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半夜的雪幾乎淹沒了整座城牆。
或許是因為寒冬的天氣,天亮得很晚,在一片肅穆又死寂的環境里,瑩白的雪地反射著光,於是,那天是黑的,地卻是一片慘白。
類似於神話傳說里的洪荒紀元。
城牆上每隔兩米,便站立有人,若是此刻從天往下望,可以看見一片類似於斷崖的黑色的線,那條線綿延圍繞了半座城池,線以內是張燈結綵,線以外卻是專屬於死神的領域。
遠處天際,地平線也是一根割裂黑白的銀色的線。
自夜半,便有小波的妖物出現在遙遠的地平線,還未靠近城牆,便被城牆外手持長矛,以護盾立在身前的侍衛如切菜砍瓜般迅速處理,而後埋入百米外間隔的深坑裡。
天色愈發變亮,剛蒙蒙的時候,泛出了一點鉛灰色來。
沈滄舟休息了幾個小時,此刻精神抖擻站在東北方的城牆是守衛,而正東方,則是一溜的「大佬」,雖然他全都不認識,卻能感受到空氣中暴漲的靈力波動,猶以紀公子身側幾位為甚。
但他不清楚的是,那些大佬是怎麼一夜之間冒出來的?明明前幾天他在城主府轉悠時還沒碰見啊。
還有,在這樣危急的場面,那飛雲城城主,居然遲遲未現身?
現在的局面是如此的,這道城牆便是最後的防線,它就像一個筆直的豎線,切開天地,宛如最後見血封喉的利刃,而沈滄舟在豎線上方,豎線上下部所對妖物都較少,豎線中部正面對源源不斷的妖物,因而坐鎮著那些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高階修士。
城牆下的侍衛分成七層,最開始只是最外面一層與那些妖物起衝突,剛開始每隔半小時,七層大陣就變幻一次隊形,橫擋的盾牌豎起,最外面的修士飛速穿過豎起盾牌時的縫隙進入最內層,一次又一次的交替休息。
隨著時間的推移,各種奇形怪狀的妖物幾乎如浪潮一般,一波又一波沖刷著那七重大陣,沈滄舟隔著幾百米厚重蒼茫的大雪,都能看見那些長相畸形,身體青黑的妖物,它們簡直是四不像!有的長著食草動物溫馴的四腳,面部卻如獵豹獅子,突出的獠牙寒光凜凜,長度能有半米,有的披著滿身的長毛,就像一團團移動的海藻,有的外表類似於兔子,但是有誰見過高達三米,腿部彈跳卻如袋鼠一次越高五米,還長著老鼠一般的鋸齒的兔子?
沈滄舟自認為見過許多異獸,剛穿越那會兒,他對這個異世界的風土人情十分痴迷,閱覽了很多書籍,也見識了很多奇異生物,知道除了修真界外,妖族和魔族的原型都長得……蠻奇葩的。
此番,他卻是被這些幾乎全部不同的妖物給震住了,與其說這些妖物每一個都是不同的物種,不如說……它們是類似經過「某種實驗」后失敗的產物。
七重大陣到最後,幾乎是每隔五分鐘便變幻一次,只堅持了一個半小時,便被撕裂了一個口子出來,沈滄舟還在走神,那一瞬間卻聽見遠遠的一聲驚呼,隨後是如浪潮般起伏的慘叫聲,仿若魔音,灌耳許久。
當他抬頭去看的那一剎那,只看見一隻四不像的「兔子」蹦起了七八米高,渾身青黑,雙眸幽冷地注視每個它路過的人類,而後,便是對它盯住的每個目標的進攻!
沈滄舟不知道一隻妖物怎麼來的那樣快的速度!他自持金丹修為,卻是只能看見那「兔子」每次起落停在地面的一剎那!餘下的只看見一道道黑色虛影!
而每次那「兔子」出現,就宛如死神鐮刀的一次收割!
半空中的雪都被數人噴薄而出的熱血染紅,那無限旋落的雪花,宛如來自地獄的惡魔,勢要將每個人埋沒在深淵。
最後一名身著布衣,背著大刀的中年男子朝前一邁步,他的身影剎那消失,再度出現的時候卻是恰好與那妖物正面相對!沈滄舟的瞳孔無意識地擴大,卻依舊無法捕捉那人的動作。
只有大刀彎如明明月輪,手起刀落,那兔子狀若牛犢的頭顱便撲騰滾落在了雪地。
一片青黑色的血跡侵染了直徑五米的雪地。
那中年男子做完這件事後,似有感觸地抬頭,隔著厚重的雪幕,冷冷地望了沈滄舟一眼。
對上那樣的眼神,沈滄舟除了打寒戰,只感到莫名其妙。
七重陣法被破,殘餘的侍衛一個個滿目驚恐地往回退,沈滄舟立在高牆上,卻似乎都能被那樣的情緒感染,可越是驚恐,越是驚慌失措……就死得越快。
暫時沒有妖物能來到城牆百米外,沈滄舟注意到有妖物接觸到這個「百米禁區」,卻是紛紛如融雪般化掉,一時緘默。
被衝散后的那些侍衛沒有堅持太久,沈滄舟觀望著那些人在妖物潮里拼殺,無助又無援,黑色的血和鮮紅的血交織纏繞在一起,空氣中傳來的氣味越發濃厚,令人作嘔。
幾千人的陣法最後只餘數百人的時候,那場面之凄慘,沈滄舟已經不忍再看了,他索性扭頭,目光複雜地朝向遠處,很是顯眼的還慢悠悠搖著摺扇的男子。
可惜距離過遠,看不清那人隱藏在雪幕里的神色。
但是他也明白……這些侍衛,已經全部被拋棄了。
最後大地上只看得見擁擠不堪的妖物,那些妖物有的甚至沒地落腳,途中很多體型瘦小的甚至被擠成肉渣,被別的妖物的獠牙頂死。
風聲呼嘯,掩蓋了很多讓人能夜半噩夢的慘叫聲。
最後當那色彩統一成青黑色時,沈滄舟看見那搖著摺扇的男子收了扇子,與此同時,百米外那層透明的薄膜突然迸發出極其耀眼的白光!
光芒之盛,幾乎與日月爭輝!沈滄舟及時躲避,白光后也感到雙眸刺痛,反觀他身側修士,卻是大多眼角流下生理鹽水來。
白光散退,如黑色墨汁一般的妖物卻是紛紛融化,彷彿在看不見的火海里被燒成灰燼。
可是,為什麼它們都不會浮現掙扎與痛苦的動作?!
耳畔響起金戈相撞的聲音,卻是幾隊穿著精良甲胄的侍衛從城牆下打開的大門魚貫而出,訓練有序地穿過那層「薄膜」,再度與那殺不盡的妖物短兵相接!
沈滄舟眯著眼看那些侍衛毫不退縮的無畏身影,一時沉默。
卻只覺體內的血液一點點的,一點點的發燙,最後,恰似釀成熔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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