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尾聲

春日尾聲

自與謝野晶子被帶走已經過去幾天了,森鷗外並沒有就此事批評過伊萬。反而在第二天給他買了塊彩虹色的小蛋糕。在診所,蛋糕是作為獎勵,在森鷗外覺得伊萬表現的好或很長時間沒有調皮搗蛋時才會拿出的。

但獎勵並沒有使伊萬得到安撫,反而讓他心中莫名其妙的慌亂感日益增大。

這天,森鷗外把伊萬叫到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個工作室,指著自己笑眯眯地問道,「伊醬覺得,我適合當黑手黨的首領嗎?」

那語氣彷彿是在問今早的天氣怎麼樣這麼稀鬆平常。

伊萬飛速搖頭,回答道,「林太郎都沒有什麼自知之明嗎?你要是當上首領,培養出的手下一定也是一群不正經的蘿莉控變態,那可真是黑手黨的災難。」

「啊——伊醬竟然這樣看我,好傷心好傷心。」森鷗外抹了下虛無的眼淚,正色道,「但是,我有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呢,伊醬會幫我實現的吧。」

「哈?為什麼要幫你做這麼危險的事,當首領可不是說著玩的,一個不小心可是要掉腦袋的!林太郎這麼大歲數了還是把機會留給年輕人,安心在鄉下養老吧。」伊萬抱著胳膊,企圖用這種理直氣壯的口氣逼走他心中,那到達極點的恐慌感。

那是什麼感覺,對伊萬來說,那是他的私有物即將被奪走的,可以讓他崩潰大哭的絕望。那是長期在實驗室里養成的,超於常人的……獨佔欲。

在那個什麼都不屬於他,連自己的身體和人格都是可以被操縱擺布的地方。伊萬珍惜著一切可以被稱之為私有物的東西。

而現在,林太郎就是那個他認定的——私有物。

「又在撒嬌了啊伊醬。」森鷗外無奈地嘆了一聲。

「才沒有……」伊萬小聲反駁。

森鷗外注視著伊萬,彷彿要把少年揉進眼中。他張開口,輕緩而低沉的聲音傾瀉而下,「我可是,只有你了啊~伊醬。」

……這是最動聽的謊言。

森鷗外眼神幽深,半邊臉藏在陰影中,他依舊注視著少年。他在心中重複著即使自身淪為棋子,「為了這座城市,我也必須這麼做,成為最大的黑手黨組織的首領,是實現【三刻構想】最佳途徑。」……是了,他必須甘願被束縛。

——那關我什麼事呢?伊萬想著,他現在在意的東西全部都在這個診所中啊。

「伊醬是實現這個想法的關鍵,沒有伊醬,我可能在半路上就被人幹掉了也說不定呢。」森鷗外合著掌可憐兮兮地說著……這是在打感情牌。森鷗外了解自己在伊萬心中的地位,因此他篤定,無論過程怎樣,伊萬都會選擇幫助他。

朝著少年伸出了手,森鷗外拋出額外的'獎勵',他說,「我們會成為共犯,你會獲得自由,我將給予你權利,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在淤泥中生長的孩子無外乎會被溫暖與自由打動。

「那這裡呢...這個診所呢?...林太郎和愛麗絲,我們還會住在這裡嗎?」伊萬沒有回握住伸來的手,他垂著頭,髮絲遮蓋下看不清楚表情。

「診所?啊,伊醬喜歡的話就讓它留下來,託人照料...」森鷗外怔了一下,沒想到他在意的是這個問題,他以為伊萬對這間久住的房屋有所流戀,所以森鷗外接著補充到,「而我們,會住在一個更大更寬闊的地方,從窗戶里就可以看到整個橫濱的美景。」

「我會和愛麗絲醬和可愛的伊醬一起,就像現在這樣,只不過多了個首領的頭銜罷了。」森鷗外繼續說著漂亮的話,真假參半的語言總是最富有欺騙性的,他保持著伸手的動作溫和地說道,「來幫我吧,伊醬,我會給你想要的。」

他想要的?伊萬歪著頭,他想要的是什麼……

一間安居的小屋,一個可以一心一意陪伴他的人,最好是品格高尚的,不是也無所謂,林太郎這樣的也不是不可以。他想要的就是這樣一個沒有第三者插足的世外桃源。

這是伊萬第一次獨自在人世間產生的感情,新生的情感單純而執拗,帶著一股子自我毀滅的氣勢在不熟悉的地界橫衝直撞,最終只留下一身傷痕。

在伊萬的概念里,森鷗外是他選擇的飼主,是他的私有物。作為飼主,林太郎應該給予他全部的寬容與在意。相對的,他也會予以對方一生的陪伴。

伊萬甚至想好了,他死不了,所以有壞人來了他可以當肉盾,讓林太郎先逃走。他大約是長命百歲的,所以在林太郎老的時候,他可以推著林太郎去門前的空地上曬太陽,去港口處吹吹風。

再沒有什麼比伊萬的一生更加珍貴了,他的一生是在他的陪伴對象閉眼之前都會看得到的承諾,不會減少一分一秒。

也許摻雜著雛鳥情節,一年的相互為伴,伊萬的世界只有森鷗外,他認為對方也應該如此……

然而,森鷗外生活的時光比這一年長了太多太多,他們之間的情感依存從最開始就是不對等的。森鷗外的世界更為寬廣,他不會為了心愛的小鳥單純而真摯的嚶嚶叫喚的挽留不去翱翔天空。

「林太郎,你能不能,不要當首領。」伊萬一把抓過森鷗外的手,擱在自己腦袋上,帶著不安地小心翼翼的語氣說著,「我們就待在這裡,哪裡也不去好不好。維護橫濱和諧穩定這麼偉大的想法就讓善於戰鬥的勇者去做好啦,林太郎大魔王就和伊萬小王子愛麗絲小公主一起,一直生活在沒有紛擾的城堡里,不好嗎?」

森鷗外視線聚焦在伊萬的發頂,怔怔地回不過神。他從來以為有著那樣經歷的孩子,即使外表明媚清澈,內里也會如黑色的泥漿般混濁不堪。

他從來沒有想過,伊萬的願望只是這麼簡簡單單。這願望美好得在這片被污濁的人性佔滿的地方,像是虛幻的夢境版不切實際,天真得讓人憐愛。

不過……

「不好。」面對全身全意信賴的予以一生陪伴的美好,森鷗外也有一瞬間產生,就這樣也不錯的想法,可是,「魔王也有守護世界和平的責任啊...」

森鷗外從出生開始,就被無數個標籤定義著,聰明的孩子,優秀的學生,完美的大人...他一直做著自己認為的最正確的事,不管用什麼手段,威逼利誘也好,殺人放火也好,只要能達到最終目地,森鷗外都不會去在意過程中他人或者是自己,發出的絕望的悲鳴。

無疑,他是愛著這個國家,愛著橫濱這座城市的。

愛著這個國家,他選擇組建滅絕人性的【不死軍團】,為其帶來永恆的戰力。愛著這個城市,他選擇犧牲自己,讓自己成為支撐這個城市的一方柱,守護黑夜的秩序。

在大愛面前,小愛似乎不足掛齒。

……應該是這樣的,這就是最優解。森鷗外忽視心尖的遲疑,不知為什麼他感覺自己正在失去什麼很重要的東西。但他還是面無表情地說道,「黑手黨組織的混亂無序正在將這個城市推向毀滅,災禍遲早會蔓延到這裡,到時候怎麼辦?」

「我可以保護林太郎的!」伊萬執拗地說著。這是自私的,本來一顆心臟的大小就裝不下橫濱這麼大的城市,他只是不想讓森鷗外的世界混雜了別人的色彩。

——砰。森鷗外似乎聽到了自己心臟的跳動聲。

「你哪來的自信保護我。」一把捏過伊萬的下巴,森鷗外直視著那雙紅寶石般的眼睛。不再予以甜言蜜語,他用最直白的刀子,隔開了夢境,「這裡,沒有強大的異能者為你提供血液,你只是個普通,弱小的孩子,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談什麼保護別人!」

……

「啊……」伊萬兩隻眼睛掙得大大的,有些濕潤的霧氣瀰漫在眼眶中。可是,他沒有落淚……

他只是忽然從獨立的個人世界中清醒過來。他恍然間發現,從一開始就不是森鷗外需要他,而是伊萬需要著森鷗外。像一隻恬不知恥的野貓硬是侵佔了別人的領地,還兀自為大地企圖將領地中的生物也據為己有。

——多麼可笑的自以為是啊。到頭來……這世上還是沒有什麼是屬於他的。

伊萬伸手握住了森鷗外的手腕,輕輕地讓它從臉頰上滑下來。

「我會幫你的,森先生。」伊萬說,他理了理衣服,毫無預兆地單膝跪了下來。額頭低垂靠在了森鷗外的手背上,他莊嚴地開口道,「我將獻上我的全部,成為你的盾你的槍,為你帶來勝利的榮光。」

少年不知道從哪裡學得的騎士般宣誓的話語,可惜姿勢只學了半成,彆扭得可笑。森鷗外沒有笑,他想表達欣慰,摸摸少年的頭或是給予讚賞,但直到少年直起身他都什麼也沒做出來。

「那麼,林太郎這個稱呼就成為過去式了,啊,如果是首領的話應該叫什麼比價帥氣呢?」伊萬自顧自地說著,甚至是笑著仰望著森鷗外,「宇宙無敵大魔王?不好,太中二了。唔,就Boss吧,符合故事中強大的幕後黑手的身份。你覺得,怎麼樣,森先生?」

少年笑得很開心,像一隻精緻高貴的貓被馴服般的黏人得喵喵撒著嬌,但是這隻貓咪再也不會向他袒露肚皮了。森鷗外靜靜地想著……

————————

月亮高懸,這是他在診所待的最後一個夜晚。伊萬蜷縮著靠坐在床上靜靜地看著前方。

他面前放著一個敞開蓋的鐵盒子,有一縷縷白色的氣體從中冒出——那是冰塊氣化生出的白煙。

盒子里放著三隻小巧的雪人,它們是這個冬天伊萬和愛麗絲一起堆成的。作為給森鷗外的生日禮物,一直被用冰塊包圍著,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冬日的冷意,不讓他們融化。

而現在,這些都不需要了。

伊萬緩緩伸出手,捏碎了一個高出其他兩隻一大截的雪人腦袋……冰冷的雪花融化為液體從手心中流淌出來,伊萬安靜地望著,疑惑著為什麼有的雪花直接飄進了胸口。

但是,這是夏天。屬於春天的時間裡,不需要冬天的存在。

※※※※※※※※※※※※※※※※※※※※

森鷗外(前)我只是在培養一個絕對忠誠的人。

(后)真香,我只想養貓。

伊萬(前)我以為飼主的世界只有我。

(后)歐豁,還有橫濱這個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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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來改去,終於沒有那麼那麼的中二了,e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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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文案什麼時候能審完呀,好心慌,畫會兒畫冷靜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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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野每天都在為成為好人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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