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天光乍亮,縵縵自覺地爬起來,睡眼惺忪地穿好衣服、梳好頭髮,挎著菜籃子出門去。
山中空氣極好,清風裹著草木清香撲鼻而來,清爽怡人。縵縵頓覺精神不少,甩甩頭驅散殘餘的困意,步履輕快地邁出大門,抬眼間卻驚得腳底一滑,菜籃子也脫手飛出去。
台階下此時正停著輛奢華至極的八駕輿攆,拉車的那八匹通體雪白的寶馬,即使在不甚亮堂的清晨,仍是耀眼得發光。
縵縵手抓著門環穩住身形,哆哆嗦嗦站起來,指著門外問坐在台階上的白間。「這怎麼回事?」
白間為了瞧她這一摔,已經在大門外蹲了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此番終於得償心愿,吸著鼻涕笑得格外高深莫測。
「尊上瞧著你行路辛苦,特地賞你的。」
「......」
縵縵手指顫巍巍的晃了晃,收回手放回身側,深呼吸兩次后,猛地拔高嗓門尖叫:「這就不勞民傷財了?!有買這套車馬的錢,能從京城最好的酒樓定一年的山珍海味,還保準是一日三餐帶著熱氣兒送達,日日菜品不重樣的高標準!還用得著我日日往城裡跑嘛?」
縵縵三兩步跑下台階,撿起藤條編的菜籃子,舉起來質問:「這破菜籃子,配坐這麼高級的馬車嗎?」
她越說越氣,最後竟摔了菜籃子。
就在白間以為她會拂袖離去時,卻見人已經手腳並用地爬上輿攆,歡快地揮手與他告別了。
「所以,我就不帶菜籃子啦!反正車攆夠大,多少菜都裝得下!」
縵縵架著車從隔壁路過,恰逢昨日那個女眷攜丫鬟們收集晨露歸來,被這巨幅的奢華馬車驚得久久說不出話來。
直到縵縵走出好遠,女子才緩過神來,拉著自家丫鬟道:「這家老爺果真吝嗇的很,連個車夫都不給雇,身嬌肉嫩的女孩子還得自己駕車......」
縵縵不知昨日之事,白間卻是耳聞目睹了的,聞得此言捂著嘴笑起來,趕緊關上門往裡跑。
「尊上,隔壁那女人又出別的幺蛾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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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那幾匹駿馬的福,縵縵今日趕在日頭升高前,就買完了菜。
「架!」她用隨手撿的小樹枝,在小毛驢屁股上敲了敲,催促著:「小寶貝,趕快走呀!不然趕不上做午飯了!」
小毛驢揚起腦袋叫喚了兩聲,聽懂還是沒聽懂不知道,叫聲震耳欲聾卻是真的。
縵縵咧著嘴捂住耳朵,有點後悔沒留下匹馬。
到了門外,縵縵跳下來牽著小毛驢上了台階,帶進門拴在迴廊柱子上,才動手取下毛驢兒背上馱著的一大袋吃食。
今日她心情好手頭也寬裕,買的菜格外多,抱著都有些吃力,便揚聲喊白間。
「白間!你在沒?快來幫忙!!」
喊了兩三聲后聲,白間才答應著從黎璽房裡跑出來。
「怎的了?買了很多......」
白間的聲音戛然而止,直愣愣地傻立在院中,看著迴廊下黝黑鋥亮的小毛驢,一時緩不過神來。
半晌后,他拔腿就往大門外跑,拉開門左右找了一圈,確認沒有馬車的蹤跡,才木然地轉回身問:「馬車呢?」
縵縵懷裡抱著一大袋吃食,燦爛一笑:「賣了啊!」
「賣了?!」白間驚得都破音了,「你竟將尊上給你置辦的物件兒賣了?!」
「怎麼了?」
袋子實在太重,白間又只顧追問不幫忙,縵縵只好抱著袋子趔趄著走過去,塞進他懷裡。
「尊上他老人家不了解凡間風土人情!這麼奢華的輿攆,怕是連宮裡的嬪妃們都沒坐過。我若當真每天架著它去買菜,非被當做亂臣賊子抓去砍頭了不可!」
白間胳膊被壓得墜了墜,趕緊使勁兒抱住,跟在縵縵身後,邊走邊問:「那你也不能說賣就賣了呀!不怕惹怒了尊上嘛?」
縵縵擦了下額頭的薄汗,納悶道:「既是給我置辦的,怎樣支配便由我說了算呀!何況我又沒有私吞,這不是買了許多好酒好菜嘛!」
白間默了默,找不到話來反駁她,直到走到廚房外,才想起一個極重要的問題:「那,你賣了多少銀錢?」
說起這個,縵縵的眼睛亮了亮,咬著唇笑得賊兮兮的。
「足足一袋子.......金子!」
「金子?」白間也跟著興奮起來,連忙催促著:「快讓我瞧瞧!」
縵縵從腰間取下鼓囊囊的錢袋,托在掌心裡甸了下,金子撞擊的清脆聲響聽著就舒心。
白間樂得眉眼彎彎,抬手就要去拿,被縵縵抬手躲過。「做什麼?」
「嘿嘿,見面分一半呀!我去給夏梨買件像樣的禮物。」
「不給!」縵縵急忙把錢袋抱在懷裡往外跑,「憑什麼要分給你!咱們接下來的吃食花銷可都得從這裡出呢!你想送心上人禮物,自己賺銀子去!」
不行!得找個好地方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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縵縵前日菜買的豐盛,足足吃了有兩日。
這兩日尊上依舊每天晚上踏著月光離去,又頂著日頭回來,縵縵追問了幾次,他都只說去加固封印,其餘的皆三緘其口。
縵縵本就不大感興趣,索性不問了,每日跟著白間上躥下跳、鬥智斗勇。
晌午,白間如前兩日一般,又在各處搜尋一番,依舊一無所獲,正逢尊上回府,他只能垂頭喪腦地出門去迎了。
藏在迴廊牆角處的縵縵捂著嘴偷笑,遠遠望著白間將人送進房,稍待了片刻便出門回自己房間了,她這才出來,放輕腳步往正房跑。
人界喧鬧,黎璽又須得日日去皇宮,已經連著幾夜沒睡好,回了房便躺在榻上小憩。
正撐著額頭神思恍惚間,歡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他長睫翕動,睜眼的瞬間緋色的身影迎面跑來,提著裙角跳上矮榻,徑自從他腿上跨過去,蹲在牆角掀開塌上涼席,手探進去摸索片刻,取出一個袋子在手中輕掂,樂得眉眼彎彎。
黎璽等了半天,也沒等來一句解釋,只好主動問:「你藏的?」
縵縵一手捏著錢袋,一手提著裙子,隨口嗯了聲,抬腳就又要從他腿上邁。
黎璽坐起來,一把握住她的腳踝,挑眉冷笑:「你膽子越發大了!」
隨意進出他的房間,還從他身上跨來邁去!
「藏在你這兒,白間才找不到呀!」縵縵拽了下腳,沒拽動,蹲下來彎著眉眼跟他說好話:「哥哥,行行好,我有急事呢!聽隔壁丫鬟說新皇登基,城中歡慶三日,宵禁都取消了,我要趕去湊熱鬧,聽說有好多吃的玩的呢!」
縵縵眨眨眼,聲音愈發嬌軟:「哥哥,我會給你帶好吃的......」
因為離得近,臉上的表情都顯得格外生動,靈動大眼裡黑漆漆的眸子都似在熠熠發光。
黎璽嘴角勾了勾,倏然鬆開手躺回去,轉了個身背對她,淡淡道:「去可以,帶上白間。」
「啊?!」縵縵一聽小臉便垮了下來。「可不可以不帶他啊?」
她藏了幾天的金子,又小心地躲過了白間偷偷溜進來,結果竟然要帶他一起?那豈不是白費力氣了?!而且金子也會遭殃的!畢竟兩人青梅竹馬一場,白間若真看上了什麼寶貝,死氣白咧地硬要,她也不好意思不給買呀......
「尊上......」
縵縵蹲在榻上,殷切地望著他。
可對方打定主意不肯再多說半個字了,縵縵無法,只好嘆息著叮囑:「尊上,灶上溫著吃食呢,您睡夠了記得起來吃哦!」
她說話間,無意識地又從黎璽腿上跨過去了。腳踩在地上的瞬間,縵縵才後知後覺地轉頭,看了眼榻上幾個模糊的腳印,一陣涼意直達頭頂。
娘哎!她居然穿著鞋子踩了尊上的床,還從尊上身上跨來跨去?以尊上愛乾淨又計較的性子,沒打死她應該是給足了她爹面子吧?
縵縵提心弔膽地打量黎璽神色,發現他眉心有一窩淺淺的印,頭腦一熱立即撲過去,彎下腰伸出食指去撫平。
「尊上,您別皺眉!您一皺眉,我這心裡貓抓一樣,沒著沒落的......」
隨著她低頭的動作,長發垂下來,勾在黎璽耳畔一陣陣的癢。他幾不可聞地一嘆,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緩緩睜開眼,冷著臉問:「還不走?」
「哦哦!」縵縵使勁抽出手,提著裙子就跑。
腳步聲漸遠后,院中緊接著響起她喊白間的聲音,直到兩人打鬧著走遠,小院重歸寧靜。黎璽才捏捏眉心,復又睡去。
臨睡前,他還想著須得找褚幸說教一番。
扔這麼個鬧人的閨女過來,偏又嬌滴滴的沒有幾兩肉,說不得打不得的,實在太難辦了!不行就讓他將人領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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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繁華,來買了幾日菜的縵縵是見識過的。可如今日這般空前盛大的景象,她卻是平生僅見。
街道上處處張燈結綵,琳琅滿目的攤位都快擠到路中央來了,縵縵怕走散,便緊緊抓著白間的衣角,隨著人群涌動。
老皇帝病癒,禪位太子,難得的不必舉行國喪的帝位更迭,怎能不熱鬧?
縵縵左邊攤位瞧瞧,右邊攤位看看,沒一會功夫便買了一堆東西,全塞到白間懷裡時,她不免感嘆:「還是尊上想得周到,提醒我帶著你。」
白間抱著滿懷的東西,仍不忘四下找自己心儀的。
「哎,縵縵,你瞧那個宮燈模樣精緻,上面畫的飛天仙女像不像夏梨?」
縵縵踮著腳尖看雜耍,抽空轉頭看了一眼,立即潑冷水:「那仙女畫的腰粗腿短的,哪有半分夏梨的曼妙。」
「那這個白玉耳墜如何?她膚色白皙,最適合玉飾了......」
縵縵剛往嘴裡塞了口玫瑰酥,一說話直噴碎末:「這等材質的你也瞧得上?等回去之後,我送你幾塊東海深處的紅珊瑚做耳墜子,定襯得夏梨膚白勝雪、面若桃花。」
白間用袖子擦著衣服上的碎屑,樂得眼尾上揚:「如此甚好!我要親自動手打磨製作,方能顯出誠意......」
「好好好!我多給你些,你順手多做兩個髮釵湊一套,好搭配。」縵縵敷衍著,拉著傻笑的白間往人群外圍擠。
神仙眼力好,方才她瞧見有官兵們扛著煙花上城樓了,急著要尋個高且空曠的地方觀看。
她還從未看過人界的煙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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