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 8 章

這是周蔻第一次正正經經和四皇子見面,他戴著一副青面獠牙的鐵制面具,只露了一雙眼睛在外面,身形高大,給人一種壓迫的氣勢。

周蔻見到他難免往後縮了縮,手裡的雞絲粥也不香了。

他們是名義上的夫妻,但二人卻形同陌路,周蔻怕他,四皇子也不欲和她多話,直接了當道:「收拾一下,去周家。」

那聲音又悶又沉,聽著就夠叫人害怕的了。

周蔻將嘴裡那一口粥咽下去,瑟瑟道:「回去幹嘛。」

四皇子好像很不喜歡她質問自己,使了個眼色,那兩個丫鬟就把她按到梳妝桌前,重新打扮一番,碧霞羅,芙蓉髻,翠羽壓鬢,環佩勝綺,盛妝下的周蔻,真就有了皇妃的氣度。

一路上兩人一直相對無言,周蔻有時候用眼角餘光偷偷去瞄他,他一直目視前方,連個眼神都沒多給自己。不知道面具下的四皇子,是不是如傳聞中的那樣面目猙獰,周蔻小心翼翼把握著和他在一起的分寸,生怕越了雷池一步,昨夜那慘叫的女子就是她的下場。

他們來得突然,周擎和周吳氏出來接駕,和周蔻一人獨自回門完全不一樣。

四皇子再惡名遠揚,不得聖寵,都不是周擎可以隨意怠慢的,相反他還要好好供奉著。

正因為四皇子喜怒無常,從不按常理出牌,就怕他一個不順心了,就朝你拔刀相向。

有的時候,惡名也不一定全是壞事,最起碼它能震懾住一些人。

周蔻就一直待在四皇子身邊,看著周擎點頭哈腰,相迎侍奉,四皇子一直淡淡的,直到進了內廳,他徑自往前,坐到了主座上。

這也沒什麼不妥,畢竟人家是皇子,但四皇子下一步,是把周蔻按到了副座上。

這個位置一向是周吳氏的,若沒有周蔻,應該是周擎坐上去。

周擎和周吳氏相視一眼,忙賠笑坐到下座,「小女年幼頑劣,禮儀不周,臣原還擔心她伺候不好殿下,若有什麼欠妥之處,殿下儘管說教就是。」

四皇子道:「她挺好的,周太傅調-教出來的女兒,我很是喜歡。」

周擎臉色一滯,復而笑道:「她能得殿下歡心,便是她的福分了。」

四皇子略抬起下巴,「她是我明媒正娶的皇妃,自然有福分,但若有人輕視她的身份,那便是在輕視我。」他的眼風在周吳氏臉上過了一遍,「四皇妃昨日進宮面見皇後娘娘,今早宮裡就傳來消息,說皇後娘娘擔憂四皇妃手上傷勢,我便帶她過來,當面問問太傅,要一個交代。」

周蔻到現在才知道四皇子一大早把她提拎到周家是幹什麼,原來是替她找面子。

周擎還不明就裡,倒是周吳氏,一聽說皇後過問了周蔻的傷勢,難免慌了神,只得咬牙跪下道:「四殿下恕罪,是臣婦的女兒,同皇妃玩笑時,不小心弄傷的。」說著她又擠了擠笑,沖著周蔻道:「皇妃同姐妹們平日里就愛玩鬧,也是一時失了分寸,並不是存心的。」

「哦?」四皇子轉頭看周蔻,漫不經心道:「是這樣么?」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周蔻身上。

周蔻盤算了一下,若她順著周吳氏的話說,那麼這事就得這麼輕飄飄揭過去,可若她說不是,周吳氏和周郁恐怕以後就要記恨上自己,有人記恨並不是什麼好事。

周蔻磨磨嘰嘰半天,一句話在嘴裡轉圜了許久,還是觸及四皇子那冰冷的目光后,想到昨兒個萱花和鶯草的下場,才壯著膽子說,「不是。」

她如同一隻溫順的小綿羊,乖巧了許久,周吳氏沒想到她竟敢這樣逆著自己,臉上頓時青白交加。

四皇子點了點頭,「既然不是,那就是周郁有意欺辱皇妃,折損皇家顏面,就照著規矩,打上三十大板吧。」

他的話語輕飄飄,周擎和周吳氏卻被嚇得夠嗆,忙俯身叩首道:「殿下息怒,小女絕不是有心的,小女尚在閨中待嫁,如何能受此重罰,還請殿下看在微臣為大爻鞠躬盡瘁的份上,饒過小女這一回吧!」

周蔻原先還有點不安,但她眼下看著跪在堂中,為周郁求饒的周擎,心裡突然升起一股悲涼,周郁尚且不過是打三十大板,他就這樣捨不得,可自己呢,將自己送進皇子府時,他的心裡可曾有過半點虧欠和內疚?

於是周蔻別過臉去,她長成十五歲,生平頭一回做惡人,對周擎不聞不問。

她都不理睬,四皇子就更不會手下留情了,任她什麼閨中嬌小姐,被拉出來后摁在長凳上,一通板子打下去,再矜傲的骨氣也被打折了。

周吳氏撲在女兒身上扯著嗓子哭嚎,周擎立在一旁老淚縱橫,四皇子青面獠牙的鐵具下是舉目無波,唯有周蔻,看著周郁受刑時那鬼哭狼嚎時的神情,不知為何,心裡閃過一絲快意。

娘親教她,要與人為善,但周蔻今日才知,與之為善者,得先有善。

回到府上后,淮溪君來找她,問道:「開不開心?」

周蔻也認真想了想,答道:「開心。」

淮溪君笑了,他長得太好看,笑起來更是不得了,像個勾人魂魄的妖精,「皇後娘娘還誇你心善,我倒覺得你不是心善,是腦子太笨。」

沒人愛聽說自己笨的話,周蔻也不例外,但她又不敢對這位淮溪君多說什麼,只能以沉默來證明自己的情緒。

淮溪君卻不管她說不說話,兀自道:「這回你算是把周擎得罪慘了,你說往後若你受了什麼委屈回去,是不是連個能給你做主的人都沒有?」

女子出嫁,娘家就是後盾,有實力的娘家,夫家不敢輕易怠慢,可若新婦同娘家翻了天,往後等同於孤零零一人,連個後路也沒有。

周蔻垂眸,眼中滿是霧氣,其實就算沒有今天的事情,周家於她而言,也沒有任何關係了,她本來就是誤打誤撞被周家連哄帶騙的騙了回去,在周家人眼中,自己只是一個替死鬼罷了。

自打娘親走後,她就已經是孤身一人,若能重來,她寧願留在蜀地被欺負死,也好過滿懷期翼,到這京城的地界上來,卻被親生父親轉眼送入虎口。

淮溪君打眼見她螓首微垂的可憐樣,餘下的話到底沒說出來。

他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雖然探子已經將周蔻從小到大的事迹都報了上來,但他心裡總覺得周擎是給他排演了一出苦情戲。

這姑娘若真同周擎沒什麼關係,那可就真是點背,運氣太差了。

花苞似的嬌弱姑娘,淮溪君自認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是那等辣手摧花的壞人,此時幸災樂禍那可就太遭人唾棄了,他放輕了聲音,「你別傷心,好歹你現在嫁過來了,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往後你同周家也沒什麼關係了不是?」

周蔻凄凄哀哀,嫁過來還不如不嫁,這樣提心弔膽的日子,她還不知要過多久。

她含著水霧的眼一轉,帶了哀求的意味向淮溪君討教,「我今日見到四皇子了,你可知道四皇子的喜好?譬如他討厭什麼,喜歡什麼,什麼事情是他的逆鱗,同我說說吧。」

淮溪君撐著下巴望天,想了許久,「他呀...他討厭苦的,喜歡甜的,最喜歡紅色,愛吃京西陸計的片兒糕,若說逆鱗...」他的眸色暗了,「這個再說吧,你先記著前面幾樣就成。」

周蔻掰著手指一個個記在心裡,不喜歡苦,喜歡甜,愛穿紅色,愛吃片兒糕....這怎麼看也不像是四皇子那樣的人會喜歡的啊?

但淮溪君總比她更了解四皇子,周蔻一一記下。

到了夜間,周蔻思來想去,讓鶯草給四皇子送去一碗桂花甜羹。

鶯草差點嚇哭了,昨兒個那道聲音不止周蔻聽見,她們也聽見了,四皇子與傳聞簡直是一模一樣,誰知道她去這一趟,還有沒有命回來。

周蔻無奈,只能自己接過那碗甜羹,「那我去吧。」

鶯草給她提著燈領路,她往四皇子的院子里去,還沒到院門口就被攔了下來。

隨從道:「皇妃請回,殿下不見人。」

周蔻忸怩了一下,指了指那羮碗,「我是想給殿下送點吃的,殿下不見人的話,那有勞你幫我轉送進去吧。」

到底還是皇妃,說話總歸有點分量,那隨從思索片刻,接過她手裡的碗進去了。

周蔻站在原地等了片刻,卻見隨從將碗原封不動拿了回來。

「殿下說,不吃甜羮。」

周蔻二丈和尚摸不到頭腦,白日里淮溪君明明同她說,四皇子喜好吃甜的呀,難道是四皇子嫌棄自己,不願吃她送的東西嗎?

周蔻嘆了口氣,轉身就要回去。

還沒走兩步,迎面就撞上了衣袂蹁躚的淮溪君。

他同白日里看到的不一樣,換了一身輕薄的碧紗衫,墨發用一根青玉簪挽起來,衣袖間還帶著隱隱的蘭香和竹香。

這麼晚過來,要做什麼簡直是昭然若揭,周蔻莫名面紅心跳,打招呼時也沒個全話,「淮淮...淮溪君。」

淮溪君咦了一聲,笑起來露出一排貝齒,「好巧啊,你來做什麼。」他聞到了香味,低頭嗅了嗅那碗,眼睛都亮了,「呀,桂花羹,你是要送給殿下嗎?」

周蔻點頭,「是,但殿下說他不吃甜羹,我只能把它帶回去了。」

淮溪君笑眯眯道:「別呀,這樣,我給你帶進去,他保準會吃,我還會替你美言幾句,如何?」

周蔻眉眼一喜,「果真?那可太謝謝你了。」

「好說,好說。」淮溪君直接將那桂花羹端走,「你記得欠我個人情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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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誰是我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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