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就是這麼湊巧,特地跑一趟周家沒遇上的人,聽個戲的功夫居然就碰上了,周蔻想,周家的人不是說周郁跟著周吳氏去逛廟會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周郁見到她,也有些吃驚,但這吃驚卻是因為她還活生生好端端站在這裡。
周蔻側身想過去,周郁堵住了她的路,像只五彩斑斕搖著屏扇尾的孔雀。
「喲,你也在這兒呢,看來你運氣不錯啊。」
周蔻也不知道是哪裡得罪了這位同父異母的姐妹,反正打從第一回見面開始,她就對自己冷嘲熱諷。
她不是善言辭的人,每每遇到這種事,都會想起小時候因為沒有爹爹,被同齡人取笑的事情,也因為這樣,她只能將頭一低,什麼話也不說。
旁邊的岐山王見到周蔻時,眼睛亮了一亮,問道:「這位是?」
周郁轉頭,溫柔款款道:「王爺還不知道吧,這位就是我那位剛成了四皇妃的好妹妹。」
岐山王雖然是皇帝的弟弟,但比起已經年過半百的皇帝,他還很年輕,太后老蚌懷珠才有了他,可以說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明明有封地,卻常年逗留在京城,無人敢多說一句話。
再加上他風流倜儻,還未娶妻,多少京門閨秀都盼著能嫁給他,這樣一個人物,卻能被周郁收服,周郁也因此十分得意。
岐山王哦了一聲,又看了周蔻兩眼,「原來是本王的四侄媳。」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周蔻只能硬著頭皮朝他納福,「王爺安。」
周郁當然能看出來岐山王對周蔻有些不一樣,女人的嫉妒心讓她看周蔻那張臉愈發不爽快了,她撒起脾氣來不需要什麼理由,拽住周蔻的手道:「好妹妹,四殿下脾氣不好,你可得多擔待著些啊。」
周郁看似在同她說話,實則長而尖的指甲狠狠扣進周蔻的手背里去,周蔻痛得臉色慘白,下意識去推周郁的手,但完全掙脫不得,「我..我知道了,你先放開我。」
周郁怎麼會放,笑容越燦然,手上的氣力就越大,這平日里花朵似的女兒家,發起狠來勁卻不小,「既然知道了,就早點回去,哪兒有新婦到處拋頭露面的,別因為你,失了皇家顏面。」
萱花和鶯草也不敢上前,她們在周家待了這麼久,周郁的脾性再是清楚不過,這個時候要是上去,周郁只會更借題發揮,更別說岐山王還在一旁護著她,這京城有誰敢和岐山王作對呢。
「早聽聞周太傅家教極好,門風嚴謹,今日一見如此姐妹情深,才算是見識過了啊!」
突然出現的聲音,周蔻往門外看,只見一個紫衣郎君,樣貌俊朗,談笑風生。
這人她不認得,可聲音確實聽過的。
元易拱了拱手,「玉安不知能在這裡碰到王爺,實在有幸。」
岐山王朝他見禮道:「元二公子。」
周郁只好鬆了手,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元二公子謬讚了的,但不知二公子如何會在這裡呢。」
元易笑意不減,「今日突然想聽一出《群英會》,可惜隔壁戲園子不上,便想到這兒來看看。」
他轉過身,又朝周蔻行了一禮,「見過四皇妃。」
這是周蔻生平頭一回被外人行禮叫一聲『皇妃』,沒有半點懈怠或者是輕慢。
她用袖子遮了遮手背的血印,笑了一笑。
元易的眼不著痕迹掃過她垂在袖下的手,又轉而對岐山王道:「前些日子玉安進宮時,太後娘娘還在念叨著王爺,說王爺遲遲不娶妻,娘娘便抱不上孫子,還說要為王爺張羅親事,未曾想王爺早有美人在側,若是太後娘娘得知,想必也能欣慰了。」
旁邊的周郁臉一白,悄悄去看岐山王的神情。
岐山王倒是打著哈哈,道:「不急不急。」
當今太后出身名門,最忌諱的就是嫡庶之分,周郁再美再好,可有一個做妾的小娘,這就是她最大的短處,岐山王這樣金貴的身份,誰不知道太后一門心思盼著讓自己母家的姑娘當兒媳婦,周郁想攀上岐山王,恐怕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元易這一提,她不免就焦急了,偏生岐山王好像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更是讓她憂心如焚,一時也沒心思對付周蔻了。
元易同岐山王周旋了幾句后就離開了,周蔻自然也不可能留在那裡,回去后,萱花查看她的傷勢,只見原先白嫩嫩的手背上,赫然是幾道月牙彎的烏紫印子,破皮的地方還在往外滲著血,看著就叫人倒吸一口涼氣。
鶯草心都跟著顫,「郁姑娘也太狠毒了,好賴姑娘現在已經是皇妃了,怎麼能下得去手!」
她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萱花只能簡單塗了點藥包紮好,抬頭見周蔻烏密垂下的鴉睫,斂住眼帘,叫人看著心疼,但也無可奈何。
當天晚上,周蔻疼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從前和娘親雖然不算大富大貴,但也衣食無憂,長這麼大娘親捨不得叫她吃一點苦頭,結果到了京城,十五年沒吃過的苦就在這裡吃遍了。
她望著紫蘇花纏枝的羅帳,清冷的月光泄進來,撒下滿地銀輝,都說望月思故鄉,真真是一點也不假,眼淚慢慢模糊了視線,周蔻感覺這麼些天受到的委屈都在這一刻迸發出來,她又不敢放聲大哭,怕擾了在外守夜的鶯草,只能邊哭邊拿被子捂住嘴,手指攥緊了被角。
哭到最傷心時,她渾身都在顫抖,想想自己沒有了娘親,就淪落到這種地步,於是更傷心了。
可這個時候,旁邊卻飄來一句,「你怎麼只知道哭?」
大半夜的,這聲音也不知是從哪裡發出來的,周蔻睜大了眼,哭到一半也哭忘了,掀了被子連鞋子都來不及穿,赤足下了床檻。
「是誰,誰在哪兒?」
她走出拔步床,只見窗邊隱約坐了個人影,如鬼魅一般,周蔻登時魂都嚇沒了,張口就要大叫,結果一顆小石子輕輕打中她的胸肩處,然後她就不能動了,也發不出聲音了。
淮溪君從窗邊下來,嘖嘖兩聲,坐到她旁邊,「你說說你,就知道哭,上回被我欺負了跑回去也只知道哭,這回被自己姐姐欺負了也還是哭,你怎麼那麼沒用。」
周蔻見到是淮溪君,眼大約有琉璃珠那麼大,她不能動作,眼中卻流露出了恐懼和害怕。
淮溪君彷彿看透了她在害怕什麼,嗤了一聲道:「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他極為嫌棄將她從往上下看一遍,「我還不至於對你這樣的小孩子下手。」
聽到這句話,周蔻似乎放心了一點。
淮溪君和她打商量,「這樣,我解了你的穴位,你不許叫,行不行?」
周蔻猶豫了一下。
淮溪君負手背身,「你要是不同意,你就這樣站一晚上吧。」
周蔻又慌了,只能朝他拚命眨眼睛。
淮溪君忍不住笑了,抬手解了她的穴位,周蔻這才能活動起來。
她揉了揉肩膀,警惕性的往後退了兩步,「你你你你,你深更半夜,到我這兒來幹什麼。」
淮溪君鄙夷道:「你這兒?這整個皇子府有哪裡還是我不能去的嗎?」
周蔻想想也是,人家畢竟是四殿下的愛寵,皇子府對他來說百無禁忌。
淮溪君用下巴指了指她包紮起來的手,「還疼不疼?」
周蔻剛想說疼,又覺得她和這人不熟,不想多說什麼,於是搖了搖頭,「還好。」
這話只會讓他嘲弄,淮溪君見她分明就是兔兒一樣的人,非要強裝樣子,也沒管她,兀自提起茶壺倒了杯冷茶,「我就不明白了,你現在好歹也是堂堂皇妃,你姐姐充其量只是個臣子之女,見到你不叩頭就算了,還在眾目睽睽之下欺負你。」
他涼涼橫過去一眼,「你比她更有意思,也就這麼受了下來,晚上自己一人悄悄躲在被窩裡哭鼻子,我原先還以為你這個四皇妃有什麼過人之處呢,原來過人之處就是掉眼淚。」
這話又尖又毒,周蔻反而忍不住又鼻尖一酸,「難道我連哭也不行么。」
淮溪君扶額,忙打住她,「得,你別再哭了,我最見不得人哭。」
周蔻真就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你來是尋我有什麼事嗎?」
淮溪君將茶盞一扣,瓷底碰到楠木桌面,發出不輕不重的一聲,「我來是告訴你,明日皇後娘娘十有八九會宣你進宮,你手上的傷,小心些處理,別叫她看見。」
周蔻覺得奇怪,「你怎麼知道皇後娘娘會宣我?」
淮溪君懶得和她多解釋一句,環臂抱胸,「你管那麼多幹什麼,今晚早點睡。」
他說完,就又翻窗子離開了。
風灌進來,初秋里仍有些涼意,周蔻伸著脖子往外看,黑乎乎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這位淮溪君好像很喜歡翻窗戶。
她嘀咕了兩句,正要回去繼續睡覺,瞅見那盞喝了一半的涼茶邊上,有一隻小金瓶。
周蔻拿起來,拔了塞子放在鼻子前嗅了一嗅,好像是葯。
難道是那淮溪君留下來給她的?周蔻又覺得不太可能,她和淮溪君才第二次打照面,自己又佔了她心上人夫人的位置,他恨自己還來不及呢,怎麼會送葯。
八成是落下的吧。
周蔻這樣想,準備得空時差人還給他。
落溪齋
棋盤前二人執子對弈,元易問他,「可探出真假了?」
淮溪君凝眉望著錯綜複雜的棋局,手裡的玉子躊躇不定,「瞧著不像是假的,她若真都是裝的,那隻能說明周擎算是布了個厲害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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蔻蔻不是個霸氣側漏的女孩子,她嬌弱,單純,善良,以最大的善意去包容最大的惡意,但我們男主卻是個恰恰相反的人,兩個人在一起,就....很有意思,算是互相成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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