但他不是一個多嘴的人,今天來見薛彤的目的也不是結交新朋友,因此未曾多問。

「不算朋友,」薛彤頓了一下,「她是荀家的後人,也是我最大的麻煩。」

荀家雖然起起落落,一直比較中庸,但能望天打卦,窺破先機的也唯這一家,因此聲名遠播,老住持與薛彤接觸良多,又清楚燈盞的事,當然聽說過荀家,他多看了荀若素兩眼,忽然道,「荀施主為何還活著?」

這句話諸多深意,首先嚇得晏清一個激靈,他眨著眼睛,心想,「我唯物主義的祖師爺馬克思在上,這住持是不是老糊塗了?我荀姐活脫脫一個人,有影子還有腳步聲,空調吹多了都能感冒,問人家為何還活著,不會被打一頓嗎?」

緊接著晏清的目光從老住持手臂肌肉上劃過,「怪不得身材這麼好,原來是個口無遮攔的武僧,不怕被人揍啊!」

眨眼的功夫,晏清的心中自成一套邏輯。

「運氣不好,」荀若素嘆了口氣,「認識了她。」

這個「她」當然是指薛彤。

「阿彌陀佛。」老住持念了聲佛號,忽然不再說話了。

人在佛門中,清清靜靜了無掛礙,死去的亡魂已經斬斷了跟人世的牽連,老住持可以管,但薛彤與荀若素都在紅塵中,老住持怕惹來一身不必要的塵埃。

話題突兀的終止,像是每個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又像是什麼都沒聊出來。

「到了。」老住持停在一間佛堂前。

凌霄寺晏清也來過,前山的大雄寶殿金碧輝煌,佛祖像有三四米高,一百零八羅漢都有金身,相比之下,眼前這佛堂簡直寒酸的像個柴房。

佛堂的門分兩側貼著「敕令」,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佛家的聖地,修道人湊什麼熱鬧。

薛彤站在門前,沒有立即進去,她的手指在唇前飛快掠過,平地起了一陣風,佛堂的門竟然自己開了。

荀若素與晏清沒有防備,差一點被裡頭的光景晃瞎。

一整間佛堂都點著長明燈,大大小小數千盞。

這佛堂裡面看起來比外面大上許多,應該是兩三間房直接打通。

「這是貢了多少人?」荀若素問。

「阿彌陀佛,這裡所有的燈,都是貢給一個人的。」老住持一手托著袈裟,從深處取出一盞長明燈來,「這一盞滅了。」

長明燈就是普通的油燈,晏清不是同道中人,他的思維正常,先害怕著火,又四處看了一眼消防措施。

凌霄寺雖然古樸,消防措施卻相當齊全,牆上就有滅火器,門前還有消防栓。

鬆一口氣的同時,晏清又想,「風吹也是滅,油盡也是滅,你們用的是油燈!又不是帶電池的LED!」

而荀若素所有的注意力都停留在滿目燈火中……

長明燈大部分是貢給活人的,最盡頭該有個長生牌位,可是放眼望去,這間佛堂里卻只有燈,蒼白的牆上落著無數斑駁的陰影,風中搖晃著像是什麼業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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