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蒼翠連綿的青山下，次第座落著幾處莊子，最邊上挨著山腳的一家，房頂隱有祥瑞之氣衝天而起。
縵縵拎著烤鴨仰頭望天：「此處往後算是福地嘍！將來住在這院兒的必定會福蔭三代。」
「不止！」白間先一步上前推開大門，跨進門檻才接著道：「千年前我與尊上曾落腳過一處農家院，那家的兒子後來一路官至宰相，后又推翻暴政自立為王了！而後子孫世代為帝，傳到如今已不知幾代了。」
「真的假的？」縵縵想起當日抱著自己腿哭的康勝，覺得不要他點什麼東西，就吃虧了。「你想著提醒我，過些時日再來瞧一瞧這個康勝，瞧瞧他的造化。」
白間邊走邊打擊她：「你當自己是尊神呢？！頂多也就是一生榮華富貴，無憂終老。」
「這還不夠？他一個太監還盼著兒孫繞膝不成！」
說話間進了正院，縵縵提著烤鴨跑進去，順著敞開的門跳進去，揚著笑大喊：「尊上，我給你帶了香噴噴的烤鴨哦！」
話說完，她嘴角的笑僵住了，拎著烤鴨舉到空中的手也僵住了。
對面大圓桌上擺得滿滿登登的，沒看錯的話是仙界珍饈吧？桌邊站著布菜的，是穹蒼宮那幾個眼熟的仙女吧？桌盡頭優雅進食的，是「食不果腹」的尊神大人吧？
去他的食不果腹！
縵縵保持著舉手的姿勢，梗著脖子緩緩轉過身，眨巴眨巴眼，傻傻地問抱肩倚在門上咯咯直笑的白間：「哥哥，我是走錯地方了？還是在做夢？」
白間斂笑，直起身來清了清嗓子，語氣里儘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沒走錯，也沒做夢！」
縵縵嘴角抽搐了下，舉著烤鴨轉身便走，出了門不住用油紙裹住的烤鴨敲自己的頭：「笨蛋！那是會委屈自己的人嘛？！虧我還傻傻地愧疚一番，生怕拿吃飯當消遣營生的人，餓不壞也饞壞了。結果呢！！」
黎璽舉著酒壺卻不倒酒，順著敞開的窗往外瞧，勾著嘴角瞧她氣惱的鼓著腮，一下下敲自己的腦門走遠。
本來就不聰明，再敲下去豈不更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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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璽在凡間還有些事兒未了，要再住些時日。
縵縵正生著氣，本想自己一走了之，轉念一想若真走了，白辛苦這麼多日子了卻沒見到紅翡，豈不可惜。
晚上，縵縵也忍著沒去蹭那些久未藏過的仙界吃食，獨自去廚房翻出一罈子竹葉青，就著涼了后又硬又柴的烤鴨吃了。
吃飽了就著酒意，她翻出自己的小花被鋪好，聞著熟悉的氣息，莫名安心下來，很快入睡。
第二日清晨，她是被白間的鬼叫聲嚇醒的。
「縵縵～縵縵縵縵！」
「縵縵，尊上喊你吃飯啦！有你最愛吃的雪參燉烏骨雞，雪參是昨日在天虞山才挖的，烏骨雞是紫陽上神用藥膳餵養百年的．．．．．．」
縵縵舔舔唇，忍住心底的躁動，被子蒙住耳朵，翻個身繼續睡。
「縵縵～尊上說了，再不去他就將醋溜的東海玄魚喂隔壁的狗了！」
呵！誰稀罕！她外公就是東海水君，想吃多少玄魚沒有？
「你不起來就算了，我趕著回去喝梨花釀，就不等你了！」
梨花釀？！
縵縵猛地掀開被坐起來，撈過床頭掛著的衣服幾下穿好，蹬上鞋子就往外跑。
推開門，就看到笑得狐狸樣的白間，縵縵不欲與他計較，只關心：「果真有你說的那些？」
「真的！一早便送來了，再不去吃就涼了。」
「梨花釀呢？」
「昨兒夏梨新從梨樹下扒出來的，一大早就隨著吃食送來了，滿滿一罈子。」
縵縵眸光晶亮，提裙就跑。「那還等什麼，快著點呀！待會兒都讓饞嘴的尊上喝沒了！」
她一溜兒小跑進了屋，喊了聲尊上，就趕緊坐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梨花釀，一飲而盡。
她出來的急，衣裳七扭八歪的不說，頭髮還披散著，全無往日姣美神女的模樣。
黎璽昨日被她惱了一回，本不欲再惹她，可靠在椅背上看了她好一會兒，實在沒忍住。
「可惜了洛尤遺傳給你的好樣貌。」
東海洛尤公主當年可謂是一家女百家求，出了名的好顏色，不然怎會迷得褚幸見了一回便忘不了，日日跟在他身後磨叨，請他出面說親。
這個丫頭，乍一看足有七八分像洛尤，又因著爽朗愛笑，比起洛尤來甚至還添了些明麗色彩。
只是，可惜了這般樣貌，安在這麼個隨性的人身上。
自打她入穹蒼宮以來，黎璽就沒見她正經梳妝過一次，穿著一箱箱從東海送出來的名貴衣裳，頭髮卻總是隨意一挽，固定個金簪了事。
縵縵喝了幾口酒，夾了一塊玄魚腹部肉，開始專心致志地吃魚，對他的嘲諷置之不理。
黎璽除了高高在上些、喜歡威脅人、嘴毒了些、還有喜歡差遣人外，倒也算個不錯的神仙，別的不說，放眼哪家仙門府邸，君上能與其餘人和樂融融地吃酒用膳啊！
所以，看在梨花釀和這一桌子美食的份上，縵縵決定原諒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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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好日子只過了一天。第二日天不亮，縵縵又被白間拍門喊醒。
「縵縵～！起床啦，尊上喊你去買菜！」
縵縵裹著被子翻了個身，語氣極沖地喊：「走開。」
然後，拍門聲更響了。
「縵縵～！昨天忘了告訴你，你娘托送菜下來的女仙傳話，問你有沒有認真相看青年才俊？還叫你聽尊上的吩咐，抱緊這條大腿，將來說親時比十個你爹都有用！」
縵縵：「．．．．．．」聽著就是她娘親會說的話，錯不了！
縵縵翻身趴在床上，撅著屁股把頭拱進被子里，哀嚎：「我現在恨不能立即把自己嫁了啊！好讓我娘折磨別再我啦！」
倚在門外的白間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道：「嫁人的事往後再說，你先起床去買菜才是正事！」
半晌后，悶悶的聲音自房內傳出來：「怎地我一回來，尊上就不再讓穹蒼宮送吃食了？我這廚藝也只會烤雞、烤魚的，燉個雞都時常糊鍋，而且這凡間的雞和魚，也不好吃呀！」
「尊上說了，先前他一人不便，送吃食也就罷了。如今你我既已回來，便不必勞民傷財了，何況你娘說了，讓你少吃些，吃胖了回頭不好議親。」
縵縵坐起來，煩躁地抓頭髮。
能不能不要再提「議親」二字了？！
惱歸惱，該做的事兒還是一樣都少不了。
半個時辰后，縵縵打著呵欠、挎著籃子出門去了。
最近城中不太平，百姓們大多居家不出，生怕一個倒霉遭了殃，因此市集上賣菜的攤販都少了。
縵縵無精打采地走在街上，在街頭的攤位上買了兩條魚，又在隔壁攤位買了兩隻雞，付了錢就轉身往進城時的方向走。
路途不近，她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得又慢，到家時日頭都升得老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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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天，她依舊每天日出前便出門，去城裡買完菜再走回來。
這日路過隔壁莊子時，正好遇上主人家出門來，為首的女人瞧見她便扇子遮面，嬌笑起來。
「哎喲，你是旁邊新搬來那戶人家的吧？竟要親自去買菜，也太可憐了吧？你家老爺將你安置在此，竟連置辦下人的銀子都不捨得花嗎？」
縵縵面無表情地停下腳步來，滿腦子漿糊。
什麼老爺？是說黎璽？
她雖不開心，卻也不想讓外人瞧了笑話，只好耐著性子溫和解釋：「我家老爺並非吝嗇之人，只是想著住不了幾日，不必如此麻煩地添置人員。」
那女子一聽，驚呼一聲快步走下台階，親昵地湊近她，滿臉的假笑：「喲，瞧不出你竟是個有福氣的，年紀輕輕便攏住了人，要抬到府里做正經姨太太去了？」
什麼姨太太？
縵縵被她身上的香料味熏得鼻子發癢，不著痕迹地退後兩步。
那女人沒注意她的舉動，只顧著捧心哀怨了。
「我就沒你這麼好的命了！身陷煙花之地數年，才遇到個出得起錢替我贖身的，本以為可以過好日子了，卻不曾想被打發到這麼個窮山僻壤來，做見不得光的外室。偏偏肚子又不爭氣，生不出個一男半女，入府無望呀！」
那女子說到動情處，竟扯出帕子按著眼睛啜泣起來，後邊跟著的兩個丫鬟趕緊過來，好言好語的規勸。
縵縵瞬間提起精神了，雙眸熠熠發光，認真打量起來。
原來這便是傳說中的煙花女子呀？豐乳、細腰、翹臀，妖嬈豐潤。桃腮杏唇，眉梢眼角俱是風情，果然是姿容絕艷啊！
難得有機會得見，縵縵本想多打聽些趣聞的，但人家約了夫婿游山，急匆匆地就上馬車走了。
縵縵看著雙駕馬車走遠，暗暗計劃著明天去城裡是否該買匹馬來騎。
她轉身回家去了，那女子乘坐的馬車才行出幾處宅院的土路，一上官道就迎面遇到了辦事回來的黎璽和白間。
擦身而過後，坐在車轅上的丫鬟悄悄同車夫說：「瞧見剛才那個男子了吧？長得潘安再世的模樣，周身氣度也不凡，人卻吝嗇的很，他家的外室每日天不亮就要步行去城裡買菜，又頂著日頭一路走回來，可憐的喲！連副車架都不給置辦．．．．．．」
車夫驚詫地跟著唏噓時，走出很遠的黎璽挑眉停下來，回頭望了一眼煙塵中遠去的馬車，神色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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